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莫斯科的每一条大路上,在莫斯科州与相邻各州的边界上,都有内务民警的岗亭,里面有一部电话和几个无精打采的战士,还有一辆停在外面的装甲运兵车。除夕夜,装甲运兵车里面不会有人,乘员们都会在岗亭内庆祝新年。在格里辛需要进城的公路上,必须拔除这个哨位。对于其他的哨位,青年战斗队将把卡车堵在城乡接合处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让民警像往常一样去喝得酩酊大醉。二百多人的青年战斗队各个小组将埋伏在卡车的城区一侧,以阻止任何驰援车队进入莫斯科。
在市内,他需要拿下七个目标,其中两个是主要的,五个是次要的。由于他的黑色卫队驻扎在城外乡下的五个基地里,城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兵营为科马罗夫的住宅提供安保,最简单的进城方法是分五路长驱直入。但是要协调行动,就会有大量的无线电通信。他更喜欢在无线电静止的状态下,把整个部队拉进城内。因此他倾向于使用一支卡车车队。
由于他的主要基地和总部基地是在东北边,他决定在十二月三十日把六千名全副武装的黑色卫兵全都用车辆集中到那个基地,然后沿着主公路向市内挺进。这条路在开始时叫雅罗斯拉夫斯科耶路,在接近内环路时叫米拉大街(和平大街)。
两个主要目标的其中一个,是庞大的奥斯坦基诺电视中心,离那条道路只有半英里,为此,他打算在六千名黑色卫兵中,抽出一支两千人的分遣队去对付那里。
剩下的四千人由他亲自指挥,他将向南行驶,经过奥林匹克体育场,跨过环城路,直插莫斯科市中心,去夺取最大的奖品——克里姆林宫。
“克里姆林”是堡垒的意思。在俄罗斯,每一座古老的、设有城墙的城市中心都有一个堡垒。长期以来,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一直是俄罗斯最高权力的象征和体现。在黎明时,他必须拿下克里姆林宫,征服其卫戍部队,并使其无线电室无法求援,不然的话,天平也许会偏向另一边。
对于五个次要目标,虽然时间已经相当局促,但他还是打算把它们交给应该能够结成联盟的四支武装部队。
这些目标,一是位于特维尔大街上的市政府大楼,那里有一个可以发出求援信号的通信室;二是在日特尼广场的内务部,其通信网络可与散布在俄罗斯各地的内务部队相连接,还有隔壁的联邦武警兵营;三是在老广场周边的总统府和政府部门办公大楼;四是驻扎在科丁卡机场的军情局营房,如果他们发出求援的信号,那里会是一个理想的空投点;最后一个是议会大厦,即俄罗斯杜马。
一九九三年,鲍里斯·叶利钦曾经把他的坦克炮口对准杜马的办公大楼白宫,迫使造反的议员们举着双手走出来,白宫遭到了严重的损坏。四年来,杜马已经转移到了马涅什广场的前国家计委办公楼,但在损坏修复后,俄罗斯议会又搬回到河边新阿尔巴特街尽头的白宫去了。
新年除夕,市政府大楼、杜马和位于老广场的各部大楼都将成为空壳。用炸药把大门炸开后,这些地方很容易就能占领。如果打黑部队或者在老机场的一小股伞兵和军情局情报官试图反击,那么在联邦武警的兵营和科丁卡基地,有可能会爆发一些战斗。这两个目标,他打算交给准备花钱雇用的特种部队。
第八个目标,即暴乱中最明显的目标,是国防部。在位于阿尔巴茨基广场的这座灰色石头大楼内,值班的工作人员数量有限,但里面有一个通信总部,可立即与分布在俄罗斯各地的陆海空军基地取得联系。他不会派部队去冲击国防部,对此他有一个专门的计划。
在俄罗斯,要为极右翼党派的暴乱找到自然的盟友,并不是一件难事。首先可以选择的是俄联邦安全局。这个机构的前身,就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克格勃内威力强大的第二总局,过去经常按照政治局的命令,对苏联的各个阶层实施镇压。自从推行所谓的民主理论之后,它昔日那强大的威力已经衰落了。
俄联邦安全局总部在著名的捷尔任斯基广场的克格勃中心,那里现在改名为卢比扬卡广场,后面就是同样闻名和令人恐惧的卢比扬卡监狱。它依然负责反间谍工作,也有一个专门打击有组织犯罪的部门。但后者的效果还不及彼得罗夫斯基将军打黑部的一半,因此并没有激起多尔戈鲁基黑手党强烈的报仇心态。
为协助其工作,俄联邦安全局还有两支快速反应部队,“阿尔法”小组和“信号旗”小组。
这两支队伍曾经是苏联最精锐、最可怕的特种部队,有时可与英国的特空团相媲美。但关键是忠诚问题。
一九九一年,国防部长亚佐夫和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合谋发动了一场针对戈尔巴乔夫的政变。政变失败了,虽然它导致了戈尔巴乔夫的下台和叶利钦的兴起。起先,“阿尔法”小组参加了政变,但中途他们改变了主意,允许鲍里斯·叶利钦从杜马中出现,爬上一辆坦克,在世人面前成了英雄。当身心受到创伤的戈尔巴乔夫从克里米亚的软禁中得到释放,飞回莫斯科之后,他发现老对手叶利钦在负责这两支特种部队,于是对“阿尔法”小组的怀疑一直没有消散。“信号旗”小组也一样。
到一九九九年,这两支装备精良、英勇善战的部队依然声誉不好。但对格里辛来说,它们有两个优势。与许多特种部队一样,它们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军官和军士,新兵很少。这些老兵在政治上是右倾的:反对闪米特人,反对少数民族,并且反对民主。再者,他们已经六个月没有领到军饷了。
格里辛给出的承诺像海妖的歌声一般诱人:恢复克格勃原来的权力,真正的精英部队应该享受特级待遇,双倍的薪水,从科马罗夫的政变时刻开始发放。
新年除夕,“信号旗”部队要带上武器,离开军营,奔赴科丁卡机场和陆军基地,把两者都拿下来。“阿尔法”小组的任务是去对付内务部和相邻的联邦武警兵营,另外派出一个分遣的连队,去拿下沙波罗夫卡大街后面的特警部队兵营。
十二月二十九日,格里辛去莫斯科郊外参加一个会议,地点是在多尔戈鲁基黑手党的一栋华丽的乡间度假别墅。在那里,他见到了这个黑帮组织的高层委员会,并向他们作了讲话。对他来说,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
在黑手党看来,他有许多解释工作要做。彼得罗夫斯基将军发动的袭击依然在刺痛着他们。作为资助人,他们要求爱国力量联盟做出解释。但在格里辛讲话的时候,气氛发生了变化。当他讲到有一个计划要宣称伊戈尔·科马罗夫是不合格的人选,不能参加即将举行的总统大选时,原先的敌对情绪变成了恐慌。他们都把赌注押在了科马罗夫的竞选成功上。
更重大的打击是格里辛接下来透露的内容。他说,这一想法已被另一个所取代:国家准备逮捕科马罗夫,摧毁黑色卫队。不到一个小时,黑手党头目反过来向他问计。当他宣布了他的解决意图后,他们都惊得目瞪口呆。横行霸道、欺骗谋杀、黑市交易、敲诈勒索、毒品走私和组织卖淫,都是他们的专长。但政变,这个赌注实在是太高了。
“这只是一次最大的窃取,窃取这个共和国,”格里辛说,“你们如果拒绝,那就回去继续遭受内务部和俄联邦安全局等部门的追猎。如果接受,这块土地就是我们的了。”
他使用的词语是zemlya,即英语的land,其含义是国家、国土及其范围内的一切。
桌子的上首坐着一位资深而年长的黑手党徒,他是一个老“贼人”,与其父亲和家族里所有的人一样,出生在下层社会,在多尔戈鲁基黑手党内部是最接近西西里长老的人物。现在,他盯着格里辛看了好长时间,其他人都在等待。然后,这个歹徒开始点头,他那布满皱纹的脑袋,在一上一下地掀动,活像一条老蜥蜴在发信号表示赞同。最后的资助款项同意了。
这也是格里辛所需要的第三支武装力量。莫斯科城里的八百家私人保安公司中,有两百家是多尔戈鲁基的前线部队。他们将提供两千人,都是全副武装的退伍军人或克格勃恶棍,其中八百人去冲击并占领空荡荡的白宫,即杜马的办公大楼。一千两百人去进攻集中在老广场的总统府和政府各部,除夕夜,那里也将是空荡荡的。
同一天,杰森·蒙克打电话给彼得罗夫斯基少将。他还是住在特警部队的兵营里。
“哪位?”
“还是我。你在干什么呢?”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在整理行装?”
“你怎么知道?”
“所有的俄罗斯人都想与家人一起度过除夕夜。”
“听着,我的飞机一个小时后要起飞。”
“我认为你应该取消行程。除夕每年都会有的。”
“你说什么,美国人?”
“上午的报纸,你看到了吗?”
“看了一些。怎么啦?”
“最新的民意测验分级。媒体报道了前几天爱国力量联盟和科马罗夫召开的记者招待会,情况表明他的支持率为百分之四十,而且还在下降。”
“那么,他会在选举中败北。新共产党的久加诺夫会替代他。对此,我能怎么办呢?”
“你认为科马罗夫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吗?我告诉过你,他神志不正常。”
“他将不得不接受。如果他在两周之内失败,那就没戏了。情况就是这样。”
“那天晚上,你还对我说了其他的。”
“什么?”
“你说,如果俄罗斯国家遭到攻击,国家是会开展自卫的。”
“你还有什么秘密藏着掖着?”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怀疑。你难道不知道怀疑是俄罗斯人的特长吗?”
彼得罗夫斯基凝视着话筒,然后去看营房行军床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
“他不敢的,”他平静地说,“没人敢。”
“亚佐夫和克留奇科夫就干过了。”
“那是在一九九一年。现在情况不同了。”
“只是他们把事情搞糟了。为什么不留在城里度假呢?以防有什么事情发生。”
彼得罗夫斯基少将放下电话,开始打开行李。
十二月三十日,格里辛在一家啤酒馆里的会面上,敲定了他的最后一个盟友。对方是一个有啤酒肚的暴徒,是新俄罗斯运动的街头打手头目。
尽管名称自命不凡,但新俄罗斯运动只不过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其成员都是些刺文身、剃光头的极右街头恶棍,他们靠拦路抢劫和虐待犹太人获利和取乐,他们习惯于以俄罗斯的名义向路人尖声喊叫。
格里辛取出砖头般的美元,放在了他们之间的桌子上。新俄运的打手头目贪婪地盯着这些钱。
“我随时都有五百个优秀的小伙子听我使唤,”他说,“什么任务?”
“我会派五个黑色卫兵过来。你们要听从他们的战斗命令,不然就取消交易。”
战斗命令听起来不错,有军事行动的味道。虽然从来没有与爱国力量联盟联合过,因为他们不喜欢纪律的约束,但新俄运成员为能够成为新俄罗斯的战士而感到自豪。
“目标是什么?”
“除夕夜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冲击、夺取并占领市政府大楼。有一条规定。黎明之前不许喝酒。”
新俄运指挥官思考了一下。他也许反应愚钝,但能够感觉到爱国力量联盟正在搞一项大行动。也该是时候了。他从桌子上探身过去,他的手接近了那捆砖头般厚的美元。
“行动结束后,我们要犹太人。”
格里辛微笑了。
“作为我给你们的个人礼物。”
“行。”
他们为新俄运制订了在普希金广场花园集合的详细计划,那里离莫斯科市政府大楼只有三百码,而且很好找。广场就在麦当劳中心店对面。
在坐车离去的路上,格里辛陷入了沉思,在适当的时候,确实应该考虑莫斯科犹太人的归宿问题,还有新俄运的这些社会渣滓。把他们装在同一列火车上是很有意思的,一路东行去沃尔库塔[83]。
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杰森·蒙克又打电话给彼得罗夫斯基少将。他在沙波罗夫卡大街打黑部的总部办公室里,那里现在只剩下一半人在工作。
“还在岗位上?”
“是的。你这个讨厌鬼。”
“打黑部有直升机吗?”
“有啊。”
“能在这种天气飞行吗?”
彼得罗夫斯基透过防盗窗去看低垂在空中的铅灰色云团。
“不能飞到云层上面去。但在云层下面应该是可以的。”
“你知道格里辛黑色卫队的城外兵营位置吗?”
“不知道,但我可以找到。怎么啦?”
“你可以飞到这些兵营的上空去看一看。”
“那里有什么情况?”
“嗯,如果他们是热爱和平的公民,那么所有的兵营都应该是亮着灯的,每个人都会待在温暖的室内,午饭前喝一点小酒,在为晚上的庆祝活动做点准备。去看看吧。四个小时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电话再次打过来时,彼得罗夫斯基信服了。
“四个兵营似乎已经关闭了。他自己的大本营,在这里的东北边,则像蚁冢一样热闹。几百辆卡车在忙着装卸。他似乎把整个部队都集中到一座兵营去了。”
“他在干什么,将军?”
“你告诉我吧。”
“我也不知道。可我不喜欢那样。看上去像是要搞夜间演习。”
“在除夕夜?别神经病了。除夕夜,每个俄罗斯人都会喝醉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午夜时,莫斯科的每一个战士都会喝得烂醉如泥,除非他们接到过禁酒的命令。但这样的命令是不受欢迎的,但我说过了,每年都会有除夕的。你认识联邦武警部队的指挥官吗?”
“当然认识。科兹洛夫斯基将军。”
“总统卫队的指挥官呢?”
“认识,科林将军。”
“他们现在都与家人在一起吗?”
“应该是吧。”
“听着,坦率地说,如果发生最坏的事情,如果科马罗夫最终获胜,那么你、你的妻子和女儿塔季扬娜会有什么结果?熬上一个晚上,打几个电话问问。这是值得的。”
放下电话后,杰森·蒙克拿起了一张莫斯科及其周边郊区的地图。他的手指在首都的东北地区转来转去。那里是彼得罗夫斯基说过的爱国力量联盟和黑色卫队的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