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送走谭嗣同后，心情很不平静。谭嗣同的爱国激情和浩然正气，是很令他感动的。从理智上讲，他也认为谭嗣同提出的办法和策略是正义的，可行的，有利于国家的。如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天津，逮捕荣禄，入京勤王，拥戴皇上，厉行新政，那对国家黎民来说，肯定都有很大的好处，而且还必然会受到世界各国舆论的赞扬和全国亿兆百姓的拥护。但是他反复思考，又总觉得风险太大。他知道天津附近是重兵云集之地，掌握在荣禄手中的兵力是不少的。宋庆、董福祥、聂士成三军就有四五千人，还有淮练七十余营；而皇城四周的八旗军和神机营、鸟枪营等也不下万人。自己手中却只有五千新兵，而且粮弹不足，离京又远，要孤军奋战，战胜数倍于己的军队，显然胜负难料，将遇到许多的困难，万一一举失利，就将身败名裂，后果也不堪设想了。因此，他左思右想心中惶惑，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看天色，已快三更了，猛然想起卧室中还有个花朵儿一般的秦小玉在那里等他，才心头一动，暂时放下这恼人的心事，兴冲冲地向卧房走去。
他推开房门进去，那秦小玉已经卸了妆，躺在卧榻上了。袁世凯自从与赛金花接触之后，已经熟悉了这类女人，不再感到拘束了。他一进房门，就一边脱衣服，一边嘻嘻地笑道：“我的小美人儿，把你等久了吧？”
秦小玉撩开纱罗帐，欠起身子来娇笑道：“爷说的是呀！是什么事这么忙，快三更了，您还不来歇息啊？”
袁世凯赤着膊，只穿着一件紧身内裤，走到床边，捧着小玉的脸，在她那鲜红的小嘴上亲了一下。这半年来，秦小玉又出落得更美丽了。她与赛金花的风度完全不同。赛金花曾经长时间在欧洲各国首都的贵族圈子中生活过，是一个西方化了的交际之花；而秦小玉则完全是一个典型的东方式的美人。她头上挽的是中国式的发髻。此刻，钗环虽已卸去，却还在鬓边簪着一朵鲜红的宝石珠花，衬着耳朵上的两颗碧玉镶就的绿宝石耳坠儿，更显得红娇绿嫩，艳丽无比。她的鸭蛋形的、白皙的脸儿上，有一双微蹙的典型的中国古典美人式的纤秀的眉毛和一双也是中国古代仕女所独有的脉脉含情的秋波般的明眸。她的薄薄的染着胭脂的红唇微微向上翘着，微笑时便露出两排雪亮的美丽的牙齿。这一切都是迷人的。她的眼神中虽然不像赛金花那样闪烁着热情奔放的光芒，但却蕴藏着一种看不见的媚人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使得袁世凯的心旌摇荡起来了。他捧着她的头亲了又亲，却被秦小玉一把推开了，偏着头娇嗔地问道：“您别猴急！告诉我，刚才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拜访您呀？”
袁世凯笑道：“你问这干嘛？说了你也不认识的？”
秦小玉把小嘴一抿，娇憨地笑道：“嗳哟哟！您可别门缝里看人，把咱们看扁了。这北京城内又哪有咱们不认识的京官大老爷啊！”
袁世凯一屁股坐到床边，把手搁在小玉高高隆起的胸脯上抚摩着，笑道：“别的京官，你可能认识。可这位京官与众不同，是从来不近你们这一道的君子，你又怎么可能认识他呢。”
秦小玉推开他的手，噘着嘴道：“我就不信，世上哪有不偷鱼的猫儿？听您这么说，我倒非要问一问这位大人是谁不可了！”
袁世凯见她执意要问，只得回答道：“好，好，好，我就告诉你。刚才来的就是近来皇上新提拔的贵人、军机章京谭嗣同。你认识吗？”
秦小玉一听到谭嗣同三个字，顿时心中一怔，连忙披衣坐起，正色问道：“是他？刚才真的是谭军机大人来了吗？哎呀，您刚才为何不告知我呀！”
袁世凯见她如此情状，也很惊愕，忙问：“怎么？你认识谭嗣同？他可是个出名的规矩清白人，从来不会同你们打交道的啊！”
秦小玉茫然地点点头道：“是的，他是个规矩清白的人。可是，我认识他，我还正想去找找他打听一个熟人的下落呢。”说完，她便把那年谭嗣同被张立人拖到口袋底宜春院中和忆红相见，以及后来将忆红赎走的情况，向袁世凯一五一十地叙说了一番。
袁世凯听了，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看来他谭复生也是个伪君子、假道学了。这正应了你那句话，世界上哪有不偷鱼吃的猫儿呵！”
秦小玉急得连忙伸手掩住他的嘴巴道：“您可别乱诬枉好人啊！那天，谭先生就根本没有动忆红一根毫毛！”
袁世凯摇摇头道：“我不信。坐怀不乱，那只是古书上胡诌的话儿，世上谁曾见过？”
秦小玉道：“这可是真的，是忆红亲口对我说的，忆红决不是一个说谎的孩子。”
袁世凯拍拍小玉的脸蛋，笑道：“好，好，就算这是真的。可是，后来，他不还是把她讨去，做小老婆去了吗？”
秦小玉道：“你又瞎说，诬赖好人了。人家救忆红，可不是为了讨她做老婆。”
袁世凯道：“那就怪了，花银子买个漂亮女子，不是为了讨妾，还能为了什么呢？”
秦小玉话到口边，想了一下，忽然又噎住了，低着头道：“我不说，反正我知道，人家谭大人胸襟宏大，不是为了讨妾就是了。”
袁世凯道：“不是为讨妾，如果是要买个丫头，又何必跑到妓院去挑选呢？”
秦小玉道：“你以为我们妓院中的女子，就都是坏人么？反正，谭先生救忆红，决不是为了他自己。”
袁世凯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秦小玉道：“我不能告诉你！”
袁世凯听了，心头一动，抓住秦小玉的双肩道：“为什么？”
秦小玉道：“我不告诉你，你会害人的！”
袁世凯道：“不！你听见说我害过人吗？”
秦小玉道：“那末，你能保证不害人吗？”
袁世凯道：“当然可以，我的小乖乖。你还不明白我，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的。我袁世凯决不是那种出卖良心的人！”
秦小玉道：“好，我告诉你！谭先生救忆红，就因为忆红是太平天国英王的嫡亲孙女！”
袁世凯猛然一惊。他放松了小玉的肩头，惊异地问道：“就是那个四眼狗的孙女儿吗？”
秦小玉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点了点头儿。
袁世凯狠狠地冷笑了一声道：“好！原来如此！他谭复生竟敢包庇叛逆，窝藏罪孥。这算是什么朝廷新贵、皇上的近臣！”
秦小玉惊骇地抓住袁世凯的手道：“您为什么发怒？您刚才不是说了，你是不会害人的呀！”
袁世凯甩脱她的手道：“不！这是大事，我一定要面奏皇上，这可不是害人呵！”
秦小玉听了，急忙爬起来，跪在鸳鸯锦被上，再次抓住袁世凯的手，央求道：“你不能那样。谭先生和忆红都是最好的人啊！我求求你，你决不能那样做。你刚才不是还说了，你是决不出卖良心的人吗？”
袁世凯蓦地站起身来道：“我是军人，军人和叛贼是不能两立的！劾举叛逆怎能说是出卖良心？”
秦小玉呆呆地望着他。突然，她瞪圆了眼睛，满脸燃烧着怒火，抓起一个绣花枕头，用力地向袁世凯甩去，一面怒嗔道：“好！你去告发！你去告发！我现在才看透了，你这个响当当的维新将军，新军将领，漂漂亮亮的老爷，原来竟是一头豺狼！一头哈叭狗！一名奸细！一个害人虫！一只恶鬼！我恨透了你！你把我也抓去好了！”骂完就俯在鸳鸯绣被上嘤嘤地啜泣起来。
袁世凯的心情也慌乱起来了。他接过甩来的枕头，呆呆地站在床边，望着床上秦小玉伤心地抽动着的娇小的身体；望着她那正在颤抖的细小的真的就像杨柳枝儿一样的柔嫩的腰肢；望着她那在薄纱罗的紧身短衣下面，因哭泣而微微颤动着的丰满的乳峰……突然，一种对弱者的怜悯之情和一种兽性的欲望占据了他的心胸。他俯下身去，拥抱着小玉，抚着她的头发，喃喃地说道：“好！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他把小玉翻过身来。小玉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他拼命地狂吻着，然后将她抱起。小玉就像一具美丽然而冰冷的僵尸一样，瘫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