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幻由人生:蒲松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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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附录一 相关史料与文章(2)

先父讳松龄,字留仙,号柳泉居士,先祖处士公第三子也。处士公字敏吾,少艰于嗣,四十余苦无子。得金钱辄散去。值岁凶,里中贫者,辄按日给之食,全活颇众。后累举四男,嫡祖妣董出者三,庶祖妣李出者一。先父为嫡出之次,而于行则为三。处士公少肯研读,文效陶、邓,虽终困于童子业,然闭户读无释卷时,以故宿儒无其渊博。暮年食指烦,家渐落,不能延师,惟躬自教子。先父天性慧,经史皆过目能了,处士公最钟爱之。十九岁弁冕童科,大为文宗师施愚山先生之称赏。然自析箸,薄产不足自给,故岁岁游学,无暇治举子业。而耽于诗歌及古文词,非一时所作,大抵在行旅登眺与寄远送别、往复酬答之间,而欢愉惨悴之志意,犹未形诸篇章也。庚申,我祖母病笃,气促逆不得眠,无昼夜皆叠枕瞑坐,转侧便溺,事事需人。我父扶持保抱,独任其劳,四十余日,衣不一解,目不一瞑;两伯一叔,惟晨昏定省而已。我祖母亦以独劳怜我父。一夕至午漏,灯光荧荧,启眸见我父独侍榻前,泪眼婆娑,凝神谛听,辄频呻曰:“累煞尔矣!”自是不起。我父自市巴绢作殉衣,并不令我伯叔知也。自是之后,每岁设帐于缙绅先生家。不孝箬兄弟四人,妹一人,渐次成立,遂为婚嫁所迫促。而居又为先祖农场,荆棘蒿莱中仅存老屋三间,其夏屋闲房与佃户居宅,皆为伯叔分去。自是一子娶一妇,必授一室。岁岁营构,所得几何,岂堪供土木奁妆费哉!夫亦重赖我母,衣俭食贫以佐之也。我母为外祖文学刘公季调女。天性温谨,贞静寡言,而持家则安贫守旧,纪理井井。雅不喜侈靡:衣澣濯,但不至冻;食饘粥,但不至馁。量入为出,助以纺绩。我父尝咏之曰:“澣衣更惜来生福,丰岁时将野菜挑。”盖谓我母之俭德如此。以故嗷嗷数口,频渡凶年,尚能觅佣增田,男婚以期,女嫁以时。呜呼!夫孰非我母赞襄之力哉!癸亥年,我父食饩。其时惨淡经营,冀博一第,而终困于场屋。至五十余尚希进取。我母止之曰:“君勿复尔!倘命应通显,今已台阁矣。”自是我父灰心场屋,而甄匋一世之意,始托于著述焉。思所及,中人情之膏肓,笔所书,导物理之肯窾;至于蕴藉恢谐,一着纸而解人颐,犹其末也。一时名公巨卿,日以文事相烦,如代渔洋先生作征诗启,唐豹岩先生属作生志,与夫寿屏锦幛,叙跋疏表,婚启等文,凡四百篇。迄于今讽咏诗歌,可想见生平之磊落,而披览篇章,益以见意气激昂。如《志异》八卷,渔搜闻见,抒写襟怀,积数年而成,总以为学士大夫之针砭,而犹恨不如晨钟暮鼓,可参破村庸之迷,而大醒市媪之梦也,又演为通俗杂曲,使街衢里巷之中,见者歌,而闻者亦泣。其救世婆心,直将使男之雅者、俗者,女之悍者、妒者,尽举而匋于一编之中。呜呼!意良苦矣。至于引掖后进,则又不独于受业于门墙者,耳为提,面为命,循循善诱,无倦色无惰容也;即单寒之士,时以文艺来质,为曲指迷途,俾知进取,从不滥施丹黄,至堕孤窟也。故我父尝自谓:“余之子若孙其不至因贫废卷,尚得掇一芹以继书香者,皆平生曲成后学之报。”惟是天性伉直,引嫌不避怨,不阿贵显。即平素交情如饴,而苟其情乖骨肉,势逼里党,辄面折而廷争之,甚至累幅直陈,不复恤受者之难堪,而我父意气洒如,以为此吾所无愧良朋也者。而友亦谅我父之天真爛然,不以为迕,盖不以情胜义,而肝鬲倾吐如此。迨夫三十年,放情诗歌,足迹不践公门,因而高情逸致,厌见长官。邑侯张石年公,仰慕文名,征召不出,至亲履斋庭,不得已迫而后见。厥后香岩时公亦如之。至喻方伯见诗倾慕,饬周邑侯尽礼敦请,我父倦于奔波,高卧不起。毕刺史载积先生父子劝驾,乃肯一往。邑侯驰驿遣吏,伴送藩署。方伯礼仪有加,馆之幕中者数日。此可见孤介之性情矣。此三十年内,不孝辈以次析炊,岁各谋一馆,以自糊其口。父子祖孙分散各方,惟过节归来,始为团圞之日。自是我父始不累于多口。又加以我母节省冗费,瓮中始有余粮。顾六十余岁,犹往返百余里,时则冲风冒雨于奂山道中,故每当吾父回斋,不孝辈绕骑捉辔执鞭,扶曳以升,目视出村。不孝退至私室,不禁涕零自恨,老亲素丝垂领,尚不得安享人子之奉,此岂复以为人!迨撤帐归来,年七十矣。养老之田五十余亩,不孝辈别无供奉,惟均输国课,不使租吏登门,我父得栖迟偃仰,抱卷自适,时邀五老,斗酒相会,以叙生平,话间阔,差可自娱。凡族中桑枣鹅鸭之事,皆愿得一言以判曲直,而我父亦力为剖决,晓以大义,俾各帖然钦服以去。虽有村无赖刚愎不仁,亦不敢自执己见,以相誖謑。盖义无偏徇,则坦白自足以服众也。岁己丑,我父食饩二十七年,例应预考庚寅岁贡,冬十月,一仆一骑,别无伴侣,奔驰青州道中,六日归来,不至惫病。不孝箬心窃喜,谓我父康健,寿未有艾也。癸巳有老乐诗十八首,不能尽载,其末八句云:“幸有男儿知纸笔,可无庆吊苦风尘。陶公雅在羲皇上,邵叟真为快活人!沃壤犹堪留种黍,粗衣幸不至悬鹑。世间乐地盈天壤,何用劳劳役此身。”呜呼!不意昊天不吊,是岁九月,我母先朝露矣。我父有《悼内》六首。不孝箬不惟不忍读,亦不忍见。其末四句云:“魂若有灵当入梦,涕如不下亦伤神。迩来倍觉无生趣,死者方为快活人。”自是步履起居,常为欷歔太息之声。越岁,二弟篪、四弟筠所出两稚侄,又皆以痘殇,入门便听咿嚘,并无佳况。然寝食左右,必有古史一卷,感则作诗以评骘之,此亦破寂遣怀之一方也。除夕忽有绝句云:“三百余辰又一周,团蛮笑语绕炉头。朝来不解缘何事,对酒无欢只欲愁。”我父邃于易理,元旦自卜不吉。至正月初五日,为先祖父忌辰。其日阴寒,不孝劝勿亲往,我父咄之,必躬率儿孙祭奠以返。归觉不快,似冒风寒,隔日微汗即愈。继以胁痛,微咳而喘。不孝箬延医诊视,投以理气之剂,胁痛顿止。医者亦谓既无痛苦,徐徐保养,嗽自痊,不须药也。自是糇粮尽减。蚤起盥漱,薄粥两餐,仍按常时。至扶杖遗屙,尚必于院外,荒园距寝犹在一矢之外,儿孙扶曳,尚以牵裾掣肘为嫌。不谓二十二日,竟倚窗危坐而溘焉以逝。呜呼痛哉!皇天降割,何夺我父之速耶!不孝箬遵治命,不敢久淹亲柩,丧务草草,已于百日之内,合厝于我母之圹矣。谨疏厓略,哀恳仁人君子俯赐不朽之章,以光泉壤,我父殁有余荣,不孝箬铭刻无既。

孤哀子蒲箬泣血稽颡谨述

蒲箬《柳泉公行述》简要解读

蒲松龄逝世后,蒲箬写过《柳泉公行述》和《祭父文》,乃了解蒲松龄生平的重要资料。《清故显考岁进士、候选儒学训导柳泉公行述》的题目尤令人震惊,“岁进士”乃“岁贡生”别称,只是,人都死了,还“候选”什么?由此可见“功名”的毒害对蒲家人真是深入骨髓。自然,这是时代风气,非蒲家专有。

蒲箬的文章提供蒲松龄为人的重要特点:仁孝、慈爱、正直、勤勉。提供了蒲松龄临终时的情况,尤其是“依窗危坐而卒”这一无法想象的、驾鹤而去方式。与蒲松龄自己记载的“病和尚入室”而出生,前后呼应,完成伟大作家的平凡而传奇的一生。

《聊斋志异》和诺贝尔文学奖

二〇一二年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仪式上自称“讲故事的人”,深受故乡讲故事前辈蒲松龄影响。“我是他的传人。”莫言诺奖致词讲的泥瓦匠丢草帽故事,范本是《聊斋志异》的真实历史人物孙必振。《聊斋志异》英文版将《孙必振》译为《东方的约拿》,这个一念之恶定生死的故事提醒世人:做人不能损人,损人结果很可能害己。众人在金甲神出现时,如果不那样自私自保,可能会沾孙必振的福气逃过一劫。

莫言诺奖致词直接受聊斋故事影响,《聊斋志异》构思模式对莫言小说的影响更是随处可见,《生死疲劳》表现明显。

《生死疲劳》堪称莫言小说扛鼎之作,其轮回转世和人兽交替、亦人亦兽的创作手法,明显受《聊斋志异》影响。

《聊斋志异》有多个轮回转世故事。《三生》写一作恶多端者被阎王先后罚做马、狗、蛇,轮回为畜类后仍保持人的思维,马、狗、蛇都惦记如何回复人身。聊斋故事《向杲》的亦兽亦人最受称道。向杲之兄被恶霸害死,他不管告状还是行刺都没法复仇,道士给他披上一件袍子,向杲变成猛虎,化虎后完全按人的思维行事,却以猛虎之躯将仇人的头咬下来。

莫言小说创作颇有哲学意味,很讲究艺术辩证法。《生死疲劳》圆熟地将轮回转世和亦兽亦人两种构思方式结合起来:地主西门闹土改期间被枪毙,先后转世为西门驴、西门牛、西门猪、西门狗,最后转世为叙事主人公大头婴儿蓝千岁,不管是驴、是牛、是猪、是狗,一概保持西门闹的思维,特别是他刻骨的“阶级仇恨”。如西门驴一降生,看到西门闹小老婆迎春成了雇农蓝脸的妻子,通过透视观察到迎春肚里的婴儿脸上有块蓝痣。西门驴愤愤不平地想:“我的尸骨未寒,你就与长工睡在一起……”一番诅咒后,西门驴想的是:“被打到畜牲道的却是我正人君子西门闹,而不是我的二姨太太。”眼看自己的二姨太和长工搞在一起,西门驴痛苦地用脑袋碰撞驴棚门,而笸箩里新炒的黑豆搅拌着铡碎的谷草进入驴嘴,“在吞咽中又使我体验到一种纯驴的欢乐”。是人还是驴?亦人亦驴。驴的生存方式,人的思维定式。因为西门闹有驴、牛、猪、狗的形体,高密东北乡的芸芸众生毫不掩饰在它面前生活、折腾,把人性之恶、之善、之复杂表现出来,彰显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历次政治运动面前,人们的追求、抗争、挫折、勾心斗角……单干→合作化→人民公社→土地承包(新的单干),形式上看,就是一种轮回。蓝脸坚持单干,反潮流。莫言诺奖致词说“小说中那位以一己之身与时代潮流对抗的蓝脸,在我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如果说蓝脸是《生死疲劳》最佳男主角,那么,西门闹包括其轮回形式就是小说的叙事男主角。从众人围攻蓝脸单干到学习蓝脸单干,貌似轮回,实为否定之否定,螺旋式上升,是当代中国历史的发展轨迹。《生死疲劳》是一面镜子,是中国历史的缩影,就像聊斋故事《席方平》之于清代历史。

莫言曾在讲座中介绍《生死疲劳》受《席方平》影响,说他最早是从中学课本看到《席方平》:

我大哥考上大学后,留给我很多书。其中一册中学语文课本里,有一篇蒲松龄的小说《席方平》。尽管我当时读这种文言小说很吃力,但反复地看,意思也大概明白。这篇小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生死疲劳》一开始就写一个被冤杀的人,在地狱里遭受了各种酷刑后不屈服,在阎罗殿上,与阎王爷据理力争。此人生前修桥补路,乐善好施,但却遭到了土炮轰顶的悲惨下场。阎王爷不理睬他的申辩,强行送他脱胎转生,他先是被变成一头驴,在人间生活十几年后,又轮回成一头牛,后来变成一头猪,一条狗,一只猴子,五十年后,重新转生为大脑袋婴儿。这个故事的框架就是从《席方平》学来的,我用这种方式向文学前辈致敬。

确实,《生死疲劳》开头,西门闹遭受阎王殿油炸与席方平阴司遭遇如出一辙,这是容易看出来的影响,更深刻的影响在小说的整体构思。《席方平》写席父与土豪有矛盾,土豪死后,将席父拉进阴司并利用金钱将席父送进监狱,席父被打得两腿鲜血淋淋。席方平愤赴幽冥替父申冤,先后告到城隍、郡司、阎摩殿。各级官司受贿,席方平冤不得申,受尽酷刑。毛泽东一九四二年在延安说:鬼故事《席方平》可做清朝历史读。受《席方平》影响的《生死疲劳》同样可以做半个世纪(1950—2000)中国农村史读。西门闹轮回四部分恰好对应四个历史时期:

“驴折腾”——土改与合作化;

“牛犟劲”——人民公社;

“猪撒欢”——“文革”;

“狗精神”——改革开放。

诡谲的轮回故事如何能成为沉重的形象化历史?当然靠作者对现实人生的观察和思考。诺贝尔奖得主索尔·贝娄说:“小说是向社会做调查的工具。”莫言靠着对农村生活潜水员般深入理解,将“高密东北乡”变成浓缩当代中国农村的那张“邮票”,宛如诺贝尔奖得主福克纳创造的密西西比“邮票”。莫言的成功更离不开借鉴古典。除《生死疲劳》外,《檀香刑》同样有聊斋痕迹。小说以“狗肉西施”眉娘与县令情人钱丁的纠葛为重要视角,以大清第一刽子手赵甲为支点,叙述与几种清代酷刑——阎王闩、凌迟、檀香刑——紧密相连的悲欢离合,既有慈禧乱政、刺杀袁世凯、戊戌六君子历史事实的影子,又有高密东北乡村民反对德国修铁路的故事。情节奇诡,人物鲜活。小说次要人物小甲有特异功能,能看出人物“原形”:妻子眉娘是吐着紫色信子的白蟒;坐在慈禧所赐太师椅上的父亲赵甲是只瘦瘦的黑豹;戴蓝顶官帽穿红色官袍的县令钱丁是只胖胖的白虎;领导义和团抗德国兵的岳父孙丙是只大黑熊;自愿代孙丙受刑的假孙丙小山子是只大黑猪;山东巡抚袁世凯是只巨鳖;德国驻青岛总督狼头人身……这样的构思与《聊斋志异》著名故事《梦狼》极其相似。白翁在梦中看到儿子官衙站着坐着的都是狼,要吃饭时,狼就叼进个人“聊充庖厨”。在金甲使者面前,白翁做县令的长子变成一只老虎。蒲松龄据此提出“官虎吏狼比比也”的著名判断。在莫言笔下,大清朝廷封疆大吏是鳖,俗称“王八”;七品父母官是虎;金发碧眼的侵略者狼头人身说德语。传统花样仍在耍,自有巧妙各不同。

二〇〇七年莫言曾获“蒲松龄短篇小说奖”,他在国外,没参加颁奖。十二月九日,他给山东理工大学做讲座时说:

我不自觉地遵循了蒲松龄先生所一直实践的创作道路,从生活出发,从个人感触出发,但是要把个人生活融入到广大的社会生活当中去,把个人的感受升华成能够被广大的群众所接受的普遍的感情。我从蒲松龄先生身上学习的,就是从古典文献里面汲取创作的营养。

莫言在讲座中还念了两首打油诗:

空有经天纬地才,无奈名落孙山外。

满腹牢骚无处泄,独坐南窗著聊斋。

幸亏名落孙山外,龌龊官场少一人。

一部聊斋垂千古,万千进士化尘埃。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更重要的影响,恐怕是莫言为“小说家是讲故事的人”正名,令擅长写故事写人物的小说家扬眉吐气。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许多中国小说家模仿西方现代派、后现代派,重观念,重方法,向内转,反传统,反情节,反故事。章回体故事早已成了敝屣。小说家淡化情节,淡化人物,淡化思想,淡化故事,固然也创作过一些风行一时的好作品,但能够长期吸引读者眼球的往往还是有故事有人物的小说,如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白鹿原》和《穆斯林的葬礼》。其实西方主流小说也并不全像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那样意识流,多半还是《复活》《悲惨世界》《老人与海》这样有故事有情节有人物的作品。英国小说家兼小说理论家佛斯特《小说面面观》总结小说第一要素是故事,第二要素是人物,第三要素是情节。我在给青年作家讲课时说过:你们很乐意学习外国作家的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潜意识等,其实,所谓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潜意识,中国十七世纪《聊斋志异》都采用过,后来又由曹雪芹的《红楼梦》发扬光大。

想象是巨匠和庸才的分界线,想象是伟大的潜水者。天才想象是对现实的巧妙补充与升华,而神、鬼、狐、妖、梦幻、离魂是蒲松龄常用的超现实艺术想象手段。

一曰神……二曰鬼……聊斋写鬼,五花八门,鬼魂的遭遇,鬼魂的追求,鬼魂的伦理难题,是时代生活的变形。从对生活的表现看,鬼魂就是人生;从作者表达的理念看,鬼魂胜于人生;从作家的奇思妙想看,三百年前的聊斋先生,不亚于当代西方人。十八世纪英国流行哥特式小说讲究“黑色性”,写荒野、古宅、恐怖,而《画皮》堪称全球“黑色性”小说祖宗。

三曰狐妖。聊斋有所谓“飞翔的灵魂”,最吸引读者眼球的正是狐狸精。莫言有首忆往昔打油诗:

少小辍学业,放牧在荒原。

蓝天如碧海,牛眼似深潭。

河底摸螃蟹,枝头掏鸟卵。

最爱狐狸精,至今未曾见。

聊斋神鬼狐妖故事吸引着读者眼球,也给作家、给诺贝尔奖获得者写作参考。此前有人认为莫言作品是“魔幻现实主义”且受马尔克斯影响,其实《聊斋志异》是马尔克斯架上常读书。《聊斋志异》翻译成二十几种文字在全球畅销,世界各国很多作家都受到《聊斋志异》的影响。

研读经典,杂学旁收,融会贯通,是许多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获得成功的灵丹妙药,也是若干作家成功的妙诀。大江健三郎可算莫言在“世界文学院”的前辈师兄。他学拉伯雷(法)、塞万提斯(西班牙)等的写作方法,学巴赫金(俄罗斯)的荒诞写实主义理论,研究中国等亚洲文化的经验,植根日本,创作出独立物表的作品。莫言也汲取不少“舶来品”营养。《百年孤独》《喧哗与骚动》《被偷换的孩子》可算莫言“杂食架”上三块七分熟牛排。不过莫言更常吃的是中餐。儿时还不识字就通过爷爷讲述吃聊斋餐,听狐狸精故事,听高密老鼠精故事。据说莫言当作家的理想是可以天天吃饺子。《聊斋志异》正是百吃不厌、皮薄馅足、吃罢颊齿留香的精美文学“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