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颐和园的寂寞:叶广芩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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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我当奥运火炬手

知道自己被西安市推荐为火炬手的消息是在年初,开始以为是哪个朋友开玩笑,一落实,是真的,陕西文学界一共有两名,我和陈忠实。立刻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回来跟孩子们一说,年轻人说,哇噻,老太太您行啊!

后来来了正式的通知,上面一条一款写得清清楚楚,通知上写明每名火炬手传递距离200米和严格遵守纪律的话,我不知道200米有多长,晚上让孩子带到学校操场去实地考察,她告诉我:“半圈。”我说我得感觉一下,就跑开了。我平时根本不锻炼,也没有任何体育爱好,这一跑才觉出自己的差劲,当时左腿胫骨骨折刚刚痊愈,跑几步就觉出这条腿吃不上劲,姿势有点摇摆,“半圈”于我也有些漫长,跑下来除了一身汗以外还呼呼地喘。吃力的跑姿谈不上健康,更谈不上风采。我明白了,火炬手不单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责任,一种精神的展现,我代表的身份是作家,跑出新时代作家的风貌,是我的同仁们瞩目又关切的,不能让大家失望。

于是每天开始了跑步练习,在日本居住写作期间这种锻炼也没有停止。名古屋家附近的庄内通车站有广告:“离北京奥运会开幕还有166天”、“还有140天……”变换的倒计时数字对我是一种催促,也是一种鞭策,国外老百姓尚是如此,何况我这个要参与其中的火炬手!奥运是世界性的,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2008年8月8日的到来。一想到这儿,我跑得就来劲了,每天从家跑到车站再跑回来,少说也有600米了。练了有两个多月,自认很能跑出文学风度了。

西安的火炬传递是7月4日。7月3日下午2008名火炬手便到宾馆集中了,报到后组委会给大家发了传递火炬的衣裳,几乎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武装”起来,我也不例外,傍晚到会场集中,我在玻璃中看到自己的影像,明朗、精神、干练、健康,这是与往日不同的形象。会场上见到了陈忠实,陈老汉也是同样打扮,彼此对视都觉得年轻,都觉得陌生,两人双手对击说:“嗨”,打了个与往日不同的招呼。挺时髦。

7月4日早晨,5点30分我就起来了,仔细检查装备,把鞋带牢牢系好。按火炬传递规定不能戴帽子、墨镜、手机、相机、首饰……一切要大方严肃。8点多,汽车把我们依次“撒”到各自的位置上,每人发了一把祥云火炬。火炬里面装了燃料盒,沉甸甸的,我举着火炬,心里挺紧张,也很激动。周围是热情的观众,举着旗子,身戴着各样披挂,让人目不暇接。“中国加油”、“奥运加油”,一阵阵声浪袭来,我脑袋有点儿发蒙,向着朝我们呼喊的人群只知道傻笑,感觉到这些人很亲,很可爱,个个都是朋友,个个在感情上都没有距离。此刻有电视记者非让我谈“奥运精神”,我哪儿顾得过来,对着伸过来的话筒不知说什么,他们大概想听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可偏偏这时候我心里在想另外的事,我想我真是有福气,有运气,有史以来,中国的大文学家多了,在长安生活过的就有李白、杜甫、白居易,后来还有鲁迅什么的,他们都是名垂千古的大家,我无法与之相比,可就是在脚下这片土地上,换了时空,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文人竟然举起了奥运会的火炬,这又是他们与我不能比的,作为文人,我感到自豪!

火炬传过来了,四周欢呼一片,口号更猛,身后的工作人员将我的火炬后面一个小洞用钥匙拧了一下,对我说,可以点了!

前面一棒的火炬手举着火炬跑来了,我把自己的火炬也举起来,凑过去,在我的火炬点燃的那一刻起,一种神圣之感油然而生,我知道,在熊熊火焰照耀下,奔跑的不是我一个,我的身后有一群作家,那是一支浩荡的队伍,其中自然有李白、杜甫……

被人拦住,据说我已经跑完了我的一段,新的火炬手朝前去了。我还站在那里发呆,不知自己究竟跑了没有。旁边的人告诉我,跑了。我说我怎没感觉?旁边的人就笑,我说,可能是我跑得太快了,两根电线杆的距离太不禁跑!

回到住地看了实况转播,我确实跑了,跑得有点傻,但是很有风度。

那根很有纪念意义的火炬就送给了我们,对我来说,这是太宝贵的东西,是要保存一生的。

火炬拿回来,立即被人们传递开来,谁都要摸一摸,看一看。我的外甥从北京打来电话说,给我好好留着,我要到西安去,跟火炬照一百张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