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双目如电,冰冷的目光箭一般锁住贾赦,贾赦被这目光盯得直冒冷汗,此时他才意识道:“这个林家大爷不是那么好惹的。”只是此时他自持舅爷身份,又一心想从林家得到好处,利欲熏心之下,却也顾不上其他的了。悄悄向门的方向移动,贾赦色厉内荏的叫道:“你要做什么?”
如海怒极,他向来敬重水溶,见贾赦对水溶如此无礼,当下上前一步,冷冷说道:“想来我林家在大舅老爷眼里不过是破落户儿,我们不敢高攀,玉儿之事不劳贵府操心。”
贾赦没想到一向温文的如海会如此强硬,心中极为震惊。多少年来,林家对贾府都是恭顺的,年年都会送了大把的银子过去,没想到贾敏刚死,这如海就变了一个性情,此时,贾赦越发断定了,如海必是另有了新欢,要甩掉贾府这门亲戚,于是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一定要把小黛玉弄到贾府去,好歹扣个人质在手中,看如海敢不送银子来。
“玉儿是敏妹的唯一的骨血,敏妹事老太太至孝,怎忍心老太太受这丧女之痛,如今接了玉儿去,也可略解太太思亲之心,也全了敏妹的孝心,如何妹夫执意不肯,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贾赦心思一转,语气放缓了下来,可内里的骨头却是极硬。
水溶怒极反而平淡,淡淡说道:“有道是出嫁从夫,弟妹既嫁入林家,便不再是贾家之人,如何要贾家来说长道短,玉儿是我林家血脉,上有亲父在堂,首需遵从父命,难不成还要越上几层听旁人的安排?”
贾赦一时无言,这三从四德一压下来,他还真的无话可说。只是没得了好处,这心里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
如海自然知道这贪婪成性的大舅爷想的是什么,便冷冷道:“原想着老太太失女之痛,如海命管家给老太太备了厚礼安慰于她,想着由两位舅老爷带回去,如今看来,大舅老爷心不此,那便罢了。”
贾赦一听这话,忙满脸堆笑道:“妹夫说这什么话,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把老太太的礼带回去,很是便宜。”
如海轻哼一声,脸色沉重,贾赦也不是没眼力劲儿的,如今立刻能得一注钱财,不比等着日后再得强些,立刻陪笑道:“妹夫还有事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着便自走出书房,心中窃喜这一趟江南没有白来。
水溶摇头道:“有这样的外家,只怕玉儿去了京城也不得宁静。”
如海低叹道:“玉儿总要长大,我无法护着她一辈子,我林家只得她这一女,日后天机阁和林家的生意都是要交给她的,她若不学着应对,日后可怎生是好。况且我们在家中也有旧宅,玉儿并不会住到贾家去,只是偶尔去去罢了,如若这样玉儿都不能应付,那么……”微微摇摇头,如海又道:“沐儿对玉儿这般上心,想来也不会让人欺负了玉儿。”
水溶点头道:“不然让玉儿住到北静王府去,看谁敢到王府里去寻玉儿的麻烦。”
如海却摇头道:“不可,万事越不过个‘理’字,玉儿住进林家在京中的旧宅,任谁都说不出什么来,若是住到北静王府,那贾家必然多生事端,只一句有外祖母家不住,偏去住不相干的外人家这一句,玉儿便受不起,玉儿一个女孩儿家,清名最是紧要,那贾府最是爱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玉儿不能落人口实。”
水溶眼中微有怒意,沉声道:“迟早灭了这贾家。”
如海点头道:“四大家族骄奢淫逸,族中子弟多不成才,且又相互勾结盘根错节,实是我朝一大祸患,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却不是除去他们,而忠顺王府。这些年忠顺王府广聚钱财,招纳了不少江湖人士,虽然我在江南可钳制于他,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几年仍是以暗里缓行为主,如今再不必如此,等送走玉儿,我便行风雷之举,将忠顺府在江南的势力连根拔起,没了钱财的支持,看他忠顺王如何谋反。”
水溶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要委屈玉儿了。”
如海叹道:“大丈夫必有所取舍,十年前我舍大取小,结果没能助皇上一臂之力,如今敏儿已去,玉儿有沐儿照看,我也能放下心来,是时候为国效命了。”
水溶心底一沉,攥住如海的手腕道:“如海,我不许你拿命去拼,我立刻去调啸龙堡最好的护卫来,让他们贴身保护你,你绝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如海心头一热,轻轻推开水溶的手,黯然道:“敏儿因我而死,我岂能一人独活,待了了江南之事,我便寻敏儿请罪去。大哥,你不必多说,如海心意已决,玉儿就拜托大哥了。”
水溶知道如海正伤心,他多说也无益,只是想着任时光流去,如海心中的自责与伤痛或可少几分,到时再以玉儿对他动之以情,想必能有更好的效果。于是水溶转开话题道:“既是要玉儿进京,很应该好好交待交待沐儿,如海,这事需得你亲自与他说。”
如海点头,水溶对书房外的林砚高声说道:“林砚,去请北静王爷到书房来。”
林砚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在黛玉的绣楼底下找到水沐,水沐正坐在绣楼外小花园中的假山上,手执一管玉箫,正吹着安神宁心的清心普善咒。林砚不敢打扰水沐,只在下方垂手立着,等水沐一曲吹罢,方跪下低声回道:“王爷,大爷请您到书房去有要事相商。”
水沐冷冷的点点头,拔身跃下假山,昂然前往书房。林砚在跟在后面,看着水沐的卓然的身影,心道:“也这只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我们小姐。”
听得如海让黛玉随自己进京,水沐难以自制的露出笑容。天知道,这几年在京城中见不到玉儿妹妹,他心有里多难过多思念。水溶见儿子脸上竟然露出笑容,忙轻咳一声,水沐方醒过来,此时正处于贾敏的丧中,实在不应该笑出来。
如海知道水沐真性真情,便也不在意,只继续说道:“林家在京中原有一所旧宅,已经命人去打扫收拾了,等你们到了京城,玉儿便能直接入住。”
一听这话,水沐的脸刷的阴的下来,满眼的不赞成,水沐锐利的眼光只瞪着如海,大声道:“为何让妹妹独居,住到北静王府来母妃和我也好时时照应于她。”
水溶如海都知道水沐会有这样的反应,水溶按住水沐绷紧的身体,说道:“傻孩子,你想玉儿一辈子都做你妹妹么,若是不想,就得让她住到自已家里。她若是住进我们府里,那流言蜚语便足以逼死她。”
水沐最听不得黛玉会受委屈,立刻双拳紧握,重重说道:“谁敢说三道四,我杀了他!”
如海摇摇头,素来知道沐儿极护着玉儿,可没想到会护到这份儿上,便是有人说几句闲话,他就要人家的性命,怎生有这样重的煞气。轻叹一声,如海道:“沐儿,悠悠天下之口,你杀得尽么?”
水沐一怔,虽然他聪明过人,可于人情世故上历练到底不够,听了如海之言,水沐低下头,俄倾,他复又抬起头来,一双墨般的眼眸竟然射出点点金光,他冷然说道:“杀得尽,那怕与天下人为敌,我也不要妹妹受一点委屈。”水沐话音方落,只听半空里响起一声震天的巨雷,一道水桶粗细的闪电直劈书房前的老槐树,生生将一株三人合抱尚且围不过来的老槐树劈做两半。
水沐没由来的心中大怒,冲出书房指天骂道:“来呀,有本事劈死我!”只见天上乌云翻滚着向下压,好似天神正在发着极大脾气,只是这任这乌云如何翻滚,却总也压不下来,水沐直指苍天的身形好似被镀了一层金边,隐约可见一带幻影如神龙一般,将水沐的身子牢牢护住……
过了一会儿,满天乌云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若不是倒在地上的老槐树,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刚才凭空里打了一个巨雷,劈下一道闪电。
“沐哥哥……”一阵惊叫伴着一阵急促的哭声忽然自黛玉绣楼里传出,直送入水沐耳中,水沐听了立刻拔腿便飞奔向黛玉的绣楼,等水溶如海反应过来时,水沐已到了黛玉绣楼之上。
“玉儿,不怕,沐哥哥在这里。”水沐见黛玉小小的身子正在床上翻滚,双目紧闭,脸上全是惊惧的神情,他忙抱起黛玉,柔声哄了起来。
王嬷嬷见水沐做的如此自然,且黛玉一入了水沐的怀中,脸上的神色立刻和缓下来,她自然而然的往水沐怀中偎去,低低唤一声沐哥哥,竟又睡去了。
等如海水溶赶到时,只看到水沐倚床坐着,黛玉正偎在他怀中沉沉睡着,仿佛不曾被惊吓过一般。水沐低着头,柔柔的目光笼着黛玉,好似那目光形成一个光罩,将黛玉严严实实的护着,为她挡去一切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