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月光下的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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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有一种爱让我们感恩一生(3)

(佚名)

自由奔跑

那一瞬我感到从未如此地理解父亲,感到他的爱充满了整个屋子。

当我一长大,我就知道父亲对我的期望是什么:成为一名医生。我们家族三代从医,我知道这也正是我将要做的。6岁时,我就有了第一个听诊器。

我生日时,父亲会送给我前辈的职业吉祥物:祖父的注射器,叔叔的体温表。在办公室门上的黄铜饰板上,我的名字会被指出将写在哪个位置。

所以,不可避免的职业生涯的画面已深深扎根于我的想像中。

但当我快上大学时,我开始觉得医生不是我喜欢的职业。我开始感到不安,我不是父亲理想的儿子。我不敢告诉他我的犹豫,希望自己能解决。

大学前的夏季,我接受了一项挑战并希望这能帮我散散心。有一位病人为表示感谢送给父亲一条英国小猎犬。像往常一样,父亲把它交给我训练。

我没有预料到会碰上什么难题。杰瑞是条一个月大的小狗,它的耳朵离头太远,使它看上去活像个小丑。只要看它一眼,我就忍不住想笑。

训练的第一部分很容易。它掌握了基本要领:坐、停、卧、走,惟一的问题就是“来”。它喜欢一出茂盛的草丛就到处闲逛。我喊“杰瑞,这儿!”

并吹尖锐的训练哨声,它转过身来看看我又继续逛它的去了。

训练完后,我坐在橡树下跟杰瑞聊天。我谈论它可能想知道的一切,有时也说说我自己。“杰瑞,”我说,“我真不想整天与病人打交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杰瑞坐在那直视我的眼睛,摇摇它的头。它这么严肃,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忘却了烦恼。

不久以后,我让杰瑞接触了鸟类。它的姿势完美,它蹲伏着嗅着气味轻巧地移动,小心翼翼地放着它的爪子。看到鸟,它的身体都僵直了,使劲向前伸着头,优雅地轻轻地抬起它的右爪。

有一次晚饭后,我带它去草场训练。在没膝的草丛里我们走了约100码,这时,一只燕子在昏暗的光线中掠过寻找虫子,在杰瑞的头上发出了声响。

训练它捕捉的鸟类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为,杰瑞呆住了。不一会儿,它开始追猎这只燕子。这鸟飞得很低,忽前忽后做z字型飞翔,像在嘲弄和游戏。这使杰瑞兴奋起来,疯狂地跑看。

这鸟引杰瑞到了池塘又回到草场边的栅栏处,一副好像很怕被它追逐的样子,最后它消失在高空中。杰瑞立在那看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向我跑来,我从没见过它这么用力。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发现对它来说,捕鸟已不成问题,但它似乎更热爱奔跑,它会像野兽般飞快地在草丛中奔跑。

我只好从头开始。开始几分钟,它会认真听着。然后,它会从我背后的口袋里偷走香蕉,跑向草场,在风中嗅着,使劲地瞪着腿。有时,只能看到它身后高高的草在晃动。

对它来说,奔跑是一种荣耀。看它奔跑时,除了有训练好它的强烈愿望,我感到一种很奇怪的快乐。

以前训狗我从未失过手,但这次我输定了。当9月到来的时候,我终于不得不告诉父亲这条猎犬不能打猎。“那么,拴起来吧。”父亲说,“我们得阉了它,送给镇上的某个人做宠物。一条狗如果不能尽它的天职,就肯定不会有多大价值。”

让杰瑞做家狗会扼杀它的天性。第二天,我跟杰瑞在老橡树下进行了一次长谈。“奔跑会使你失去自由的,”我说,“你就不能捕完鸟再跑吗?”

它抬眼看我,眼睑下流露出羞愧的神情。我开始感到难过,我躺下来,它在我胸前趴着,我摆弄着它的耳朵。

第二个星期六一早,父亲带杰瑞出去看看它能做些什么。一开始,它像个职业选手,姿态优雅地捉下一群鹌鹑。父亲打的两只鸟也被它一一衔回。

父亲惊奇地看着我,好像我愚弄了他。正当这时,杰端飞奔起来。

“这狗到底要干什么?”

“奔跑,”我说,“它喜欢奔跑。”

杰瑞沿着一排栅栏跑着,然后跳了过去,瘦瘦的身躯划出了令人惊奇的弧线。它跑了100码然后跑向池塘,一头扎进去,波光粼粼的水面击起了高高的翼状的浪花。它跑着,仿佛奔跑使一切安逸与优雅,使它融于田野、阳光和空气。

“那不是条猎狗,那是头鹿!”父亲说。

我站在那儿看着我的狗在它一生中最重要的测试中惨败。

第二天,我收拾东西准备上学,然后走向狗群跟杰瑞告别,它不在。我想知道父亲是否已经把它带到镇上去了。想到我们都失败了我心里就难受。

当我进屋时,父亲合上书,直视看我。“儿子,我知道这条狗不去做它该做的,”他说,“但它所做的也很了不起,看它奔跑!”

他继续看着我,那一刻,我感到他能看透我的心思。

“让生命有意义,”父亲接着说,“就是它该是什么就让它是什么——了解它。彻底了解它。”

我深深吸了口气。“爸爸,”我说,“我认为我不能从医。”

他垂下眼睛,好像听到了最怕听到的话。但当他又抬起头看我时,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

“我知道,”他说,“当我看到你和这条狗在一起时,我就知道了这一点。

它奔跑时,你真该看看你的表情。”

我想像得出他有多么失望,我难过得想哭。“爸爸,”我说,“对不起。”他严肃地看着我:“儿子,我不是对你失望。有一天你处在我的位置时就会明白。当然,你不打算当医生令我失望,但我不是对你本人失望。”

(佚名)

“想想你试图让杰瑞做的一切吧。”他说,“你希望把它训练成猎犬,但它却不行。你有什么感受?”

我看看杰瑞,它睡着,爪子在扭动,仿佛在梦里它还在奔跑。

“我曾以为我失败了,”我说,“但当我看到它奔跑时,看到它那么喜爱奔跑,我想这也挺好。”

“确实挺好。”父亲说。他亲切地看着我:“现在就让我们看看你怎么奔跑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说了声再见便走了。那一瞬我感到从未如此地理解父亲,感到他的爱充满了整个屋子。

我靠着杰瑞坐下,在它肩胛骨下搔了搔。“我也想知道自己会怎样奔跑,”我轻轻对它说,“我一定能行。”

(佚名)

崇高的母性

世间再没有第二个母亲会把这类名称念得像她那样温柔动人的了!

辛辛苦苦在国外念了几年书回来,正想做点事情的时候,却忽然莫名其妙地病了,妻心里的懊恼、抑郁,真是难以言传。

睡了将近一个月,妻自己和我都不曾想到那时有了小孩。我们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来得那么迅速。

最初从医生口中听到这消息时,我可真的有点慌急了,这正像自己的阵势还没有摆好,敌人就已跑来挑战一样。可是回过头去看妻时,她正在窥伺着我的脸色,彼此的眼光一碰到,她便红着睑把头转过一边。

但就在这闪电似的一瞥中,我已看到她是不单没有一点怨恨,还显露出喜悦。

“啊,她倒高兴有小孩呢!”我心里这样想,感觉着几分诧异。

从此,妻就安心地调养着,一句怨话也没有;还恐怕我不欢迎孩子,时常拿话安慰我:“一个小孩是没有关系的,以后断不再生了。”

妻是向来爱洁净的,这以后就洗浴得更勤;起居一切都格外谨慎,每天还规定了时间散步。一句话,她是从来不曾这样注重过自己的身体。

她虽不说,但我却知道,即使一饮一食,一举一动,她部顾虑着腹内的小孩。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所有的洋服都小了,从前那样爱美的她,现在却穿着一点样子也没有的宽大的中国衣裳,在霞飞路那样热闹的街道上悠然地走着,一点也不感觉着局促。

有些生过小孩的女人,劝她用带子在肚上勒一勒,免得孩子长得太大,将来难于生产,但她却固执地不肯,她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也不愿妨害那没有出世的小东西的发育。

妻从小就失去了怙恃,我呢,虽然父母全存,但却远远地隔着万重山水。

因此,凡是小孩生下时需用的一切,全得由两个没有经验的青年去预备。我那时正在一个外国通讯社做记者,整天忙碌着,很少有工夫管家里的事情,于是妻便请教着那些做过母亲的女人,悄悄地颅备这样,预备那样。还怕裁缝做的小衣给初生的婴儿穿着不舒服,竟买了一些软和的料子,自己别出心裁地缝制起来。小帽小鞋等物件,不用说都是她一手做出的。看着她那样热心地、愉快地做着这些琐事,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在外国大学受过教育的女子。

医院是在分娩前四五个月就已定好了,我们恐怕私人医院不可靠,所以选择了一所很大的公立医院。这医院的产科主任是一个和善的美国女人。因为妻能说流畅的英语,每次剑医院复查时,总是由主任亲自诊察,而又诊察得那么仔细!这美国女人并且答应将来妻去生产时,由她亲自接生。

因此,每次由医院回来,妻便显得更加宽慰、更加高兴。她是一心一意在等着做母亲。

有时孩子在肚内动得太厉害,我听到妻说难过,不免皱着眉说:“怎么还没生下地就吵得这样凶!”。

妻却立刻忘了自己的痛苦,带着慈母偏袒劣子的神情,回答我道:“像你喽!”

临盆的时期终于伴着严冬来了。我这时却因为退出了外国通讯社,接编了一个报纸的副刊,忙得格外凶。

现在我还分明地记得:12月25日那晚,十二点过后,我由报馆回家时,妻正在灯下焦急地等待着我。一见面她便告诉我小孩怕要出生了,因为她这天下午身上有了血迹。她自己和小孩的东西,都已收拾在一只大皮箱里。她是在等我回来商量要不要上医院。

虽是临到了那样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却镇定而又勇敢,说话依旧那么从容,脸上依旧浮着那么可爱的微笑。

一点做父亲的经验也没有的我,自然觉得把她送到医院里妥当些。于是立刻雇了汽车,陪她到了预定的医院。

可是过了一晚,妻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我在报馆的职务是没人替代的,只好叫女仆在医院里陪伴着她,自己带着一颗惶忧不宁的心,照旧上报馆工作。临走时,妻拉着我的手说:“真不知道会要生下一个什么样子的小孩呢!”

妻是最爱漂亮的,我知道她在担心生下一个丑孩子,引得我不喜欢。

我笑着回答:“只要你平安,随便生下一个什么样子的小孩,我都喜欢的。”

她听了这话,用充满谢意的眼睛凝视着我,拿法国话对我说道:Oh!merci!tuesbienbon!(啊!谢谢你!你真好!)

在医院里足足住了两天两夜,小孩还没生,妻等得简直不耐烦了。直到二十八日清早,我到医院时,看护妇才笑嘻嘻地迎着告诉我:小孩已经在夜里十一点钟生下了,一个男孩子,大小都平安。

我高兴极了,连忙奔到妻所住的病房一看,她正熟睡着,做伴的女仆在一旁打盹。只一夜工夫,妻的眼眶已凹进了好多,脸色也非常憔悴,一见便知道经过一番很大的挣扎。

不一会,妻便醒来了,睁开眼,看见我立在床前,便流露出一个那样凄苦而又得意的微笑,仿佛在对我说:“我已经越过了死线,我已经做着母亲了!”

我含着感激的眼泪,吻着她的额发时,她就低低地问我道:“看到了小东西没有?”

我正要跑往婴儿室去看,主任医师和她的助手——一位中国女医生,已经捧着小孩进来了。

虽然妻的身体那样弱,婴孩倒是颇大的,圆圆的脸盘,两眼的距离相当阔,样子全像妻。

据医生说,发作之后三个多钟头,小孩就下了地,并没动手术,头胎能够这样要算是顶好的。

助产的中国女医生还笑着告诉我:“真有趣!小孩刚出来,她自己还在痛得发晕的当儿,便急着问我们五官生得怎样!”

妻要求医生把小孩放在她被里睡一睡。她勉强侧起身子,瞧着这刚从自己身上出来的、因为怕亮在不停地闪着眼睛的小东西,她完全忘掉了近来——不,十个月以来的一切苦楚。从那浮现在一张稍稍清瘦的脸上的甜蜜的笑容,我感到她是从来不曾那样开心过。

待到医生退出之后,妻便谈着小孩什么什么地方像我。我明白她是希望我能和她一样爱这小孩的——她不懂得小孩愈像她,我便爱得愈切!

产后,妻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从第三天起,医生便叫看护妇每天把小孩抱来吃两回奶,说这样对于产妇和婴孩都很有利的。瞧着妻睡在床上腼腆而又不熟练地,但却异常耐心地哺着那因为不能畅意吮吸而呱呱地哭叫起来的婴儿,我觉得那是人类最美的图画。我和妻都非常快乐。因着这小东西的到来,我们那寂寞的小家庭,以后将充满生气。我相信只要有着这小孩,妻以后仟何事情都不会想做的。从前留学时的豪情壮志,已经完全被这种伟大的母爱驱走了。

然而从第五天起,妻却忽然发热起来。产后发热原是最危险的事,但那时我和妻一点都不明白,我们是那样信赖医院和医生,我们绝料不到会出毛病的。直到发热的第六天,方才知道病人再不能留在那样庸劣的医生手里,非搬出医院另想办法不可。

从发热以来,妻便没有再喂小孩的奶,让他睡在婴儿室里吃着牛乳。婴儿室和妻所住的病房相隔不过几间房子,那里面一排排几十只摇篮里睡着全院所有的婴孩。就在妻出院的前一小时,大概是上午八点钟吧,我正和女仆在清理东西,虽然热度很高,但神志仍旧非常清楚的妻,忽然带着惊恐的脸色,从枕上侧耳倾听着,随后用没有气力的声音对我说道:“我听到那小东西在哭呢,去看看他怎么弄的啦!”

我留神一听,果然有遥远的孩子的啼声。跑到婴儿室一看,门微开着,里面一个看护妇也没有,所有的摇篮都是空的,就只剩下一个婴孩在狂哭着。

这正是我们的孩子。因为这时恰是吃奶的时间,看护妇把所有的孩子一个一个地送到各人的母亲身边吃奶去了,而我们的孩子是吃牛乳的,看护妇要等别的孩子吃饱了,抱回来之后,才肯喂他。

看到这最早便受到人类不平的待遇,满脸通红,没命地哭着的自己的孩子,再想到那在危笃中的母亲的锐敏的听觉,我的心碎了。然而有什么办法呢?我先得努力救那垂危的母亲。我只好欺骗妻说那是别人的一个生病的孩子在哭着。我狠心地把自己的孩子留在那些像虎狼一般残忍的看护妇的手中,用病院的救护车把妻搬回了家里。

虽然请了好几个名医诊治,但妻的病势是愈加沉重了。大部分时间昏睡着,稍许清楚的时候,便记挂着孩子。我自己也知道孩子留在医院里非常危险;但家里没有人照料,要接回也是不可能的,真不知要怎么办。后来幸而有一个相熟的太太,答应暂时替我们养一养。

孩子是在妻回家后第三天接出医院的,因为饿得太凶,哭得太多的缘故,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两眼也不灵活了,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只会干嘶着,并且下身和两腿生满了湿疮。

病得那样厉害的妻,把两颗深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将抱近病床的孩子凝视了好一会,随后缓缓地说道:“这不是我的孩子啊!医院里把我的孩子换了啊!我的孩子不是这副呆相啊……”

我确信孩子并没有换掉,不过被医院里糟蹋到这样子罢了。可是无论怎样解释,妻是不肯相信的。她发热得太厉害,这时连悲哀的感觉也失掉了,只是冷冷地否认着。

因为在医院里起病的六天内,完全没有受到适当的医治,妻的病是无可救药了,所有请来的医生都摇着头,打针服药,全只是尽人事。

在四十一二度的高热下,妻什么都糊涂了,但却知道她已有一个孩子;她什么人都忘记了,但却没有忘记她的初生的爱儿。她做着呓语时,旁的什么都不说,就只喃喃地叫着:“阿囡!囡囡!弟弟!”大概因为她自己嘴里干得难过吧,她便联想到她的孩子也许口渴了,她有声没气地,反复地说着:“囡囡嘴干啦!叫娘姨喂点牛奶给他吃吧……弟弟口渴啦!叫娘姨倒点开水给他喝吧……”

妻是从来不曾有过叫喊“囡囡…‘弟弟”“阿囡”那样的经验的,我自己也从来不曾听到她说出这类名字,可是现在她却这样熟稔地、自然地念着这些对小孩的亲爱的称呼,就像已经做过几十年的母亲一样——不,世间再没有第二个母亲会把这类名称念得像她那样温柔动人的了!

不可避免的瞬间终于到来了!1月14日早上,妻在我的臂上断了呼吸。

然而呼吸断了以后,她的两眼还是茫然地睁开着。直待我轻轻地吻着她的眼皮,在她的耳边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叫她放心着,不要记挂孩子,我一定尽力把他养大,她方才瞑目逝去。

可是过了一会,我忽然发现她的眼角上每一边挂着一颗很大的晶莹的泪珠。我在殡仪馆的人到来之前,悄悄地把它们拭去了。我知道妻这两颗眼泪也是为了她的“阿囡…“弟弟”流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