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鹏姓尚,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人,先是在陕北塞上拉小提琴,后来到了省城以写作为业。出过一本《情王》的诗集,好多人都叫他情王,而记不清他的姓名。飞鹏个子不高,长发披肩,面色赤红,常是一副马背上骑手的姿态,突然就出现在你的面前。他的父母是艺术家,期望儿子也步其后尘,这一点他做得不错。他的奶妈叫他丑三,是他从小就像个小老头,额上有两道皱褶,似乎与生俱来就是个思考者,在苦难的原野上寻觅美和爱的欢乐。飞鹏新近出版了诗文集《演奏家的旋律》,分为情后、舞者、说话三部,是他艺术创造的一次丰饶的收获。
飞鹏的情诗,占据了他诗歌创作的一大部分。纯情少年时,他头一回喜欢上一个四妹子,情不自禁地写了一封情书,是用诗歌形式写的,这便是他的第一首诗。此后,他成长着,生活着,爱着,诗歌写作便一直伴随左右,诗歌本身就是他的情人,不曾离开过他。飞鹏坦言道:我能写出这么多情诗,首先感谢的是和我共同生活的女人,以及曾经和现在直到未来给予我灵感的女性,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们在我的情感生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他的长诗《情后》,是写给热恋中的女友的,它是他们一场大情之后的硕果。情诗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如同空气阳光和水,生存状态是诗的资源,诗也是他精神处境的资源首先是个体生命的精神需求,其次是诗人的名分、利益及其他。飞鹏是这种纯粹性的诗人,这种诗人已经不多见了,有的饿死了,有的变节了,飞鹏还矢志不移。如他诗中所说:我已憔悴无疑/生长成唐代时栽种的老槐,我们走吧/带着沉重的肉体,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活下去。
飞鹏是为爱为诗活着的,他说他没有钱,是因为没时间去追求钱,假如他有了钱,就出诗集,翻译成若干种文字,去奔诺贝尔文学奖。他甚至虚拟化地写好了此项大奖的演说词,他也知道这是一个白日梦。飞鹏就这样做着自由的好梦,飞翔的神话和寓言中的大鹏乌一样,在自己理想王国的苍穹遨游。梦是诗人的专利,梦是梦,现实是现实,梦和现实之间有必然性亦有偶然性,谁敢断定某人就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宠儿呢?飞鹏在《祈雨》中说:我独坐在家中/像埋在地里的种子/等待发芽;在《井》中说:明月高挂/很多人家紧闭门户/苏醒的桌子还原成树。如此的心灵火焰,会燃遍诗人和读者的精神原野。
飞鹏所操持的小提琴,曾是他有一碗饭吃的手艺,也同样是飞翔着的梦之载体。音乐是风一样的诗,诗是书写的音乐,如同乌之双翼,驮着梦的精灵。将你(小提琴)娇小的身子/置于怀中/表达生命与爱情。是陕北民歌,也许是西洋古典乐曲,也许是流行歌曲,在演奏家和诗人的心中,成了丰沛的滋养。那么好听的音调一出口/怎么也落不到地上/歌声/飘啊飘啊飘啊飘/直往心窝里钻。
在诗人飞鹏看来,生活就这么短/为什么不去浪漫,夜晚降临,他忘了回家,继续在田野上玩耍,等待黎明。在恐惧中,他看见了光。他时常感觉到孤单,却也自嘲地说:孤单多好啊/就像太阳/也是一个人在天空行走。这时候,他看见或梦见一些身材姣美的细腰丰乳翘臀的女人,就感叹说:你们是一群人精/你们是走来走去的诗句。他会对一只羊说,我们不如你洁白/单纯/善良/把亲吻土地作为一生的工作。他甚至对一只卧在月光下的花牛说,你这个善于思考的穿花衫子的诗人/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飞鹏从牛羊那里找到价值的参照物,从整个大自然中调试着个体生存的和弦,从美人身上发现美学诗学,从太阳那里得到哲思,使自己成为一个表面张扬得像野马而内心朴素如小米的人,一个高贵又卑微的人。情王也罢,情后也罢,飞鹏的自恋倾向是显而易见。太个性化,太诗意地对待琐碎的生活,也许是有出息的诗人的优势。对城市化时代的隔膜,对游牧和土地的过度依恋,似乎是保守狭隘的,也许正是如此天性,才称其为大诗人。他对一个美丽的女人这样说,也是对整个世界这样说:把一个吻/轻轻落在你的手背上/像一只蝴蝶/降落/然后再起飞/在你面前/我没有思想/像一个三岁的小孩/只认识妈妈和最亲近的人/我没有想到拥有/只想爱你/静静地站在你的身旁。
这便是飞鹏和他的诗文。
《西安日报》200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