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天赋石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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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剧本小说(5)

丁玉莲从被子下拿出一块布来跳下炕,拿到纳实在面前拍着:“昨天,我让人捎了点绒,这下好了,咱们也可以像城里人那样了。”

纳实在笑了笑,放下了碗,抓起书本看了起来。

丁玉莲将油灯端过来放在土台上的罐头筒上,自己则摸黑在夜黑中比划裁着绒。

丁玉莲:“灯亮自亮,告诉你,我爷爷也是个读书人哩。喜喜子放着书不念却到处乱跑,真是个没起色的货,走到哪人都不稀罕。”

丁玉莲:“嗯,我还给你缝了个帽子哩。”

丁玉莲从枕头下抽出一顶帽子来递给纳实在。

纳实在接过帽子左看右看。

纳实在:“也难为你能想得出来,我小时候就是带的这种帽子上学哩。”

丁玉莲(玩笑地):“你想怎么报答我啊。”

纳实在思考着……

丁玉莲:“别想了,只要你能好好读书我就知足了。”

[纳实在的男中音:

我阅历不深,总爱以所读之书推测未来。我想往爱情,但我觉自己是个劳改过的人,实在配不上善良贤惠的丁玉莲,在一起肯定会非常尴尬……]

昏暗的油灯下,纳实在专心致志地读着书。

洗刷完锅碗的丁玉莲悄然走到了纳实在身后,她爱抚地将手放在纳实在头发上摩挲着。

纳实在轻轻地将丁玉莲手拿下来放在面前仔细地端详。

丁玉莲的手指透红而满布茧子。

纳实在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抚摸着。

纳实在双肩猛地一抖,蓦地将马缨花手指按在嘴上使劲吻了起来。他热泪盈眶,一颗硕大的泪珠,滚落在马缨花手指上。

纳实在:“亲爱的,我爱你。”

丁玉莲抽回手,将整个身体都伏在了纳实在背上,她脸挨着纳实在颤声问道:“你叫啥。”

纳实在红着脸:“叫……叫亲爱的呀!”

丁玉莲将整个头埋在纳实在头发中,嘻嘻地笑着:“嗯,不好听。”

纳实在诧异地看着……

丁玉莲用手指点着纳实在,满脸绯红地教导:“叫肉肉。”

纳实在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纳实在:“你叫我什么呢?”

丁玉莲天真陶醉地闭上了眼睛:“叫狗狗。”

纳实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纳实在的男中音:

这种称谓,令我叹服,也让我叫绝。她这种爱情方式和我那一贯向往的优雅爱情大相径庭,并让人感到可笑和别扭,但是却是那么的实在,让我感受到无比的亲热和震颤,从这一瞬间开始,我和丁玉莲就生死相许了。]

41.土屋里。

马灯闪着昏暗的光亮,人们呼呼大睡。

纳实在随便地卧在网套上想着心事。

丁玉莲热情爽朗的大笑。

丁玉莲手捧一碗杂合饭递到纳实在手中。

少年时期的纳实在躺在舒适的卧室中做着金色的梦。

白云映在湖面上的倒影。

绿树婆娑,小桥流水。

纳实在飞速地往瘦骨嶙峋的身子上套着棉袄。

纳实在抓起黑面饼揣进怀里。

[丁玉莲:“你叫我肉肉。”

纳实在:“那你叫我啥呢?”

丁玉莲:“叫狗狗!”]

42.粪场。

邮递员骑摩托送来了报纸。

郝队长问:“哎,小李子,眼下啥日子了。”

邮递员:“腊月二十五了,怎么今年没买日历。”

郝队长(风趣地):“哎,哪呀,贼嫂子把大半年的光阴都偷去了,已经过了好长没日子的日子了。”

人们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邮递员笑着骑车而去。

郝队长转身对瘸子说:“过的这种没名堂的日子,过年了还糊里糊涂,你怕见老是不是,老想过去年的日子么,再有五天就过年了。嗯,其实你他妈就是买本黄历来,也能给你挑个娶媳妇的好日子哩。”

瘸子畏缩地呆立一旁正要解释。

郝队长把锹一跺:“你小子也别强词夺理了,明天找几个人到羊圈捉几只羊,夜黑杀羊吧。”

43.贺兰山上的羊圈。

农民们忙着捉羊。

纳实在出神的在一块岩石前面看着。

岩石上是一幅精美的岩画。

瘸子惊奇地望着纳实在:“石头画有啥好看的!”

纳实在:“这是岩画啊!”

瘸子:“俺们这里到处都是啊。”

纳实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44.田野中。

阴霾的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田野中,农工们正铲土盖肥。

郝队长习惯性地向天一望,无可奈何地:“这鬼天气,收工吧。”

远处遥远的铁道上,火车喷着黑烟而来。

整个村庄显得静谧深邃。

45.土屋里。

纳实在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屋。

中年汉子和几个人正兴致勃勃地瞎谝。

五大三粗的汉子(得意洋洋地):“这鬼地方,总算熬出来了,回去后,要不美美的吃一顿揪面片我不是人。”

中年汉子:“一顿揪面片算啥,等你们去兰州,那才叫享受。人们都以为兰州瓜好,可真正上手的是四季飘香的牛肉拉面,什么时候都能吃上哩。”

这句说的大家垂涎三尺,咂嘴不停。

一旁,纳实在悄然无声地看着书。

[纳实在的男中音:

年关将至,大家即将分手,这几天都特别的和气。他们就要回家过团圆年了,而我在十四年前就没有家了。年难过,年年过。我六神无主,心无所依,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46.丁玉莲家。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着。

纳实在乘着大雪往丁玉莲家走着。

纳实在一进屋,见土台上放着一盘饺子。

便问:“这是哪里来的。”

丁玉莲(漫不经心地):“哪来的?从天上掉下来的。”

纳实在(冷笑):“那好,我可不吃嗟来之食。”

丁玉莲(嬉笑):“好好好,不吃。你以前吃的都不是别人给的。今天不吃,那咱喂狗去。”

丁玉莲飞快地揪了下纳实在的耳朵:“嘿,好事来了。队上要宰羊哩,队长让俺去帮忙,明早你就有羊下水吃了。”

纳实在:“那你干活去吧,我先回组里去了。”

丁玉莲瞪着美丽的大眼睛不解地:“你这是干啥,你先吃点饭,念会儿书,等不及了你就睡。反正我也回不来,我的傻狗——狗哟。”

她噘着嘴唇,疼爱而又揶揄地在纳实在脸上拧了一把,旋即把纳实在推倒炕上,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纳实在呆呆地坐在炕上。

油灯闪烁着。

墙上的毛主席望着纳实在。

忽然门呼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墙上挂着的油灯闪烁几下。

门口闪进一个大汉——买大喜。

纳实在一怔,本能地跳下炕来两眼紧盯着对方。

买大喜却急急地说:“我知道,丁玉莲去羊圈了,我还以为你在家里哩,去你那不在。哎,我找你有事哩。”

买大喜口气异常温和,他边说边向四周看着。

纳实在(不放心地):“有啥事坐下说吧。”

买大喜:“还是到我家吧,门没锁还有东西哩。”

纳实在沉吟片刻,夹起书本应道:“也行。”

46.买大喜的房子。

漆黑的夜中,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买大喜的房子。

买大喜和纳实在两人一前一后迈进屋门去。

很小的房子的柱子上悬着一盏明亮的马灯。

买大喜拍掉身上的雪,脱掉重重的棉鞋,爬上炕盘腿坐下,然后拎起炕炉上煨着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买大喜:“来尝尝,这是真正的茶叶,还放了红糖呢。”

纳实在斜跨地对坐在买大喜面前的炕沿上,他从擦的极净的红漆木桌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

买大喜又复归了以前的老样子,皱着眉噘着嘴喝着茶。

远处不时传来羊的惨叫声。

许久,他才声音低沉地说:“实在哥,我要走了。”

纳实在(深感意外地):“这儿不是过得挺好么,干啥要走。”

买大喜(愤然地):“哎,这穷窝窝子哪是人待的地方。人只要有力气有本事到哪还不是一样挣钱。我何必穷守安乐庙,又受苦,又不让人当人看哩。”

纳实在(深表同情地):“……”

买大喜两手平放膝上,目光凝滞着,回首往事的样子。

买大喜:“实话说,我来这时也没想多待,只是后来认识了丁玉莲才……”

纳实在(震惊地):“后来呢……”

买大喜:“后来我就喜欢上了丁玉莲,再后来你就来了,丁玉莲自从认识你后就不再招事我了。”

两人都垂下脑袋,沉默无言地对坐着。

良久,买大喜忽然抬起头来,用极干脆的话说:“我有一麻袋黄豆,还有这屋里的东西都给你留下。麻袋就压在原先你看见的地方,到夜黑去背,唉,你也难哩。”

纳实在:“这……”

买大喜:“你放心,这不是偷来的。我知道你们读书人爱面子,那是我自己种的。我一来这就在荒地上种上黄豆,秋后收了三四百斤哩。这事郝胡子知道,可没报告,这熊还是个好人哩。”

纳实在(无奈地):“你不走不行么。”

买大喜:“我是一副肩膀一张嘴,到哪儿都饿不了。不像你一个女人还有一个读书人。”

纳实在:“那么你现在就要走了。”

买大喜(辛酸地):“唉,这时不走等啥时候,像我这种盲流,抓还抓不来呢,能放么。”

纳实在(关切地):“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你去哪里?”

买大喜:“到哪算哪。中国这么大的个地方,到哪都有口饭吃哩。告诉你,我有气力,懂技术到哪达都受人欢迎哩。眼下我先到山脚下姑妈家,过完年,翻上山就到内蒙古,那达比这工钱还高哩。”

纳实在(深感不安地):“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哩。”

买大喜听着,垂下头来,呆滞的目光望着炕桌。

炕炉上水壶滋滋地叫着。

牲口在隔壁打着响鼻。

买大喜抓起茶杯哧哧地一饮到底,然后放下杯子,晃一晃脑袋,灰暗的小眼睛连着眨了几下,脸上满是凄苦的表情。

他伤感地唱起了民歌:

甘肃(嘛)凉州(呀)好吃喝,

为什么嘴脸(儿)坏了。

嘴脸(儿)坏了我知道呀,

尕妹子把我害喽。

买大喜猛地使劲抓了一下大腿,沉重地叹息:“唉——女人爱的是读书人呦。”

这时油灯扑闪了,火苗顿时黯淡了下去。

买大喜醒过神来:“熊,快没油了,我说实在哥,你和丁玉莲快成家吧,一成家女人心就收回来了。”

纳实在(愣怔地):“哦。”

买大喜:“丁玉莲是个好女人哩。啥国际饭店,那是人编造,我知道,这鬼女子可灵着哩。给东西要,可谁也别想沾她身子,真的,跟她成亲是你尕娃的福气哩。”

纳实在(沉吟地掩饰):“我还没有想过哩。”

买大喜:“啥没想过,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尕娃别人模狗样的,你以为你是读书人,人家就配不上你了。我跟你说实话,有一次我爬在后窗上看她洗澡,嗬,还有……嘿嘿,咋样,现在又不考秀才,你还想咋样,你来时是什么模样,现在又是什么模样,你尕娃子了,你现在有一肚子书人家不用你还是白搭,人家丁玉莲却是针线、锅灶、农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跟了你还只怕亏了她哩。”

油灯扑闪了一下灭了。

买大喜叹了口气:“唉,不谝了,以后碰上再谝吧。”

买大喜从炉上取下茶壶放在炕上。

买大喜摸黑整理着行李。

纳实在(关切地):“能背动么。”

买大喜:“就三十里路,抬脚就到。”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关门的声音。

买大喜和纳实在走到村口才分了手。

买大喜随即就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47.夜。土房子,炉火正旺。

门外忽然传来了郝队长的喊声:“纳实在,纳实在。”

老上海推醒纳实在:“小纳,队长叫你哩。”

纳实在:“什么事。”

郝队长:“到队部开会。”

48.队部办公室。

一盏灰暗的马灯被烟笼罩着。

郝队长:“实在去车站。那站上有炉子,你先烤着,我去饲养场安顿一下就去。”

他打开一个面袋子,抓出两只馒头放在办公桌上:“大家都辛苦点,这是加班粮,抓不来买大喜,要耽误大事哩。”

说完他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见队长一走,开会的人各自抓起加班粮,迈出了门槛:“这么大的雪,到哪达去找,还不如睡觉去哩。”

屋里只剩下纳实在一个人,他迟疑了半天还是出了门。

纳实在踩着积雪走着。

他拉下护耳掩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