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电话里突然向我提起一幅画,说是《万语千言》,郭全忠的,让我淡谈对它的见解。这简直就像当下电视上的游戏节目。我成了被人拷问的荣幸而尴尬的所谓嘉宾,要么出彩,要么就出洋相了。幸而我没有卡壳,脑子罩即兴反映出一个朦胧的画面:周恩来,还有陕北老农,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猜想出了这幅作品名称的画面内容,朋友说,是,就是那幅画。说这番话,不是说我的记性好,而想说这幅画曾经是广为流布的,是产生过大的影响并拥有社会和艺术生命力的。这幅画,问世于1979年,在第五届全国美展上得过二等奖,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多年前我经意或不经意看到过的叫做《万语千占》的画,也许只是注视过一瞬间,它却以铆钉般的锐气恒久地嵌在我的记忆里了。
我想,这该是艺术品思想的力量,审美的价值。无疑,也是一个艺术家成功作品的明证。
日后的一天,我在龙首村一问画室里见到郭先生,向作者讨教,并得到载有这幅画的册页。这一回,我认真地端详着画面,《万语千言》,却使我沉没在一种无声的感人至深的意境中了。
陕北,曾是一片燃烧着民族希望的黄土地,共产党人曾从这里把光明洒遍群山,扭转了中国的命运。到了画面上所表达的七十年代初,周总理旧地重游,了解到这里的老百姓口子很苦,群众生活还不及党中央在延安时的水平,难过地落了泪。当地领导答复说,粮食产量三年后变面貌、五年翻一番,总理听后,高兴地为之干杯。
作品把当时的社会背景凝聚于笔墨之中,着力勾画了焦虑不安的总理与愁思百结的老农那紧紧的相握。时值仲夏,总理的短袖衫上还滞留着路途的风尘,老农却还身着臃肿的棉袄,穿补丁衣的小女娃端着不肯放下的饭碗。在一旁的抱小娃的女子,凝神窥视着这动人的场面,指望着日后的好光景。相握,是血脉的融合,是体温的沟通,是力量的聚集,也是信念的盟誓。总理那明亮而深邃的目光,已缓缓地从老农脸上移向远方,胸中装着的是一个阔大的世界,是民之安乐,国之富强。
画面上方的窑窗敞亮疏朗,道劲的枣枝在吐绽新芽,碾子会吱溜溜转起来,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在前面。总理与人民,心是相通的,有安慰也有祝福,在这窑院的一方天地里,相握相许。他们说了许多知心话,也许只是几句问候,纵有万语千言,也道不尽这伟大而朴素的情感。
万语千言,让心灵在无声的画面前颤动。由此,以一个经典符号的形式,让观赏者铭记,也让社会聆听,让艺术在徘徊中问询佳品。
《陕西日报》2001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