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努力追求安全、繁荣、舒适、长寿和平静的生活,
鹿用它轻快的四肢,
牧牛人用陷阱和毒药,政治家用笔;
而大多数人则用机器、选票和美金。
除了爱情和战争,还有什么活动能像野外休闲活动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开展,可以任由所有人参加,而且还夹杂着各种相互矛盾的个人欲望?野外休闲活动是一项很好的运动,能够使人回归自然,这个观点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但它们的好处究竟在哪里?怎么才能让人们更多地参与这种活动呢?所有的解释都不那么令人信服,只有毫无主见的人,才会完全听从这些意见。
在老罗斯福的时代,休闲娱乐逐渐变得受人关注。将乡野驱逐出城市的铁路,又将城市里的人们带回到乡野游玩。而且人们也逐渐发现,去往野外的人越多,人们所能得到的安宁、平静、野生动植物以及自然风景就越少。而且想要得到这些享受,必须到越来越远的地方去。
这种尴尬原本只是局部问题,而且比较平缓。但汽车的出现,将这种尴尬带到了每一条路况较好的道路尽头,曾经处于偏远地区的荒野变得越来越少。然而人们对于它们的需求却是无法减缓的。每到周末,城镇中外出度假的人们如同太阳离子一样涌出,一路上制造摩擦和热潮。旅游业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不断改进服务,吸引人们去往更偏远的乡间。报纸上不断刊登旅游广告,提示人们除了最近才被蹂躏过的地方外,还有那些新的风景、新的猎场、新的钓鱼地、新的幽静处等待人们光临。有关部门修建了大量的道路,让人们可以进入偏远的地区,然后买下了更多的偏远地区,吸引更多的旅游人群。各种机械制造业为人们提供了完美的装备,足以应付自然的挑战。关于森林的知识和技能被使用器械的知识和技能取代了。而现在,拖车出现了,这简直是最乏味、最庸俗的事物。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想要的只是旅游或高尔夫球带来的感觉,所以他们能够忍受当前的境况。但对于怀有探索精神的人来说,休闲娱乐已经被机械化所摧毁,寻找的结果是空手而归,寻找的过程是自我毁灭的过程。
僻静的野外受到了大批往来频繁的游客骚扰,这种情况并非只在一个地区出现。哈德逊湾、阿拉斯加、墨西哥和南非都已经遭受侵袭,南美洲和西伯利亚也即将面临这种危机。莫霍克河沿岸印第安人的鼓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来旅游的汽车的喇叭声。现代人已经不满足于在葡萄藤或无花果树下漫步;他们在汽车的油箱里装满渴求新牧场的动物的动力,像蚂蚁一样在各个大陆探索发现。
这就是最新式的野外休闲活动。
谁是这些活动的主角?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以下的几个事例也许可以解答这些疑惑。
我们先来看看有鸭子栖息的沼泽。它的周围停满了各种各样的沼泽,那些所谓的社会精英藏在沼泽边的芦苇丛中。他们手持自动步枪,手指焦急地按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朝着一只突然出现的鸭子射击,即便这种行为可能是法律和道德所禁止的。他们已经吃得很饱了,但他们向上帝索取鸭肉的欲望却一点都没有减弱。
附近的森林中也有一些社会精英在游荡,他们的目标是罕见的蕨类植物和新出现的鸣禽。由于这种活动不需要偷窃或掠过,所以他们对猎人杀手不屑一顾。可是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大多也都是猎人杀手。
在附近有一个度假的好去处,还有一些自然爱好者,他们在桦树皮上雕刻自己那些拙劣的诗句。随处可见汽车驾驶人,他们的乐趣就是积累车辆行驶的路程数。仅仅一个夏天,他们就在所有的国家公园跑了个遍。现在,他们正向南朝着墨西哥市进发。
最后,还有那些把保护自然资源当成工作的人。他们组织了各种各种的自然资源保护组织,为探索大自然的人们提供他们所需,不断向民众推销自己提供的产品。
也许有人会不理解,这些人的差别如此之大,怎么能归为一类呢?这是因为,他们都是猎人,尽管他们狩猎的方式不同。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都自称是自然资源保护者?这是因为,他们都无法轻松地获取自己想要的野生生物,因此费尽心思地想要依靠法令、拨款、区域组织、政府部门等能够代表公共意志的形式,将这些野生动植物留在原地。
在一般人看来,野外休闲活动是一种经济资源,参议院的议员会提供准确的数据,告诉我们已经在这些方面花费了数百万美元之巨。湖边为钓鱼者准备的一间小屋,或者沼泽上的一个猎鸭地点,花费的钱可能抵得上附近的一整座农场。从这方面看,野外休闲活动确实有经济性。
野外休闲活动也有道德性。当大家争先恐后地前往野外探险时,一些规则、诫律也应运而生。我们常常提起“野外活动守则”;我们教育年轻人;我们印制《野外活动者守则》,卖给那些愿意为了发扬这种信念而花费一美元的人。
但是,野外休闲活动在经济和道德上的表现,是野外运动原动力的结果,却不是原因。我们亲近大自然,是因为我们希望能从自然中得到乐趣。经济性体制被用来创造和维持设备,而在歌剧中,专业人员创造和维持人物形象。但如果我们认为,它们这么做都是出于经济性的要求,那么则是错误的。躲在芦苇中的猎人和舞台上的演员,虽然衣着不同,使用的道具也不同,但所做的事情却相同;他们都在通过自己的行动,重现过往生活中的经常出现的戏剧。说到底,两者都是一种美学实践。
关于野外休闲活动的公共政策,目前存在争议。在什么是野外休闲活动以及如何保护野外资源方面,具有同样良知的两个公民可能给出完全相反的答案。比方说,野地保护协会极力阻止在边缘偏僻的地区修建道路,商会却极力主张在那些地区修建道路,而且他们都打着野外休闲活动的旗号。猎物饲养员杀死鹰,因为鹰会杀死留给捕猎者的猎物;喜欢鸟的人保护鹰,因为他们喜欢拿着望远镜观察在天空中翱翔的鸟。这两种人经常展开论战,甚至辱骂攻击,说到底,他们只是看到了野外休闲活动的不同角度而已,只是不同角度反映出的特性和活动的本质区别很大。因此,当前的一些政策可能保护了某个方面的利益,却侵犯了另一个方面的利益。
因此,我们也许应当仔细地区分不同的角度,并且分别分析其各自表现出的特性或本质。
我们在分析时,不妨从简单、最明显的角度入手,即野外活动者可能会寻找、发现、捕捉和带走真实猎物。比如说,猎物和鱼类等野生动物、猎物的头、毛皮、照片、标本等象征野外活动收获的纪念品等等,都属于这个类别。
这一切事物,都被认为是“战利品”。它们带给我们的乐趣不仅在于得到,而且更应该在于得到的过程中。这些战利品,无论是一个鸟蛋、几条鲈鱼、一桶蘑菇、一张熊的照片、一个干燥的野花标本、或是一张塞在山上的石堆纪念碑的字条,都只是一个“证书”而已,证明战利品的拥有者曾经做过某事,曾经去往某处,曾经运用了许多古老的技巧,并且展现出了极强的耐力。这些战利品所蕴含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其本身的物质价值。
但是,随着追求者的不断增加,战利品蕴含的意义却不断缩减。通过人工繁殖等手段可以增加猎物和鱼的数量,不仅让每一个猎人的收获更多,而且让更多的猎人有了更多的收获。在过去的十年间,野生动物管理行业出现了,许多大学开设了这门课程,教授大学生管理的技巧,并且不断钻研这些技巧,追求生产更多、更好的野生动物。然而当这种追求过度时,收益反而逐渐降低。人工饲养的猎物的过度密集降低了单位“战利品”的价值。
试想一下,一条溪流遭遇了过度捕捞,而且由于溪水被污染,或者由于森林被砍伐或者动物踩踏等原因,溪流被堵塞了,里面已经没有野生鳟鱼出现。这时,一条人工饲养的鳟鱼被动孵化场放入了这条溪流,没人会认为它和那些从落基山脉中的天然溪流中的野生鳟鱼价值相同。虽然捕捉它们需要同样的技巧,但人工饲养的鳟鱼在美学内涵上大打折扣,因为根据某个专家的说法,鳟鱼经过人生饲养,肝脏能力大大退化,可能会出现夭折。尽管如此,在那些鳟鱼捕捞过度的州,只能依靠这些人工饲养的鳟鱼。
在不同地区,猎物和鱼类的人工化程度各不相同。然而随着人工化进程的加速,自然资源的保护技巧也逐渐人工化。于是,所有战利品的价值都不如往昔。
这些人工饲养的鳟鱼非常昂贵,而且多少显得有些无助。为了保护它们,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认为不得不杀死那些来到孵化所的鹭和燕鸥,以及那些生活在被放入鳟鱼的河流的秋沙鸭和水獭。在钓客们看来,这种用一种野生动物的生命换取另一种野生动物的生命的行为,他们并没有任何损失,可是鸟类学者就不这么看了。事实上,这种人工的饲养和管理,是用牺牲另外一种或许更高级的休闲娱乐方式为代价,换取了捕鱼权。如同说大众共有的股票股息只付给了一个人。这种现象在猎物界同样存在。长久以来,欧洲一直进行着野生动物捕获量的统计。因此,我们甚至能知道猎物和食肉动物之间的“兑换比例”。比如在萨克森,每当有七只鸟被捕杀,就有一只鹰死去;每当三只小型猎物被捕杀,就会有某只食肉动物因此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