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笔代表着一天,也就是说银票的水印是一组,这一组共有三十张,这三十张水印纸的差别就在这三十笔的笔画上。换句话说,初一造的纸,天字的第一笔“一”就会比其他的笔画重一点。
天方银号如果初一开具银票,必须用代表初一的水印纸……三十开具的银票,必须用代表三十的水印纸。
天方银号开具银票,写在银票上的年月日都有特定的秘押。只有银号的秘押和水印纸代表的日期对上,银号才会承认这张银票是真的。
柳半城又苦心孤诣地研究了两个月,那笔画上有轻重区别的水印纸才被他制作成功。
侯大遒这次拿着柳半城仿制成功的水印纸,不由得哈哈大笑,这种水印纸真的是神仙也看不出假了。
侯大遒还没等开始印刷假银票,天方银号突然宣布,银号全部启用新银票,旧银票的兑换期为一个月,过期不兑的,全部以作废处理。
要知道印制银票可是一个极为复杂的活儿,没有一个月的工夫根本不能完成。侯大遒听到旧银票作废的消息,气得“嗷嗷”怪叫,抡起那沓已经失去作用的水印纸,“啪”的一声,全砸在了柳半城的身上。三天后,侯大遒拿着天方银号新印出的银票,又找柳半城来了,这次曹九栋又换了一种全新的水印纸,这水印纸的图案中间是一枚天圆地方的大铜钱,铜钱上水印着四个字——天方银票。
这可是绝传造纸界二百多年的套叠水印纸啊!叠印说白了就是水印上面还有一层水印,这种套叠水印纸是如何做出来的呢?面对侯大遒的逼问,柳半城呃呃地说道:“这种水印除了曹九栋,恐怕只有神仙能做出来了!”
侯大遒咬牙切齿地道:“伪造银票是个死罪,你私造水印纸也是活不了,现在我们可是一个线上的蚂蚱——你鼓捣不出这套叠水印纸,我就拉你一起上刑场去!”
柳半城既然已经上了侯大遒的贼船,还能下来吗?柳半城已经被侯大遒逼到了绝路上。他哭丧着脸说道:“看来我只有用最后的一招了!”
曹九栋的妻子年前去世,这几个月他一直忙于和侯大遒斗法,根本没时间再娶一房夫人。曹九栋这天忙到了二更,他上床搂着八岁的儿子睡觉,时间已经半夜了,他刚迷糊着,耳边就听见有人用匕首拨挑门闩的声音,随着房门被打开,一个幽灵似的人影闪进屋来。
这个黑色的人影踮着脚尖儿走到床前,他先摘下曹九栋衣服上的钥匙,然后打开了屋角的一个大柜子,他刚刚伸手拿出了里面的一个描金小匣,就见屋子里的烛光一亮,点蜡烛的正是曹九栋。
曹九栋笑嘻嘻地道:“那匣子里面是我们家的《水印秘籍》,我研究了三十多年,才刚刚入门,你拿它做什么?”
那个黑衣人一见曹九栋发觉,也不说话,右掌一晃,直击曹九栋的喉头,脚下使力,冲着房门就冲了过去。
曹九栋飞身拦住黑衣人的进路,三拳两脚就打得黑衣人只有招架的分儿了。黑衣人正要跳窗逃走,曹九栋两臂一张,将黑人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黑衣人低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曹九栋觉得叫声熟悉,用左手一下撕下黑衣人的蒙面巾,烛光闪闪中,这个黑衣人不正是三柳吗?三柳可不是个小伙子,她是个漂亮的大姑娘,芳名柳姗姗,她是柳半城的独生女儿!
柳姗姗奉他爹之命到曹家纸号卧底,其目的就是想窃取曹九栋的《水印秘籍》。柳姗姗本不了解曹九栋,自小柳半城就一个劲儿地告诉她,曹家没有好人,柳家的生意不好,都是因为曹家压制的缘故,特别这个曹九栋,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蛋。
柳姗姗来到曹家,他竟惊奇地发现,这个曹九栋行事光明磊落,对待伙计特别和善,跟他爹完全不是一路人。特别是那次自己担水不小心,脚踝骨脱臼,曹九栋出手相救,真的把她给感动了。
可是父命难违,柳姗姗只得违心地窃取了《水印秘籍》。柳姗姗一个大姑娘,被曹九栋抱在怀里,这要叫人看到,羞都羞死了!柳姗姗带着央求的口吻低声叫道:“求求你,放开我……”
曹九栋笑嘻嘻地道:“放开你,你逃了怎么办?我这几天听我八岁的儿子说,他特喜欢和你一起玩,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上你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柳姗姗脸色一红,这个曹九栋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他早就发现柳姗姗是女儿身,他装聋作哑的目的,就是等柳姗姗自己暴露呢。
柳姗姗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她最后一咬牙叫道:“我是一个贼,是一个窃取你们曹家《水印秘籍》的小偷,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把这本秘籍交给我父亲!”
曹九栋松开了两只手,说道:“如果你肯嫁给我,柳掌柜就是我岳父,曹家这册《水印秘籍》就是当成聘礼送给柳家也无妨……”
柳姗姗回头怀疑地看着曹九栋说道:“你真不怕我们柳家掌握这《水印秘籍》的技术,最后成为宣城造纸业的霸主吗?”
曹九栋呵呵说道:“你知道印制一张套叠水印纸,需要多少工料钱吗——一两银子!”可是卖给天方银号只有二十个老钱。这可是十足的赔本买卖,曹九栋也不傻,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就是因为四十年前,曹家纸号遭遇了一场大火,所有的家业被烧得精光,可是天方银号的老掌柜却肯借五万两纹银,资助曹家东山再起。
曹九栋的爷爷为了感恩,要低价为天方银号制作三代的水印纸。
柳姗姗纳闷地说道:“三代可是六十年的时间,一个承诺,值得你们那样的坚持吗?”
曹九栋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值得!”
柳姗姗迟疑地说道:“我被我父亲派到你家卧底,对我父亲也有过承诺,这个承诺怎么办!”
曹九栋说道:“这本《水印秘籍》可以给你父亲看,不过我要提醒你,套叠水印纸想要模仿成功,至少也得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我会为天方银号研制出另外一种更复杂,更难于伪造的水印纸,柳家是不是要继续模仿,你一定要提醒你父亲想一想!”两年之后,曹家如果推出另外的水印纸,柳家今天的努力又会变成充饥的画饼。
柳姗姗回到了柳家,她将曹九栋那本《水印秘籍》交给柳半城。柳半城看罢套叠水印纸复杂的制作方法,不由得呆住了。侯大遒看着柳半城发愣的样子,连连问道:“怎么样,这套叠水印纸你能仿制吗?”
柳姗姗冷笑道:“套叠水印纸工艺复杂,想要仿制成功,再少也得两年,可是两年之后,曹九栋如果再推出新的水印纸,你该怎么办呢?”
侯大遒叫道:“这个该死的曹九栋,他处处和我作对,我派人杀了他!”
柳半城一竖大拇指,说道:“斩草除根,确实到了您痛下杀手的时候了!”
柳姗姗一伸手,从柳半城手里抢过那册《水印秘籍》,叫道:“爹,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水印秘籍》这本书,我这就给曹九栋送回去!”
柳半城纳闷地问道:“姗姗,你还回去干啥?”
柳姗姗叫道:“曹九栋行事光明磊落,哪像你们这样卑鄙无耻,我,我嫁给他去……”曹家可以信守三代的承诺。曹九栋身为老板,却可以放下身段,去背一个最底层的小伙计,如果柳姗姗嫁给他,还怕他对自己不好吗?
柳半城叫道:“反了,反了,你给我回来!”
侯大遒“当啷”一声,抽出了腰刀,还没等向柳姗姗砍去,就听柳宅的大门“咣”的一声,被曹九栋一脚踢开,曹九栋领着府中的一百多名工匠,手拿刀枪棍棒,呐喊着营救柳姗姗来了。
曹九栋可是一个精明的人,他背起柳姗姗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了。柳半城处心积虑地想窃取曹家的宝贝《水印秘籍》,而曹九栋也在“图夺”柳半城的宝贝女儿呢。
曹九栋将自己一个好男人形象成功地植入了柳姗姗的心,这才是他这前半生做得最成功的“水印”呢。这次斗法,柳半城已经赔得血本无归了。
侯大遒垂头丧气地回到即墨,在一次黑吃黑中,他被仇家用毒镖打死了。柳半城百年之后,柳家纸号自然归了柳姗姗,曹柳两家纸号合为一家,成了徽地最大的纸号!
曹家的水印纸为什么仿照不了呢,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曹九栋的境界高尚的缘故。为了信守承诺,他可以费尽心力,不计血本地去开发新的水印纸,这种舍己为人的境界哪是柳半城和侯大遒之流可比的。
人都说宣纸之寿可达千年,而曹家造纸的精神,绝对可以历经万载而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