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生活是志摩短暂的一生中,一条粗蛮的感情线。
自林徽因偕梁思成赴美留学之后,志摩心乱如麻,以为这辈子只是个“陈死人”了。谁知随泰戈尔访日回国之后,爱情之神给他牵来了另一位北京名媛——陆小曼,他积储在心头的爱情之火,一下又冲天而起。
陆小曼生于1903年农历9月19日,她父亲陆定是前清举人,曾留学日本帝国大学,归国后在印支部供职。小曼自幼随母居住在上海,直到九岁时才到北京陪随父亲生活。她幼时俏皮异常,喜欢与用人趣闹,因此不能取得其父喜欢。
她到北京时正值辛亥革命,北京城里风声很紧,到处严办革命党人。其父是新党人物,但豁达大度,随身仍带着党章党徽。年仅九岁的小曼敏感到她父亲有危险,劝她父亲把党章党徽藏起来。
不出小曼所料,就在藏好党章党徽的当天,他父亲被清政府软禁了起来,并派兵包围了陆家寓所,在家中进行了搜查。清兵以为小曼年幼天真,可以从她嘴里诱出口供,但小曼处惊不变,相机对答,竟将此事瞒了过去。后来清政府因找不到实据,只得把她父亲释放了。由此可知小曼自幼是何等聪明机智。
从此她父亲再也不敢小看小曼了,请来了外籍教师,教小曼学习英文、法文,辅之于琴棋书画。小曼悟性极好,几年后,不仅讲起外语来清婉流利,写起来也能意到笔随,善歌善舞,人品更是光彩照人,一时成了北京社交场中众目所瞩的名媛。如果在一个舞会上没有小曼参加,就像一道名菜里忘了放盐,没有味道。有人更夸张地说:“到了北京,如果不会到陆小曼,就等于没有到过北京。”刘海粟则以美术家目光,从美学角度上来评价陆小曼,他说:“从各个角度来看,只觉得她的风度姿态,无一不合美的尺度。如作写生画,全是可取而难得的材料,惜乎未带画具,想来只有‘衣薄临醒玉艳寒’七字,略可形容一二。”登门求婚的人纷至沓来,但都被其父母回绝了。
1920年王赓从美国学成归国。王赓字受庆,无锡人,世代显贵,生王赓时已家道中落。他毕业于清华大学,赴美时在普林斯顿大学读哲学,后转入西点军事大学,专攻军事。他是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的同班同学,对打炮极有研究。归国后曾出席巴黎和会,提出不少建设性意见,又翻译几篇难度极高的外交长篇文件,一时声誉鹊起,被誉为文武全才。小曼父母认为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就用闪电般速度,由父母包办将小曼嫁于王赓。婚礼十分豪华,单是女傧相就有九位之多,都是中外名姝,一时轰动京华。
王赓事业心极强,他受着美国生活方式的影响,每周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上午绝不玩乐,而剩下的一天半时间也忙于社会上的交际与公务。他严肃威武有余,温暖柔情不足,透过那副深度近视镜,是两道冷峻目光。这与陆小曼的爱诗、爱画、爱歌、爱舞、爱交际、爱玩乐的个性就格格不入了。因此小曼婚后整日郁郁寡欢,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在北京过着一种忍泪假笑的生活”。如果把王赓和小曼分别来看,他俩各有可爱之处,如果把他俩合在一起,漏洞就出来了。青松是坚韧苍翠的,荷花是绰约多姿的,如果把荷花栽在青松旁,荷花焉得不枯萎!只是小曼母亲与王赓十分契合,才强撑着他俩的苦恼婚姻。
当时志摩已经从松坡图书馆转往北京大学任教,他发表在各大刊物上的诗文,小曼读了不少。王赓与志摩原来就相识相好,志摩轻快磊落的性格,很赢得王赓的好感。王赓公务繁忙时常请志摩陪小曼玩乐。“志摩,今天又要有劳你陪小曼去玩一次了。”王赓说着,指指手中的公文包,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志摩当时对林徽因的爱情已感失望,他在精神上也正需要一种填补剂,所以王赓每次相邀,志摩从不推托。他陪小曼去长城访古,他陪小曼去香山看红叶,他陪小曼到吉祥戏院看戏,他陪小曼到西单逛天桥。一个似花如玉,一个潇洒英俊;一个多才多艺,一个才华出众。
起初志摩并无非分之想。与小曼相处,既尽了友职,又可慰藉心头寥寂。但相处日久,志摩渐渐看出小曼心头郁结,有了同病相怜之感,但仍没有要取而代之的想法,他用诗文,用故事,来排遣小曼心头的烦闷。
北京当时多义演,陆小曼熟谙京剧、昆曲,她口齿清楚,唱腔温婉有情,再加之艳声哄传,所以只要陆小曼的牌子一挂出,再高的票价,都一抢而空。有一次赈灾义演,小曼邀志摩同登舞台,演的是《春香闹学》,小曼饰春香,志摩饰老学究。曲终人散,从此播下了情种。
小曼一边卸装,一边对志摩说:“徐先生,今夜我兴奋得很,一点睡意也没有,你可否陪我去吃些点心?”
志摩看看手表,已经深夜11点了。但他仍欣然同意:“王太太相邀,哪有不去之理。”
“你今后就叫我小曼好了,什么太太不太太的,怪别扭。”
志摩心头一跳,眼睛一亮:“如果你不见怪,那么叫小曼,要脆口得多。”
他俩就近走进一家咖啡馆,要了两杯牛奶,两客三明治。小曼挟了两块方糖加进志摩的牛奶里,又挟了一块方糖加进自己杯中,她拿起精致的银匙,把志摩杯中方糖搅溶,深情地望着志摩,欲言不语。
“回去太夜深了,王先生会不会……”志摩不知怎么想出这样一句话来。
“在我们的谈话中,最好不要提到他。”小曼淡淡地说着,银匙把牛奶搅起了旋涡。
志摩心头又是一怔,他端起牛奶要喝,一半却洒在桌上。小曼嫣然一笑,递过去一块绣有梅花的手帕。
志摩想,小曼也真可怜,自己的命运自己不能主宰。爱情是灵与灵的感应,可是在做父母的眼里,只有对方的门第、财势、地位、声誉。这情况与志摩当初的情形是多么相像。单独看张幼仪也是无可挑剔的。海参味道虽然鲜美,但它只能与火腿烧、与鸡炖,却不能放进甜蜜蜜、糯糍糍的八宝饭里。小曼的现在,正是志摩的过去,志摩用自己的力量,含笑解除了这个烦恼结,那么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来解除小曼的烦恼结呢?
夜深了,志摩雇一辆马车护送小曼回家,嘚嘚的马蹄声伴随飞转的车轮,疾驰在空旷而寂寥的大街上,夜风从车篷缝隙中窜进来,小曼感到几分寒意,她有意无意地将身子紧挨着志摩,一种男子特有的气息,一种男子特有的魅力,像电流一般闪进了小曼的心坎,她的身子微微地颤动着。
这是一朵娇艳的鲜花,这是一片洒着露水的朝霞。不!这是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如果不敢“Kissing the fire”那就不是志摩。一个深长的、深长的亲吻,像带着阴电荷、阳电荷的两片云相遇,轰的一声,向鼠胆社会爆出了一声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