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青闺爱巧:中国女子的古典巧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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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闺阁陈设之艺(各时期的居室陈设及用具:屏风 簟 枕 屏 帐等)(1)

我国古典的室内装修艺术是很成熟的。大致而言,唐代之前的居室是席地而跪坐,室内陈设无非是席茵、凭几、木案、床、屏风,以及熏香炉、灯具及悬挂在墙上的玉璧、遮蔽门窗的帷幔等,还是较简单的。到了唐代后室内有了大桌椅,家具逐渐增多,房内要有床,有榻,有椅与绣墩,可坐可卧,坐可以盘腿坐,垂足坐,也可以相沿古风而跪坐,还有桌子、长案可放物件,方便梳妆、书写阅读等日常起居,除了这些必备之物,还要有书架、屏风、花几、香几、博古架等;并张挂书画,陈放工艺美术品,逐渐形成室内装修的艺术美,简略说来,可分先秦汉晋、唐、宋、明清等各个时期,各期的客厅、书房、卧室等的家具、陈设都有变化,又可分出文士之风与富贵气韵的不同来。

女郎们的闺房,或称香闺、青闺,其居室陈设则要富于女性的特点。在这一方自我的天地里,她们施展自己的智慧,尽情装点,美韵令人叹绝。她们很少将这私密天地给外人观看,将心中才情连同殷殷情意都涵括其间了。

先秦汉晋之时,人们的居室也无非是如前述。不过,各地出土有战国时的彩漆木床与木雕屏风,汉代的各种铜铸灯与熏炉,长沙马王堆汉墓还有漆几、漆屏风,晋代司马金龙墓有漆画屏风,当时也有很豪华的居室。《楚辞》中,屈原《招魂》说:“砥室翠翘,挂曲琼些。翡翠珠被,烂奇光些。阿拂壁,罗帱张些。纂组绮缟,结琦璜些。”这是写室内地面、墙壁都磨平如砥石光亮,装饰翠翘、玉钩,用翡翠和宝珠做被,弱(细软的缯帛)、罗为帐幔,还悬挂用纂、组、绮、缟结成的玉璧(当是类似璧謔之类。璧謔原是钟鼓横架两角的扇状装饰物,见《礼记·明堂位》郑玄注。在马王堆的帛画上就能看见璧謔纹)。诗歌还提到网户,刻镂网状格子的门;门上有朱缀,即交缀处涂朱砂红色;还有尘筵,即铺地的竹席。可见当时的室内装饰风格。女子也就住在这类居室中。

汉代后妃居住的则是椒房。记载秦汉都城宫殿的古籍《三辅黄图》卷三载汉武帝时所建造的冬天所居住的温室殿:“《西京杂记》曰:‘温室以椒涂壁,被之文绣,香桂为柱,设火齐屏风,鸿羽帐,规地以宾氍毹。’”(今本《西京杂记》没有这条记录)同卷又载:“椒房殿,在未央宫。以椒和泥涂,取其温而芬芳也。”这是可贵的墙壁粉刷与室内装饰的记述,以刺绣等织物装饰居室,对后代的建筑彩绘花纹是有影响的。

汉代美人赵飞燕与其妹赵合德的居室尤其别出心裁。她们贵为皇后和妃子,可以尽情装扮。《汉书·外戚传》:“皇后既立,后宠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居昭阳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2漆,砌皆铜沓,冒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自后宫未尝有焉。”东晋葛洪《西京杂记》卷一也说:“赵飞燕女弟居昭阳殿。中庭彤朱,而殿上丹漆,砌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含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上设九金龙,皆衔九子金铃,五色流苏。带以绿文紫绶,金银花镊。每好风日,幡旄光影,照耀一殿。铃镊之声,惊动左右。中设木画屏风,文如蜘蛛丝缕,玉几、玉床、白象牙簟、绿熊席。席毛长二尺余,人眠而拥毛自蔽,望之不能见,坐则没膝;其中杂熏诸香,一坐此席,余香百日不歇。有四玉镇,皆达照无瑕缺。窗扉多是绿琉璃,亦皆达照,毛发不得藏焉。椽桷皆刻作龙蛇,萦绕其间,鳞甲分明,见者莫不兢栗。”

这段描写赵家姐妹居住的宫殿景色十分详细。在中庭,饰以彤红之色,殿内也加以丹青彩漆。门槛以黄铜镶,涂黄金。台阶以白玉砌。殿内壁上露出的带状横木镶以环状金环,还嵌上蓝田玉壁、明珠、翠羽,上设衔着九子金铃、五色流苏的金龙,垂下绿花纹的紫绶,以及金银制作的带花纹的镊子。一阵风吹来,镊子和铃铛就会叮叮发声。

至于室内陈设,则是布置彩画屏风,彩绘的笔触细如蛛丝。还有玉雕几,床(可能是包括用来坐的床)。地面或床上则铺着白象牙簟。象牙簟,就是把象牙劈抽成丝,编制为簟席,工艺非常复杂,而且今天已经失传(当然,为了保护野生动物,也没有必要恢复)。北京故宫中还保存有清代的象牙席子实物,长达2米,用薄如竹篾、仅2毫米宽的乳白色的象牙丝编成,席面呈现人字形纹,可铺可卷,平整光滑,润洁美观,背后包着绫缎,四周用缎沿边。赵飞燕能享用此种象牙簟,也不足为奇。

象牙簟上边,又铺熏香的绿色熊毛席子。镇着席子的是四个玉镇,光澈无瑕。还有最前卫的,窗子用透明的绿色琉璃,当是玻璃窗。玻璃窗在古代是很少见记载的,不过在西汉初年,广州的南越王墓就出土有蓝色平板玻璃牌饰,在河北满城又从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中出土有翠绿色玻璃制品:耳杯和盘子,这几例玻璃制品都比赵飞燕所处的年代还要早,飞燕能拥有绿色平板玻璃窗也不是不可能。椽桷则皆刻作精细的龙蛇。

我们可以推测,飞燕是最喜爱青绿色的,所以居室里采用蓝田玉璧、翠羽、绿纹绶、绿玻璃窗、绿熊毛席子,都是同一个青绿色系,作为主色调。青绿色是冷色调,而又衬以金、彤等色,不会显得太清幽。在日光或烛光的衬托下,这宫殿会分外别致而华美。

这样的宫殿居室可算具备很强的艺术性,当然也太过奢侈了。

《西京杂记》还记汉武帝将七宝床、杂宝桉(案)、厕(侧)宝屏风、列宝帐,设于桂宫,也可见汉代宫室之富丽。同书又记汉诸陵寝皆以竹为帘,皆为水纹及龙凤之像。昭阳殿织珠为帘,风至则鸣如珩佩之声。竹帘和珠帘也是古代常用的。还记武帝以象牙为簟,赐给李夫人。

南北朝时,如北周王褒的《日出东南隅行》:“阳窗临玉女,莲帐照金铺。凤楼称独立,绝世良所无。镜悬四龙网,枕画七星图。”也是华贵的居室。

唐代女郎居处,可举出张 的骈文小说《游仙窟》描述仙子之居,有云母饰窗,长廊,玳瑁椽;白银为壁,碧玉阶,未免夸张。但文中写上堂(相当于客厅)所见:“珠玉惊心,金银曜眼。五彩龙鬓席,银绣缘边毡;八尺象牙床,绯绫帖荐褥。砗磲等宝,俱映优昙之花;玛瑙珍珠,并贯颇梨之线。文柏榻子,俱写豹头;兰草灯芯,并烧鱼脑。”还是可靠的。写作此文时还是唐代较早的时期,可以铺席、毡而坐,又有坐床、榻子,用砗磲、玛瑙之类为饰。床在这里是坐具,没有悬挂帐幔,上有榻子,即案几之类,人们可以盘坐于床上,对着案几。又写女子卧处,才是睡床:“屏风十二扇,画障五三张,两头安彩幔,四角垂香囊;槟榔芀蔻子,苏合绿沉香。织文安枕席,乱彩迭衣箱。相随入房里,纵横照罗绮,莲花起镜台,翡翠生金履;帐口银虺装,床头玉狮子。十重蛩輚毡,八迭鸳鸯被。”写到了屏风与画障,装饰帷幔、香囊,以及睡床上的织锦枕头、席子与华美的银玉饰帐、被子等,一片华彩耀眼。扬之水老师《唐宋时代的桌和床》一文已有考证,并引敦煌壁画与五代卫贤《高士图》《韩熙载夜宴图》等加以说明。

又如诗人元稹《梦游春七十韵》写到佳人所居:“渐到帘幕间,裴回意犹惧。闲窥东西,奇玩参差布。子碧油糊,驼钩紫金镀。……铺设绣红茵,施张钿妆具。”也是帘幕遮掩,布置器玩,窗隔子上用碧绿油布或油纸糊着,铺着绣花席茵。这种与红茵毯相衬得十分鲜明的“碧油糊”,颇似唐代冯贽《云仙杂记·桃花纸》说的:“杨炎在中书,后阁糊窗用桃花纸,涂以水油,取其明甚。”宋代严仁《南柯子》词也有云:“柳陌通云径,琼梳启翠楼。桃花纸薄渍冰油。”可能其颜色有红有绿,所以叫作碧油或叫桃花纸,阳光可以透入,就像是玻璃一般,又不像玻璃那么明澈,有朦胧之意。

白居易《梦游春》诗也有写道:“潜褰翡翠帷,瞥见珊瑚树。帐牵翡翠带,被解鸳鸯幞。……半卷锦头席,斜铺绣腰褥。”帷帐、席、被褥华美,绿色调中带着鸳鸯羽毛般的斑斓色彩。

唐末苏鹗撰的《杜阳杂编》记载唐懿宗之女同昌公主有“水精、火齐、琉璃、玳瑁等床,悉囗以金龟银螯”。另外,“堂中设连珠之帐,却寒之帘,犀簟、牙席,龙、凤褥。连珠帐,续真珠为之也。却寒帘,类玳瑁斑,有紫色,云却寒之鸟骨所为也,未知出自何国。又有鹧鸪枕、翡翠匣、神丝绣被。其枕以七宝合成,为鹧鸪之状。翡翠匣,积毛羽饰之。神丝绣被,绣三千鸳鸯,仍间以奇花异叶,其精巧华丽绝比。其上缀以灵粟之珠,珠如粟粒,五色辉焕”。这是用珠宝、犀角、象牙之类堆砌起来的奢侈床帐、被枕了。象牙席是实有的,其他东西也未必没有。

唐代晚期,椅子等坐具已经逐渐出现。佚名《宫乐图》中有腰子形的月牙几子围在大方案四周,在周窻《纨扇仕女图》、张萱《捣练图》中这类坐具与席茵并用,辽代宝山墓壁画《杨贵妃颂经图》(见第十七章)中有椅子、书桌等。约略可见当时的居室布置。

五代、宋代的居处,如著名的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里边有屏风、坐床、睡床与帐、桌、椅子、烛台等。宋词里,屡屡写及女郎活动在绣帷、朱户、绿窗、湘帘、珠帘、屏风、斗帐等陈设中,配着挂画、古董、妆奁、镜子、瓶花、盆景、香炉等。王诜《绣栊晓镜图》、苏汉臣《靓妆仕女图》都有描绘。在河南登封北宋墓壁画中,可以见到类似的坐榻、屏风,屏风上似垂着彩幔,门口还有有花纹的卷帘,但主妇是盘坐在坐榻上,与《靓妆仕女图》中女子垂足而坐不同。当是盘坐、垂足坐都有。

河南禹县赵大翁墓前室西壁的壁画,绘卷起的竹帘、帷幔,夫妻面向东壁画的乐舞图正在观赏,是对坐在高靠背椅上,椅子下还有垫足的踏脚,二人之间的高桌上放着温酒的酒注、注碗、盘盏。两人背后都有一扇长方屏风,上画水纹,屏风两角上镶着金质镂花纹的合页。

女词人李清照的《醉花阴》词有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金制兽形香炉、玉枕、纱橱是她的日常用具。纱橱是床上张挂的纱帐之类,可避蚊虫,可透风凉。元代女诗人郑允端《纱橱》诗说:“山中玉女烟霞洞,天上仙人云雾窗。竹枕梦回清漏断,一凉如水浸秋江。”又如佚名《女孝经图》中,可窥见些许室内设施:那华贵的皇后坐在高靠背的宝座上,后设大屏风;大户人家的仕女也是在室内设屏风,屏风前设四足桌子,仕女坐在椅上。

明代施耐庵的小说《水浒传》记载宋代习俗甚广,其中京都名女李师师的宅院装饰,写得很详细,与宋代笔记的个别记载也相吻合。宋代金盈之《醉翁谈录》记:“平康里乃诸妓所居之地也。自城北门而入,东回三曲。妓中最胜者,多在南曲。其曲中居处皆堂宇宽静,各有三四厅事,前后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经右史,小室垂帘,茵榻帷幌之类。”而《水浒传》第七十二回写:“却说燕青迳到李师师门首,揭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转入中门,见挂着一碗鸳鸯灯,下面犀皮香桌儿上,放着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两壁上挂着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犀皮一字交椅。燕青见无人出来,转入天井里面,又是一个大客位,设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铺着落花流水紫锦褥,悬挂一架玉棚好灯,摆着异样古董。”第八十一回:“曲槛雕栏,绿窗朱户,比先时又修得好。燕青便揭起斑竹帘子,从侧首边转将入来,早闻得异香馥郁。入到客位前,见周回吊挂名贤书画;檐下放着二三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小床坐褥,尽铺锦绣。”

明清时家具式样很多。这时出现了架子床,床身上架置四柱、四杆。还有拨步床,也叫敞厅床,形制比起架子床复杂得多,是在架子床前有平台长出二三尺,平台四角立柱,围着围栏,中间置一脚踏。床上还有挂檐。好像在床边有回廊一般,床两头还可以有小柜子贮物。

《金瓶梅》《红楼梦》等多种小说中对女郎居室的陈设都有描述。《金瓶梅》中写到的“黑漆欢门描金床(属于架子床类),大红罗圈金帐幔”之类,透出一股富贵俗气。《金瓶梅》第二十九回写到李瓶儿有敞厅床,潘金莲觉得自己的黑漆欢门描金床很不够阔气,实在不爽,便买了这种螺钿镶嵌、雕刻的精美大床才罢休,“旋教西门庆使了六十两银子,也替他买了这一张螺钿有栏杆的床,两边辐扇都是螺钿攒造,安在床内。楼台殿阁,花草翎毛,里面三块梳背,都是松竹梅岁寒三友。挂着紫纱帐幔,锦带银钩,两边香球吊挂”。

《红楼梦》中,既有描写世家豪门室内的装饰陈设,又详细写了大观园中宝玉、秦可卿、黛玉、宝钗、探春等诸人的室内装修,而且与宝玉的才情、秦可卿的风流、黛玉的清高、宝钗的豁达大度与心计、探春的爽朗等性情无不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