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论语》人物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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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上古帝王及贤相名流(19人)(10)

周文王,姬姓,名昌,周部族首领季历之子,我国历史上第三个奴隶制国家周朝的缔造者。商朝末年,居于渭河平原的周部族经过数代经营,已经发展成为西方一个最为强大的诸侯方国(部落联盟),并与商王朝发生冲突,商王文丁为了遏制周部族的势力,借故将周部族首领季历杀死。季历死后,子姬昌继位,同时他也继承了商朝封予的西伯爵位,故称西伯昌。据《史记》记载,姬昌在去世前七年才正式称王,故后人称他为周文王,“文”是谥号,按照古代谥法,“经天纬地曰文”。不过孔子这里所说“文不在兹”的“文”似乎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特指“文武之道”。周文王在位共五十年,基本完成了“翦商”大业,因此历史上一般都认为他是周朝真正的缔造者。

周文王继位之后,面临的最大敌人是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的商王朝,此时商朝势力还很强大,他曾试图发兵伐商,但未能取得胜利,因此他听取了身边谋士的建议,“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史记·周本纪》。)”,表面上仍然臣服于商朝,暗中却不断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他利用商王授予西伯拥有征讨西北诸侯部落的特权,发动了一系列的兼并战争,先后率兵征服犬戎、密须(今甘肃灵台西)、阮(今甘肃泾川县东南)、共(今甘肃泾川县北)等西北方小邦国,扩大了西边的疆土,加强了西北方的防御力量,巩固了周部族的后方。《文王之什》描绘道:“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徂旅。以笃于周祜,以对于天下(《诗经·大雅·皇矣》。)。”

在稳固西部之后,周文王把力量转向东方,他先在渭泾之间建立毕邑(今陕西咸阳北阪),逐步向渭北平原东部扩张,然后渡过渭水,消灭了崇国(今陕西户县东)。崇国是商朝西部的重要同盟方国,崇侯虎是商王纣的同姓亲信,他一直与周部族为敌,曾在商纣面前挑唆说:“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响之,将不利于帝。”周文王为此被商纣囚禁在羑里长达七年之久。据史书记载,周部族与崇国的战争异常激烈,战前周文王发布宣言:“余闻崇侯虎蔑侮父兄,不敬长老,听狱不中,分财不均,百姓力尽不得衣食,予将来征之,唯为民(《说苑·指武篇》。)。”周文王联合众多诸侯方国组成联军向崇国国都发起猛烈攻击,然而崇侯虎高筑城墙,闭门死守。《文王之什》生动地记录了这场攻城战役的盛况:“帝谓文王,询尔仇方,同尔弟兄;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是类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临冲仡仡,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诗经·大雅·皇矣》。)。”周部族联军用临车、冲车等进行冲击,用钩梯、戈刀等攻城,声势浩大,所向披靡,一举歼灭崇国,清除了周部族向东发展的一大障碍。

周文王占领崇国领地后,控制了整个渭河平原全部土地。为了巩固胜利成果,他征调大批在战争中捕获的俘虏,在沣水西岸修建了都城丰邑(今陕西长安西北),形成了与商王朝对峙的西部中心。周边的诸侯方国因不堪商纣暴政,纷纷叛离,归附周文王,“文王率殷之叛国以事纣,四十余国(《左传·襄公四年》。)”。此后,周文王又沿河东出河南和河内,一度伐邗(今河南泌阳县),攻克太行山区的黎(今山西黎城县东南),直接威胁到殷都。

周文王在武力扩张的同时,非常注意“积善累德”,所以许多诸侯方国都主动归附于他。关于周文王以德化民、笼络人心的传说,流传最广的是“断虞、芮之讼”。虞(今山西平陆县东北)和芮(山西芮城县西)是河东地区的两个小国,两国因土地划界发生纠纷,他们听说周文王仁德公正,便去找他裁决。他们到达周境后,发现这里的人们都彬彬有礼,途中相遇主动让道,凡事先谦让老者。受此感化,他们幡然悔悟道:“我们所争执的,恰恰是周人所耻辱的。我们没有必要再去见周文王了,否则就是自取其辱。”回来后,两国各自让出地界,从此礼让相处。天下诸侯听说此事后都说:“西伯盖受命之君(《史记·周本纪》。)。”于是纷纷归附周文王,周部族日益强大,三分天下有其二,在与商王朝对抗中逐渐占据优势。《文王之什》中赞颂道:“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子曰有疏附,子曰有先后,子曰有奔奏,子曰有御侮(《诗经·大雅·緜》。)。”

随着周部族规模不断扩大,部族内部管理事务也越来越繁杂,为此周文王在内政方面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有效地维护了部族内部的稳定,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

周部族在发展历史中一直以农业生产为主,周人先祖弃在夏禹时代曾担任过掌管农业生产的职官“后稷”。周文王继位后,非常重视农业生产,经常亲自督促农耕。《尚书·无逸》:“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惶暇食,用咸和万民。”他经常和农夫们在大田里一起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为了鼓励发展农业,促进货物流通,周文王还实行了“耕者九一”、“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等措施(《孟子·梁惠王上》。)。所谓“耕者九一”,就是对农民实行九分抽一的税率,这样可以有效保护农民从事农业生产的积极性,有利于发展农业;所谓“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就是对于流通货物,在经过关口或市场交易时只稽查,不征税,鼓励进行商品交易。不禁止渔猎,也不加征税赋。这些措施有效地促进了经济的繁荣与发展,因而受到广大部族民众的欢迎。孟子曾对周文王“治岐”的农耕社会做出这样描述:“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无饥矣(《孟子·尽心章句上》。)”。

为了维护周部族联盟内部的统治秩序,保证奴隶主贵族对奴隶的占有权和使用权,周文王还颁布了“有亡荒阅”、“罪人不孥”等相关法令(《左传·昭公七年》等。)。“有亡荒阅”,就是要对逃亡的奴隶进行大搜索,任何人不得私自收留和藏匿。显然,奴隶主贵族是这条法令的最大受益者,因此他们更加拥戴周文王。“罪人不孥”,就是不把罪人家属籍没为奴。这条法令体现了周文王一贯倡导的“慎刑”、“明德”思想,实施刑罚只是维持统治秩序的手段,真正目的在于威服人、感召人,只有这样才能赢得万民归附。

完成“翦商”大业,必须集聚各方人才。周文王礼贤下士,四处网罗人才,他身边聚集了一大批贤达名流,《文王之什》中说:“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诗经·大雅·文王》。)”。当时孤竹国的两个太子伯夷、叔齐隐居在北海之滨,他们都是有名望的“天下之大老”,听说周文王礼贤下士,善养老者,便投奔了周文王。“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为政于天下(《孟子·离娄章句上》。)”。太公望吕尚是济世奇才,却遭商纣弃用,隐居东海之滨多年,当时他已经是一个“行年七十有二,齫然而齿堕”的老者,每天只能在河边钓鱼打发时间。周文王得知后亲自去寻访他,请他辅佐自己治理天下。“夫文王欲立贵道,欲白贵名,以惠天下,而不可以独也,非于是子(吕尚)莫足以举之,故举是子而用之(《荀子·君道》。)”。“文王监于殷纣,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吕望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殷王而受九牧也(《荀子·解蔽》。)”。在周文王的感召下,当时的贤士达人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等人闻风而动,纷纷投奔到他的麾下(《史记·周本纪》。)。这些人才帮助周文王处理各种内政和外交事务,随他一起出征四方,在兴周灭商大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周文王在位期间还大力实施“仁政”,努力缓和奴隶与奴隶主之间矛盾,改善民生,多予少取,慈惠爱人,“怀保小民”。他常常告诫奴隶主贵族要学会“让”与“不争”,这样才能维持良好的统治秩序,缓和矛盾对立,达到“子子孙孙永保民”的政治目的(《尚书·梓材》。)。“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让其下,小人农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礼,而谗慝黜远,由不争也(《左传·襄公十三年》。)”。对于鳏寡孤独者,他倍加关爱,尽量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孟子说:“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孟子·梁惠王章句下》。)”。“所谓西伯善养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导其妻子使养其老。五十非帛不煖,七十非肉不饱。不煖不饱,谓之冻馁。文王之民无冻馁之老者(《孟子·尽心章句上》。)”。虽然孟子的话里有夸大和美化的成分,但仍然能让人感觉到周文王这种仁慈亲善的人文关怀精神。

周文王在内政方面推行的种种改革措施,虽然是从维护奴隶主贵族统治的政治立场出发的,但在客观上适应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求,改善了社会关系,因此他在位五十年间,周部族势力不断壮大,为“翦商”大业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周文王在对外不断扩张、对内实施“仁政”的同时,在意识形态领域也展开了强大的攻势。周人擅长利用舆论工具来美化自己,抹黑别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有关史料,大多已经被周人刻意粉饰过了,所以使用史料时不得不多一个心眼,否则就会“隔空”上当。比如周文王讨伐崇侯虎,原本这只是部落方国之间的一场兼并战争,但是经周人粉饰之后,却变成了一场道义之战。“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左传·僖公十九年》。)”。文王伐崇是因为崇侯虎“德乱”,文王是代表正义对他实施惩罚的。崇国都城久攻不下,是因为文王“修教(德)”不够,“修教(德)”完成后再来攻城,崇人便乖乖投降了。如此过度粉饰,难免露出马脚,反而让人起了疑心。当然,抢占意识形态领域的制高点和话语权,在政权更迭过程中是非常重要的,有时甚至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商朝末年,由于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意识形态领域的主流意识仍然是原始宗教性质的“君权神授”天命观。周文王要从商纣王手中夺取政权,就必须首先在意识形态领域夺取“天命”权。周文王继位之后,虽然在行动上表示臣服商纣王,私底下却大肆宣扬“受命作周”的天命观。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文王之什》中深切地感受到:“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丕)显,帝命不(丕)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尽管《文王之什》是后人追叙文王功德的诗篇,但从中可以看出“文王受命”、“受命作周”的天命观念在当时已经普遍流行,并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意识。周人大张旗鼓地宣扬“文王受命”、“受命作周”的天命观念,其目的就是为伐纣灭商进行思想准备、舆论准备和心理准备,占据道德和道义的制高点,这与商纣“弗敬上天”、“慢于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

“君权神授”的天命观可以令人敬畏,但却缺乏理性说服力,而且善恶不辨,对人的行为也缺乏约束力。商纣暴虐,没有受到上天惩罚,文王仁慈,也没有受到上天青睐;文王说自己是“受命作周”,商纣也说自己“不有天命乎?是何能为《史记·周本纪》。”!周人和商人各有各的天命,究竟应该相信谁呢?显然,这种原始的天命观在理论上存在着天然缺陷,为此周文王对传统的天命论进行了改造,进一步提出了“以德配天”的“明德”思想,即“天命”并不是麻木不仁、不辨善恶的,而是根据人间善恶来实施赏罚、决定兴亡成败的。“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左传·僖公五年》。)”,因此统治者要“务修德音以享神人(《左传·昭公四年》。)”。在原始的天命观念中引入“德”这个政治伦理观念,是我国古代政治思想的一大进步。周文王是“明德”思想的政治实践者,而周公则是“明德”思想的理论集成者。

周文王在与商王纣的政治对决中,决定性的优势在于他能“积善累德”。后人对他的称颂也主要集中在他善于“明德”、“修德”等方面,孟子说他是一个“以德行仁者(《孟子·公孙丑章句上》。)”。《文王之什》中说他“厥德不回,以受方国(《诗经·大雅·大明》。)”,“比于文王,其德靡悔《诗经·大雅·皇矣》。)”。《左传》载:“《周书》曰,‘明德慎罚’,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务崇之之谓也;慎刑,务去之之谓也(《左传·成公二年》。)。”

关于“明德”的具体内容,《左传·昭公二十八年》概括为“度”、“莫”、“明”、“类”、“长”、“君”、“顺”、“比”、“文”等九个方面,统称为“九德”,既有对于个人修养的内在要求,也有对于仪刑四方的外化要求。周文王的“明德”思想,在令人敬畏的天命观念中加入了一丝人文关怀的温情,因而赢得了众多诸侯方国和黎民百姓的拥戴和支持,这也是成周灭商的制胜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