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波希米亚人:巴黎拉丁区文人生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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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家波希米亚小餐厅(1)

今天,您将在我的文字里了解柏拉图主义者——作家卡罗吕·巴尔贝谬希是怎样在他24岁那年成为波希米亚一分子的。

那时,一些所谓伟大的人物是莫穆斯咖啡馆的常客,比如被称作“四剑客”的哲学家古斯塔夫·柯林、画家马切洛、音乐家萧纳、诗人鲁道尔夫。他们一起来,一起玩,一起走,只是有时候不一起付账。人们总看到他们在一起,他们就像最优秀的交响乐团一样,节奏和谐。

这个小团体只有4个人,却常常选择一间足以容纳40个人的屋子聚会,普通常客不敢迈进这房间一步。如果偶然有谁冒险闯入这间“私人”工作室,那么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会强烈地感受到4个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听到闻所未闻的关于艺术、感情和政治、经济的稀奇古怪的言论,往往还没等看完一张报纸或喝完一杯咖啡,就悻悻然地逃走了。这四位志同道合者的谈话内容是那么高深莫测,以致于经常使得服务生发现自己在壮年时期竟然变成了一个一无所知的白痴。

有一天,事情终于发展到了极端——老板忍无可忍了。那天晚上,他发泄了所有的不满和愤懑。

“首先,鲁道尔夫先生很早就来吃早饭,并把咖啡馆里所有的报纸都据为己有,更过分的是,当他发现已经有人浏览过他要看的报纸时,还埋怨不休。这种自私的做法导致其他顾客被切断了了解公众意见和新闻报道的渠道,直到晚餐时间还对国家大事一无所知,丛林派甚至连最新内阁的成员名单都不知道。

“鲁道尔夫先生甚至还强迫咖啡馆订了一份他主编的杂志——《海狸》。最初我们拒绝订阅,可是鲁道尔夫先生和他的朋友们每隔半个小时就叫来服务生,大叫‘《海狸》!给我们拿《海狸》来!’。这种固执的要求激发起其他顾客的好奇心,他们也要看,餐厅只好订了一份。这是一份给制帽商看的杂志,月刊,里面有古斯塔夫·柯林先生绘着小插图的文章《帽子与其他物品的哲学》。

“其次,柯林先生和鲁道尔夫先生通过玩双陆棋放松他们的脑子,这本无可非议,但他们从早晨10点一直玩到午夜12点。

咖啡馆只有一个双陆棋盘,这种独占危害了其他顾客的利益。有时会有人问他们要棋盘,听听他们怎么回答:‘有人用着呢,明天再来吧!’丛林派只好灰溜溜地走开,玩玩纸牌,谈谈感情故事。

“还有,画家马切洛忘记了咖啡馆是个公共场所,他把画架、颜料盒以及所有的画画工具都带到了这里。他甚至无视社会习俗,叫来不同性别的模特。这种做法激怒了遵守道德准则的丛林派。“

萧纳先生似乎受到朋友的启发,也计划把他的钢琴搬来。

他太肆无忌惮了,想组建一个合唱队,从他那《蔚蓝色的艺术魅力》的交响乐中寻找灵感。还有更离奇的,萧纳先生在餐厅的灯箱里放了一张幻灯片,上面写着:音乐课程,声乐及乐器,

男女均可

免费参加

请在柜台申请

“每天晚上,柜台前总是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想知道所谓的免费音乐课程在哪儿举行。

“此外,常和萧纳先生会面的自称为凡密的小姐总是在来咖啡馆时忘记带帽子,丛林派的一位先生因此声称他再也不会踏进一个违反公共道德的场所。

“自命不凡的先生们不愿做囊中羞涩的顾客,就谎称咖啡馆的摩卡咖啡里搀杂着菊苣,于是带来酒精灯,自己煮咖啡,加放自己的糖。所有这些做法,都是对咖啡馆的极大侮辱。

“还有,受到这些先生们长篇大论的腐蚀,尔伽米侍者贝(此名字因他的胡须而来)忘记了自己的卑微身份,无视道德约束,竟向我的夫人示爱,写了一首有失体统的诗。这种行为太反常了!

显然,这首诗是在鲁道尔夫先生和他的文学的毒害下直接产生的。

“因此,尽管我们感到遗憾,但咖啡馆业主还是觉得必须请柯林等先生们另选地方,进行他们的革新活动。”

古斯塔夫·柯林是四个人中的雄辩家,理所当然在辩论中发言。他说,老板的抱怨是小题大做,无中生有。正是有了他们,这家咖啡馆才成为智者之家,所以他们的离去将是咖啡馆的巨大损失——是他们的存在使得咖啡馆晋升为一个集文学、艺术于一身的俱乐部。

“可是,”老板反对说,“你们以及来拜访你们的人消费得太少。”

“你反对的这种节制,”柯林回答说,“恰恰是我们的修身准则。再说,我们花多还是花少取决于您,您只需要给我们开个户头。”

老板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要求他们对贝加明先生写给他夫人的情书做出解释。被指控为帮凶的鲁道尔夫仍然坚持自己的清白,“女主人的贞洁是这个问题中真正的障碍所在……”

这番话摧垮了老板的傲慢,脸上再也挤不出一丝笑。最终,柯林以自己的雄辩天才完全征服了老板,每个问题都得到了解决,条件是:他们不再自己煮咖啡;咖啡馆免费订阅《海狸》;凡密小姐光临咖啡馆时必须戴帽子;双陆棋每周日12点到14点供丛林派使用;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谁都不能赊账。

于是,一段时间内,大家相安无事。

到了平安夜,四个朋友带着自己的异性伴侣来到这个他们钟爱的聚集地。马切洛的朋友叫缪赛特,鲁道尔夫的新情人叫咪咪,一个声音像铙钹一样清脆的漂亮女孩儿,还有萧纳的偶像——凡密小姐。与往常不同的是,凡密小姐这天晚上戴上了帽子。至于柯林太太,本来也应该来,可她总是在家里忙着为丈夫的书稿加标点。

喝完咖啡,他们品尝了白兰地,服务生对这种点法显然很不习惯,不得不让他们重复了两遍。凡密小姐以前从未这样度过平安夜,看上去兴奋不已,把酒都洒到了脚上。缪赛特正因为马切洛没有送给她一顶新帽子做圣诞礼物而和他争吵不休。如胶似漆的咪咪和鲁道尔夫在安静地喃喃私语,夹杂着一些嗳昧的声音。

至于柯林,则从这一对儿走到那一对儿,向他们献上他从缪斯那儿拣到的优美文雅的诗篇。

当他们沉溺在戏谑、欢笑中时,一个陌生人正远远地注视着他们。他一个人坐在桌旁,眼神里流露出莫名的渴望和强烈的兴趣。大概有两个星期了,他就这样每天晚上都坐在这儿。他是惟一一个能忍受这群人和这种吵闹声的顾客,甚至最大胆的玩笑也没能使他动容。他整个晚上都呆在这里,一味地抽着烟,眼睛就像盯着珍宝一样一动不动,耳朵则吸纳着空气中所有的言论。他戴着一只金链怀表,看上去温和而富有。有一天,马切洛在酒吧看见他换了一路易的零钱付账。从那以后,这四个好朋友就称他为“资本家”。

突然,眼尖的萧纳发现酒杯空了。

鲁道尔夫大声叫着:“对呀!今天是平安夜,我们都是高尚的基督教徒,应该再要点别的什么东西。”

“确实如此,”马切洛也说:“我们要点儿不同寻常的东西吧。”

“柯林,”鲁道尔夫接着说,“大声点儿叫服务生来。”

柯林马上像个有钱人似的大声摇铃,叫来服务生。

“我们还要什么?”马切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