看我现在的样子，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当年在烧荒的一群人中那个个子最矮的是我。火在燃烧，包括我们心里的那团火。辽阔的火像旗帜一样猛烈抖动、起伏、轰响，把夜晚和我们忽明忽暗的脸烤得一样红。如果要是现在，我想我会因为恐惧而不敢靠前。但那时候我们是战士，我们像洪水猛兽般可爱，我们的全部生命里只写有两个字：冲锋。我们像火沿着草丛那样走。
我的右腿陷进泥水里，几个战友帮我拔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自己的脚丫儿，那只鞋从此就留在那里。那是只解放鞋，烧荒前刚发下来，42码，有点儿大。我的眼毛被烧焦了，没办法地粘在一起，这样的情况是我第一次体验。我们对着星星唱胸有朝阳，是在给自己壮胆和打气，就像一个人在夜里一边走路一边唱着歌。如果细听能听出连续的颤音来。我们都被累倒了躺下了，闭上眼睛。那一刻，焦黑土地的那丝丝点点温热，在那个夜晚从我的后背进入了我的内心——我记得的温热的感觉至今似乎仅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