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皇朝经世文续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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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学术三法语(4)

先师旌德吕文节教不佞曰。欲用注疏工夫。先看毛诗。次及三礼。再及他经。其说至精。请申其义。盖诗礼两端最切人事。义理较他经为显。训诂较他经为详。其中言名物。学者能达与否。较然易见。且四经皆是郑君元注。完全无阙。诗则毛传。粹然为西汉经师遗文。更不易得。欲通古训。尤在于兹。古人训诂。乍读似觉不情。非于此冰释理顺。解经终是隔膜。礼之条目颇多。卷帙亦巨。初学畏难。诗义该比兴。兼得开发性灵。郑笺多及礼制。此经既通。其于礼学寻途探求。自不能已。诗礼兼明。他经方可着手。书道政事。春秋道名分。典礼既行。然后政事名分可得而言也。尚书家伏生。左传家贾生。公羊家董胶而何劭公皆精于礼学。案其书可知。易道深微。语简文古。训诂礼制在他经为精。在易为粗。所谓至精乃在阴阳变化消息。然非得其粗者。无由遇其精者。此姚姬传论学古文法。援之以为治易法。精者可遇而不可凿。凿则妄矣。三礼之中。先仪礼。礼记。次周礼。仪礼句碎字实。难读能解。难记易晓。注家最少。异说无多。好在礼记一书。即是外传。礼记难于仪礼。仪礼止十七件事。礼记之事多矣。特其文条达耳。周礼门类较多。事理更为博大。汉人说者亦少。晚出之故故较难。然郑注及 国朝人零星解说。亦已明白。尚书辞义既古。隶古传写。通借误。自汉初即有今古文。两家异文岐读。此谓真古文。非蔡传所云今文无古文有之古文也。至西晋梅氏古文晚出。唐初伪孔传专行。六朝江左即盛行。未定一尊耳。而汉代今古文两家之经传。一时俱绝。故尤难通。春秋乃圣人治世大权。微文隐义。本非同家人言语。史记明言之三传并立。旨趣各异。公羊家师说虽多。末流颇涉傅会。何注又复奥朴。左传立学最晚。汉人师说寥寥。惟杜注行世。世人以其事博辞富。求传而不求经故。公羊家理密而事。左传家事详而理略。非谓左氏。谓治左氏者耳。谷梁师说久微。见隋书经籍志 国朝人治者亦少。学者于春秋。若谓事事能得圣心。谈何容易。至于周易统贯天人。成于四圣。理须后圣方能洞晓。京孟虞郑诸大师。以及后代诸家。皆止各道所得。见仁见知。从无一人能为的解定论。势使然也。且阴阳无形。即使缪偁妄说。无人能质其非。所以通者虽少。而注者最多。演图比象。任意纷纭。所谓画狗马难于画鬼神之比也。总之诗礼可解。尚书之文。春秋之义。不能尽解。周易则通儒毕生探索。终是解者少。而不解者多。故治经次第。自近及远由显通微。如此为便。较有实获。蜀士好谈易。动箸书。大不可也。切宜戒之。尹吉甫之诗曰。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古训诗学也。威仪礼学也。此古人为学之方也。试考春秋时。几无人不诵诗学礼。称道尚书者已较少。至于周易除卜筮外。谈者无多。意亦可知。三代时易不以教学僮。惟太史掌之。今赖有系传。或可窥见一班耳。

非谓此经精通。方读彼经。谓浅显者未明。则深奥者不必妄加穿凿。横生臆见。津梁既得。则各视性之所近。深造致精可也。治诗礼可不兼三经。治三经必涉诗礼。

每一经中。皆有大义数十百条。宜研究详明。会通贯串。方为有益。若仅随文训解。一无心得。仍不得为通也。

考据自是要义。但关系义理者必应博考详辨。弗明弗措。若细碎事体猝不能定。姑仍旧说。不必徒耗日力。

唐刘知几史通。最为史学枢要。必当先读。 国朝万斯同历代史表。沈炳震廿一史四谱。李兆洛纪元编。历代地理今释。王鸣盛十七史商搉。赵翼廿二史札记。钱大昕廿二史考毕。皆读史者不可少之书。

全史浩繁从何说起。四史为最要。史记。汉书。后汉。国志。四者之中。史记前汉为尤要。其要如何。语其高。则证经义。多古典古言古字通史法。诸史义例。皆本马班。语其卑。则古来词章。无论骈散。凡雅词丽藻。大半皆出其中。文章之美。无待于言。

诸史中体例文笔。虽有高下。而其有益实用处。并无轻重之别。盖一朝自有一朝之事迹。一朝之典制。无可轩轾。且时代愈近者。愈切于用。非谓四史之外。可束高阁。四史外。新五代史最好。义例正大。文辞和雅。其处前人已言之。新唐书志亦欧作。  钦定明史体例最精。

史学须渐次为之。亦须穷年累月。若欲通知历朝大势。莫如资治通鉴及续通鉴。乃 国朝毕沅撰。非指宋元明人所续者。通鉴犹恐未能贯串。宜兼读通鉴纪事本末。宋元明纪事本末。温公自作通鉴。目录简便易寻。

三通并偁。然通志外除二十略外。皆可不读。二十略中。亦多不据。通典甚精。多存古书古礼。于经学甚有益若意在经济。莫如文献通考。详博综贯。尤便于用。中资者傥苦其卷帙繁重。则坊刻有文献通考详节一书。亦可先一浏览。略得头绪。然后从此问津。

览虽宜博。欲求精熟。则亦贵专攻。但能精熟一二种足矣。隋刘臻。精于两汉书。人偁汉圣。宋范祖禹。熟唐事。箸唐鉴。人偁唐鉴公。 国初马骕熟三代事。撰绎史。人偁马三代。此古人为史学之法也。苏文忠读史。有八面受敌法。谓事迹典制文章诸门。每读一次。专寻一端。亦可则效。

作史以作志为最难。读史以读志为最要。一代典章制度。皆在其中。若止看列传数篇。于史学无当也。除三史外。隋书经籍志。新唐地理志。明史历志皆要。表亦史家要领。可订岁月之误。兼补纪传之阙。简质无情。人所厌观。先览大概。用时检之。

子有益于经者三。一证佐事实。一证补诸经文佚文。一兼通古训古音韵。然此为周秦诸子言也。汉魏亦颇有之。至其义理虽不免偏驳。亦多有合于经义。可相发明者。宜辨其真伪。别其瑜瑕。斯可矣。唐以后子部书最杂。不可同年而语。

诸子道术不同。体制各别。然读之亦有法。首在先求训诂。务使碻实可解。切不可空论其文。臆度其理。如俗本庄子因。楚辞灯。管子评注之类。最害事。即如庄子寓言谓其事多乌有耳。至其文字名物。仍是凿凿可解。文从字顺。岂有箸书传后。故令其语在可晓不可晓之间者乎。以经学家实事求是之法读子。其益无限。大抵天地间人情物理。下至猥琐纤末之事。经史所不能尽者。子部无不有之。其趣妙处。较之经史尤易引人入胜。故不读子。不知瓦砾秕。无非至道。不读子。不知文章之面目。变化百出。莫可端倪也。今人学古文以为古文。唐宋巨公学诸子以为古文。此古文家秘奥。此其益人。又有在于表里经史之外者矣。

数论

方浚颐

谓理不胜数。数其可凭乎。不可凭乎。可知乎。不可知乎。凡事必诿之于数。则世之治也。谓数当治。世之乱也。谓数当乱。人之富贵贫贱寿夭也。谓数当富贵而寿。数当贫贱而夭。举凡政事之得失。世道之隆污。人品之贤愚善恶。皆听诸适然。而无所用其挽回补救也。将乾坤宇宙。皆限于数之中。而莫能逃乎数之外。有是理哉。圣人信理不信数。故知其不可而为。下此则鲜有不为数所惑者。既为数惑。一若君相弗能造命。穷通祗合问天。功名于将来。饮啄由乎前定。将不必修德。不必保身。不必敦品励学。而第曰有数存焉。是造化无权矣。是鬼神交困矣。是清浊有时而溷淆。阴阳有时而颠倒矣且即以数论。奇生于偶。万统于一。无极太极。先天后天。不可凭而实可凭也。不可知而实可知也。其可凭者理也。非数也。其可知者数也。即理也。明乎理而数本由理而出。昧乎理而数乃与理相反。合乎理而以理测数。数自不诬。违乎理而以数准理。理终不谬。与其听之于数。曷若之于理耶。果能之于理。又奚必诿之于数耶。谶纬之学。星命之书。中者十之八九。不中者不过十之一二。而究之数与理符者。亦十之八九。数与理乖者。亦不过十之一二也。吾故曰数不胜理。

画一论

方浚颐

天下之数起于一。天下之治定于一。万殊而一理也。千变而一致也。百非而一是也。不一者一之。舜尧之执中以此。鲁论之行简以此。彼专尚清静者。虽顜若画一。奚能统其全量哉。三代以下庶务日繁。文网日密。朝更暮改。政出多门。建一议即有持一说以相难者矣。立一法旋有挟一弊以相蒙者矣。而且谓南北之风气互异。古今之形势不同。五帝三王之传贤传子。统绪各别。乌乎而一之。然而一则强。不一则弱。一则安。不一则危。一则治。不一则乱。视听言动五官百骸。孰帅之乎。心帅之。心一而已。以一心运吾身之全体。唯其静而不纷。庶乎动而有序也。以一人临乎千万人之上。当以一人之心曲体乎千万人之心。而使千万人之心毕顺乎一人之心。亦犹吾身之全体。听命于一心。非树之的何以射。非总之纲何以渔。非予之绳墨规矩何以营造宫室。的也纲也。绳墨规矩也。皆所谓不一者之一也。若夫礼乐政刑。名物度数。制度典章。条教号令。至不一也。任其不一而家自为教。人自为俗。是转不如射者之的。渔者之纲。工者之绳墨规矩矣。老氏曰。抱一为天下式。往者之尚忠尚质尚文即式也。式无二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之罔不得一者。故必明乎易象之贞。而后能操乎治术之准。

察微说

方浚颐

治天下事。宜规全局总大纲。握要以图从容镇静。不宜刻核琐屑。自诩察察之明。固已然而疏节目。昧于杜渐防微者有之。高掌远跖。耻于谨小慎微者亦有之。均失也。置镜虚堂之内。物来毕照。纤悉靡遗。以明启暗。以显烛幽。顾必去其垢。拂其尘。而其光始远。人之心不犹是耶。灵台方寸间。本空洞也。本澄澈也。本浑融而昭著也。乃见其大不见其小。见其巨不见其细。以为小者可忽。久之并其大者亦渐受欺蒙矣。以为细者不矜。久之并其巨者亦茫无纲纪矣。典章文物之重。条教号令之繁。百僚庶司之听我指挥。黎万姓之伺我趋向。而为之上者。匪特用人行政应事接物廓然咸秉大公。即一嚬一笑。一言一动。亦不可苟也。如或苟焉。则惰气中之。骄念萌之。私意参之。物欲扰之。人情障之。客感乘之。成败得失利害祸福。举足以震撼而倾危之。始则莹然。继则昏然。镜閟其光。心损其慧。夫所谓微乎微者。乌可以其小而忽之。乌可以其细而不矜也耶。察之哉。本存诚寡过之学。端立身行己之方。衣冠必正。瞻视必尊。声色玩好必绝。家人子弟吏胥仆从教诫必严。而督责必备。而犹恐偶有肆志。稍伏倦心。以小误大。以细害巨也。兢兢焉无所不用吾防。毣毣焉无所不致吾慎。而后空洞澄澈。而后浑融昭著。故曰察微非心镜不为功。

通蔽说

方浚颐

云蔽日也。尘蔽空也。木蔽山也。草蔽野也。天地间无物无蔽。有宜蔽者。有不宜蔽者。有旋蔽旋开者。有蔽于此不蔽于彼者。有蔽于春夏不蔽于秋冬者。凡物之蔽。不尽为害也。独至人身则不然。欲者理之蔽。恶者善之蔽。邪者正之蔽。私者公之蔽。利者义之蔽。伪者诚之蔽。蔽于耳而囿于聪矣。蔽于目而掩其明矣。蔽于口而绌其辩矣。耳目口之蔽犹小也。至蔽于心。则方寸不灵。全体皆昏。土木形骸冥然罔觉。耳虽能听。何异乎聋。目虽能视。何异乎瞽。口虽能言。何异乎瘖。且夫有形之蔽。蔽易去也。无形之蔽。蔽难除也。一时之蔽。蔽犹暂也。终身之蔽。蔽至久也。唯其相因若幕斯障。唯其对待。若屏斯塞。唯其交战。若橹斯翳。唯其驰逐。若垣斯壅。于是以臣蔽君者有之。以子蔽父者有之。以妻蔽夫者有之。以弟蔽兄者有之。而且主为仆所蔽。官为使所蔽。大僚为有司所蔽。蔽之为害大矣哉。奚勿障。奚勿塞。奚勿翳。奚勿壅。人皆知聪吾耳。明吾目。辩吾口。以与之距不与之迎。与之离不与之合也。然而将距复迎。将离复合。一蔽甫揭。一蔽又蒙焉。而岂知蔽之未来。先澄吾心。蔽之猝至。继凝吾心。蔽之渐化。终洗吾心。夫安有不豁然通也耶。此无他。循理窒欲。充善恶。守正敌邪。秉公遏私。慕义忘利。立诚袪伪。则城府空洞。藩篱坚固。门户鲜所依傍。畛域罕所拘牵。尚何蔽哉。尚何蔽哉。天地间无物无蔽。而人则可以有蔽。可以无蔽也。其蔽也。殆自蔽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