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低声道:“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敏儿。”
贾赦打蛇随棍上,立即接口道:“是了,敏妹在家时身子一向很好,怎么嫁与你便身子不好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又做了官,敏妹偏死了,谁知道敏妹是怎么死的,林老爷,莫不是你看上什么人,我敏妹挡了你们的道,你是不是要给我们贾家一个说法。”
不等如海说话,贾赦紧接着说道:“玉儿是敏妹唯一的骨血,如今敏妹去了,我们贾家可不放心玉儿,谁知会有什么人来虐待玉儿,这次我们定要接了玉儿回京,由老太太亲自教养,省得玉儿再有什么事。”
听到这样冷血的话,如海怒极,当下冷着脸说道:“原来舅老爷是来兴师问罪的,依舅老爷的意思,是我害死敏儿,还要害死我唯一的亲生女儿?舅老爷,你当如海是什么人,当今帝师也是你能毁谤的。”
贾政听了这话,直气得眼睛发黑,再再想不到自己这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海与贾敏夫妻情深,当年在京中,如海迎娶贾敏时曾主动跪在老国公爷灵前发誓,终生不纳二妾,定与贾敏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不知羡煞多少名门闺秀,而如海也做到自己的承诺,纵然贾敏多年无出,也始终对她不离不弃,如今自己这个大小老婆一堆,房里略有头脸的丫头都不放的的大哥居然指责如海对贾敏不忠,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贾政急忙说道:“大哥,你伤心糊涂了不成,如海敏儿夫妻情深,怎会如此,大哥……”贾政拉拉贾赦的袖子,示意他给如海赔个罪,如今如海圣眷正隆,可不能得罪于他。
贾赦哼一声,并不买贾政的帐,而如海思量起贾敏正是吃了那碗自已亲手调的千年天山玉莲冻才中毒死的,不由心头剧痛,“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正吐到站在他对面的贾赦身上,贾赦慌得忙用帕子去擦,口里不住的含糊骂着,贾政实在看不下去,忙扶起如海道:“妹婿,我先送你去歇着,大哥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也是心疼敏妹心疼的糊涂了。”
如海这一口血吐出,人反而清爽许多,自贾敏死后,一一股郁结之气堵在他心头,如今随着这口血吐了出来,这股气便也散开了。如海摇摇头道:“我不碍的。”说完唤人进来领碰上贾赦去换衣服,他实在也不想再见到贾赦那丑恶的嘴脸,便告了个罪出来,看黛玉去了。
等服侍贾赦换衣服的人走了,贾政才责怪道:“大哥,你怎么这样说话,如海本来就很伤心,你何必如此。”
贾赦瞥了贾政一眼,心想,真是个书呆子,难怪到现在还是个工部员外郎,又想着兄弟两个不曾分家,少不得还要绑在一起,便压低声音说道:“二弟,你看林家现在如何?”
贾政被他问得一楞,奇道:“什么如何?”
贾赦摇摇头,干脆和盘托出道:“妹婿正当壮年,咱们妹子没了,他必是要续弦的,到时他林府便和咱们贾家没关系了,你想,敏儿在时,那一年不送上万两银子的礼来,以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也知道咱们府里出的多进的少,这几年若不是敏妹送的礼来,只怕都维持不下去,所以为兄想,将玉儿带回府中,一则可慰老太太思念之情,二则,有了玉儿在贾府,如海少不得每年送来几万两银子,那时府里的日子便好过了。”
贾政闻言脸涨得通红,好半晌,叹口气道:“这如何好,这如何好……”
贾赦听了这话,知道贾政心里是答应了,便道:“二弟,为兄也不让你为难,这事你不用管,只我去和如海说,敏儿最是孝顺老太太,我就不信搬出老太太来,他还能死扛着不答应。”
贾赦这里想得正美,却不知这话被如海的书僮林砚听得真真切切。林砚大惊,不敢惊动房中的二贾,悄悄儿走到灵堂之上,将水溶请至一旁,把方才听来的话学了一遍。
水溶闻言大怒,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五彩汝窑盖碗捏得粉碎,低声怒道:“想得美!”
林砚跪下道:“我们老爷正伤心,奴才不敢去说这话,奴才知道大爷本事大,求大爷想个法子,千万不能让他们带了小姐去。”
水溶扶起林砚,赞道:“你是个忠义的,放心,任谁想打玉儿主意,都要先掂掂自己够不够份量。你好生伺候老爷,这事我来料理,不必告诉你家老爷。免得给他添堵。”林砚磕过头退了出去,水溶坐在椅上细细思量起来。正想着,忽然林忠走了进来,轻声道:“大爷,老爷请您到书房去。”
“大哥,我想让沐儿带玉儿进京去。”一进书房,水溶便听如海对他这样说道。
“什么?让沐儿带玉儿进京?”水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一遍问道。
如海点点头,水溶奇道:“如海,这是为何?”
“这几日我只顾着自己伤心,没有看影部送来报告,刚才到书房中才发现有影部送来急件,影部已然查了出来,敏儿所服千年天山玉莲是忠顺王左常下的毒。敏儿之死让愚弟痛断肝肠,如今愚弟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只想扳倒忠顺王,要他给我敏儿偿命。玉儿在我身边,我要记挂着她的安全,不能全心和忠顺王在江南的势力周旋。我绝不能让敏儿的事情再发生在玉儿身上。林家在京城原有一处旧宅,我已传书京中总执事林风,命他收拾好房子迎接玉儿。”如海心情激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由有些气喘,停下来调息一下,又看着水溶的眼睛说道:“大哥,我相信沐儿能保护好玉儿。本想着等玉儿大一些再说的,只是……如今敏儿已经不在了,我……我想把玉儿托付给沐儿,你可愿意?”
水溶听了这话,已经明白如海是什么意思了,忙郑重的说道:“如海,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知道的,我一向把玉儿当自己的亲女儿一般,你嫂子虽然没见过玉儿,可心里也是疼爱万分的,沐儿更不用说,在他心里,玉儿怕是比我们这生他的爹娘都要重些,他定能将玉儿照顾的妥妥贴贴。如海,你放心,玉儿我们会好好照顾。只不过,我们再怎么照顾,都不能取代她亲生的爹娘,如今敏儿不幸辞世,你却要将玉儿远送京城,这让玉儿如何受得住?”
如海长叹一声,脸上却浮现出绝决的表情,他拉着水溶的手,深深说道:“玉儿,拜托大哥一家了,大哥,如海代敏儿先行谢过。”
水溶知道如海的性子,一但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于是便说道:“如海,我答应你。可你也得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否则,我无法对敏儿的在天之灵交待。”
如海黯然点点头,紧紧握住水溶的手,说道:“大哥……”
二人正商议着,忽听林砚在外面大声说道:“大舅老爷,您等一下,容林砚通禀一声。”
“通什么禀,我妹夫的书房我还进不得么?”贾赦那一向骄横的声音传入书房,水溶脸色顿时一暗,压低声音怒道:“如海,你先歇着,我去打发他。”
如海拉住水溶,摇摇头道:“不必了,该来的总是要来,他不与我说了定不会死心。”
说话间,贾赦已闯进书房,见书房中只有如海和林啸海二人,他的眼光飞快的在书房中一扫,没有看到什么绝色的女子,眼中不禁有一丝失望。以已度人,贾赦总以为,是个男人都如他那般好色,如海生得如此皮相,焉能不养几个美妾。加上贾敏死的突然,他便从心底里让定了,贾敏是被如海害死,而害贾敏的原因便是如海另有新欢。
“不知大舅老爷找如海何事?”如海看到贾赦那贼溜溜的目光,冷声问道。
贾赦尴尬的一搔头,眼珠子一转,说道:“老太太听到敏妹去世的消息,痛不欲生,直说要随了敏妹去,我们好不容易劝住了,答应老太太将敏妹的骨血带回去由老太太亲自教养,老太太才略止了些伤心,如今正日日翘首盼望敏妹的骨血早日到京,也好略解老太太思女之苦。我来是想和妹夫商议商议,等发送完敏妹,便由我们带玉儿回京去,玉儿所用之物,请妹夫早日为她安排打点才是。”
如海闻言气得双拳紧握身子直颤,这算什么事?这便要来抢人么?他林如海还活着呢。
水溶听得贾赦说出这般无耻的话,怒喝道:“胡说,玉儿是我林家的女儿,弟妹虽然辞世,玉儿还有父亲,凭什么要去贾府寄人篱下。”
贾赦闻言勃然大怒,一掌拍在紫檀书案上,震得他手掌通红,不住的倒吸凉气,“玉儿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敏妹的唯一骨血,我贾家自然权带她回去。你算什么东西,林家看得起你,称你一声大爷,我呸,不过是打抽丰的破落户儿,也敢在爷面前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