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雨后的夜晚,乐观开朗的杰克·马丁机缘巧合地坐上了路边突然出现的邮车。同行的旅客是一名美丽少女和两名佩剑的青年。杰克刚上车没多久,两名年轻人就拔剑向他刺了过去,美丽的少女也面露惊恐,抓着杰克向他求救!
我是一名旅行推销员,游走在各个旅馆之间。今天我要给一个大家讲一个关于我伯父的故事,是他的一次惊险的经历。
我的伯父杰克·马丁是一个快乐、聪明又和蔼可亲的人。虽然我希望你们都能认识他,但是很遗憾,现在只有已经死亡或者濒临死亡的人才有机会认识他,因为我的伯父已经去世了。现在只能由我来告诉你们,我的伯父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当然我很高兴能够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
我的伯父是十分出众的,其中有两样是最出众的,一个是他调的潘趣酒,另一个就是他晚餐后唱的歌曲。
伯父的身材比中等身材的人矮些,比普通人略胖些,脸色比一般人稍微红了些,但是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不是那种毫无表情的傻笑,而是那种真诚、愉快的微笑。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最快活的表情,就像潘趣,但是伯父的鼻子和下巴要比潘趣更好看。
伯父有很多重要的朋友,他是铁近何威尔普斯公司的收账员,也是伦敦市卡堤顿街的毕尔森和司伦大厦的汤姆·史玛特的挚友与伙伴。
事实上,从初次见面开始他们就互相欣赏了,他们在认识还不到半个钟头的时候,就打赌说看谁能做出一夸脱最好的潘趣酒,并且在最短的时间里喝掉它,赌注就是一顶崭新的帽子。最后他们打成了平手,伯父取得了调酒的胜利,而汤姆·史玛特则在饮酒方面胜过了伯父。这之后他们又为对方的健康各喝了一夸脱的酒,从此他们就成了一生的至交好友。
伯父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人。有次他从一辆二轮单马车上掉了下去,头撞在一块里程碑上,他当场就陷入昏迷中,脸也被一旁的碎石子割伤了。他的伤很严重,严重到就算他的母亲活过来也认不出他来了,当然这是玩笑。因为他的母亲在他两岁又七个月时就已经去世,即使伯父没有受伤,她也是一样认不出他的。一些好心人救了伯父,而伯父的表现让他们感到十分惊奇。
当时,伯父已经摔倒在了地上,但是他看上去依然非常开心,像是刚刚享受了一顿大餐之后醉倒在地上一样。那些好心人帮伯父放完血之后,伯父恢复了活力,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大笑着亲吻身旁捧着脸盆的年轻女子,要了一份羊肉排骨和一颗腌核桃。
我伯父这趟惊险的旅行发生在一个落叶纷纷的秋天,他出行的目的是为了收账和接订单,他的行程安排是这样的:伦敦——爱丁堡——格拉斯哥,再从格拉斯哥——爱丁堡——伦敦。
看到这份行程表大家可能会很奇怪,伯父为什么不直接回到伦敦而是要再去一次爱丁堡?这里我要解释一下,他第二次去爱丁堡完全是为了个人消遣,伯父有很多的朋友在爱丁堡,所以他通常会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去看看他的老朋友们,和一些人吃一顿苏格兰式早餐,和另一些人共进有着一大盘牡蛎、一打啤酒以及一两杯威士忌作收尾的简易午餐,再和其他人一起吃点心,最后跟另一些人共用晚餐,就这样一星期时间显得十分紧凑。
在这一周的聚会中,伯父每天都要喝大量的酒,这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早已习惯这样喝了他甚至可以把一向以酒量好著称的丹地人灌醉后自己稳稳地走回家去。
就在伯父离开爱丁堡返回伦敦的前一天晚上,伯父在一个叫做贝利·麦克的老朋友家吃晚餐,贝利·麦克住在爱丁堡的旧城区。那是一场盛大的晚宴,和我伯父一起共进晚餐的还有贝利的妻子、三个女儿、已成人的儿子,以及贝利请来的三四个撑场面、活跃气氛的矮胖、浓眉又一脸狡诈的苏格兰人。
这场盛大的晚宴非常丰盛,有腌鲑鱼、熏黑线鳕鱼、羔羊头,还有很有名的苏格兰家常食品以及很多不知名但十分美味的菜肴。这场宴会让伯父非常开心,因为贝利的女儿们长得漂亮又讨人喜欢,贝利的妻子也十分善良好客,席间,大家都开怀地笑着,贝利和那三个苏格兰人更是笑得涨红了脸。
我不知道晚宴上伯父他们又喝了多少苏格兰威士忌,不过据说在大约凌晨一点钟左右,贝利的儿子醉得不省人事之后,在那张桃心木桌上的人,还清醒的就只有伯父了。这时伯父觉得是该告辞的时候了,但是如果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未免有些失礼,于是我伯父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又调了一杯酒,然后站起来举杯祝自己健康,在做了段简洁而恭维的演说后,劲头十足地喝干了这杯未加水的酒,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街上走了。
那个夜晚的天气十分糟糕,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伯父离开贝利家之后,为了防止帽子被风刮走,他必须把它紧紧地戴在头上。伯父不时抬头仰望夜空,看到乌云和月亮在不停地追逐,一会儿乌云快速地把月亮和它的光辉全部掩盖,一会儿月亮又从层层黑云背后钻出,发出强烈的光照亮周围一切。这样的天气让伯父非常生气,因为原本他是打算坐船回伦敦的,但是在阴云中出航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仰望天空时间太久之后,伯父感到有点头晕,在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体的平衡之后,他又一次一边唱着歌一边愉快地向前走了。
从贝利家所在的凯农格特街到我伯父住的莱斯步道大概要走一英里多的路,中间,伯父要经过一些在黑暗中零星错落的高楼,这些房子大约有七八层楼高,它们的大门退色,窗户变得模糊凹陷了。
它们的影子投射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让暗夜变得更加漆黑了,只有几盏零零落落的油灯发出一些微弱的光芒,它们的作用是指出哪些是通往狭窄死胡同的入口,哪些又是通往上面各层楼的公用楼梯。
按理说,这样阴暗的街景会让一般人感到畏惧,但是伯父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他只是看了看周围之后,便自在地走在大街的中心。他把双手的大拇指分别插在背心的两个口袋里,一边走一边哼着各种曲调。他唱得非常开心,一会儿是情歌,一会儿是饮酒歌,一会儿又变成了曲调悦耳的口哨。
就这样,伯父独自沿着街心一路走下去,直到他来到了连接爱丁堡新旧城区的北桥,他本该像往常一样毫不停留地离开这里,但是他被一些奇怪而不规则的光群吸引了。那些光一层叠着一层,就像繁星一样在高空闪烁着,这样美丽的景色吸引了伯父,他四处张望着,而这时月亮已渐渐落下了。
天气渐渐地放晴了。这让伯父心情变得很好,于是他就这样走到莱斯步道的尽头,现在伯父只要穿过一块很大的荒地就可以回家了,这块荒地属于一个车匠,他买下了邮局破旧废弃的邮车。
伯父喜欢所有的车子,无论新旧,于是他来到栅栏边,从缝隙中观察那些邮车。很多邮车被弃置或拆解后堆在了最里面,伯父不是喜欢冒险或有浪漫情怀的人,但他是一个为人热心、精力旺盛的人。为了更清楚地观察那些邮车,他翻过那些栅栏,坐在一根旧车轴上,静静地看着那些邮车。
那些邮车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伯父是个对数目一丝不苟的人,他想弄清楚那里到底有多少辆邮车,说实话那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因为那些车已经被拆卸了,油漆已经完全剥落,铁制品已经全部锈迹斑斑了。车门被拿走了,车厢内的衬布被撕走了,车灯也没了,辕杆不见了踪迹,木板在风的撕扯下发出毛骨悚然的呼嘘声,车顶积压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流进车里,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
伯父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边看着凄凉而阴沉的景色,一边想象着这些邮车工作时的情景。他站在一辆邮车旁边,想象着它工作时的样子,想象着它曾经焦急地等待的消息、汇款、信件和通知,商人、情人、妻子、寡妇、母亲、学童、幼儿看到邮车时的期待表情……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着,伯父居然打起瞌睡来了。
过了一会儿,也就是教堂的钟敲响了两点时,伯父被一阵喧哗声吵醒了。他发现这块荒凉的空地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人一下子凭空冒了出来。这些人十分怪异,伯父完全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出现又是怎样消失的,例如那些脚夫,他们在拿到搬运费后,一转过身就不见了,而那些乘客则穿着大尺寸、滚宽蕾丝边的外套,袖口很大,而且没有领子还戴着绅士们最爱的假发最正式的假发。
更令伯父惊奇的是,刚刚还破败不堪的邮车变得崭新明亮,每辆车的车厢内都摆放着坐垫和大衣;车长在整理邮包,脚夫们忙着将包裹丢进行李箱,马夫们则忙着给马套马辔,仆役们忙着把辕杆紧紧拴在车上;乘客们的行李箱都已经被抬上车,而乘客们也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
伯父就这样看着这群奇怪的人一会儿,然后他又把眼睛闭了起来,直到有一个声音唤醒了他。
那是一辆邮车的车长,他戴着那种假发,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正在把一把硕大的大口径短枪塞到他的小手提箱里。车长告诉伯父,他订了一张邮车里面的座位,伯父感到十分惊讶。虽然伯父对于一名车长没有称他为先生感到生气,但是在得知车钱已经付过之后,他感到十分好奇,于是在车长的引导下登上了一部老式的爱丁堡伦敦线的邮车。
在伯父上车之前,另外的几名乘客先上了邮车。其中一位戴着假发,穿着里头衬着硬粗布,下摆又宽又大的滚着银边的天蓝色外套,短裤上配丝质长袜和有副绑腿的带扣的鞋,背心的垂边拖在大腿的一边,领结的带子一路垂到腰际。他戴着一顶三角帽,腰边挂着一把细长的剑,表情严肃地对着伯父的方向脱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个躬,伸出左手,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正当伯父想要回应他的热情时,却发现原来这位青年的殷勤是献给一位刚出现在脚踏板前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件拖到腰部以下的长胸衣的老式的绿色天鹅绒洋装,用一条黑色的丝质头巾包住了头。面对青年的礼仪,她回头看了看,然后用一只手提起衣服上了马车。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伯父确信他从未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女人,而且她的腿和脚也十分完美。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伯父看到了这位年轻女士在恳求帮助,她的表情显得既彷徨又无助。
就在年轻的女士上车时,之前那个动作殷勤的青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跟着她坐进了邮车,而紧跟着他的是一个戴着棕色短假发、面貌非常凶恶的家伙。他穿着梅子色的衣服,带着把很大的剑,夸张的高靴一直到屁股下面,他和之前的年轻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了年轻女士的两边。伯父确信这两个人是一伙的,而且他们一定是要对那名年轻的女士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伯父决定保护这位女士。
伯父进入车厢后,那两个年轻人立刻就想要杀死伯父。面貌凶恶的人挥舞着剑刺向了伯父。伯父虽然手无寸铁,但迅速扯下了那个年轻人的三角帽,然后用它挡住了刺向自己的剑。这时长相凶狠的年轻人要求另一个人用剑从后面刺伯父,但在伯父展示了自己的一只鞋后跟,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真的敢那样做的话,他一定会踢破他们的脑袋,踹出他们的脑浆之后,那个人犹豫了。伯父把那把刺向他的长剑从长相凶恶的年轻人手上夺了过来,然后丢到了车外。
而那个之前对女士十分殷勤的年轻人想要再一次刺杀伯父,也许是顾忌着女士的心情,他只是面露凶光却没有拔剑。伯父神情自若地坐下,微笑着告诉两个年轻人,在女士面前不要做这么残暴的事情,然后他命令邮车车长把他刚刚扔掉的剑还给那个面貌凶恶的年轻人。
车长来到车外,一手举起灯,一手拿着那把剑,还有一大群邮车车长聚集在窗外,他们都用热切的眼光看着伯父。这一切令伯父感到惊奇,他从未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事情。他把帽子还给了那个长相凶恶的青年。青年接过了中间有个洞的帽子,然后将它默默地戴在假发上。虽然他表现得很严肃,可惜一个喷嚏就把他努力营造的形象全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