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间谍先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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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也有例外的,有些在教区以外巡回传教的神父逃脱了搜捕,未能逃脱的则被送进了劳改营。有些苦行僧留在修道院里,以自我否认和祈祷的形式追求信仰,但这些人很少与人民群众见面。

然而,在宗教复兴的过程中,那些新的教堂最为卖力,教士们精力旺盛、生气勃勃、四处奔波,去人们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传教。五旬节派教会的教徒人数倍增,美国传教士蜂拥而来,带来了他们的洗礼、摩门教和第七日复临教会。俄罗斯东正教领导层的反应,是乞求政府禁止外国传教士进入俄罗斯。

辩护者争论说,对东正教进行全面彻底的改革是不可能的,因为其底层也是一塌糊涂。神学院培养出来的神父质量很差,他们用古文讲解经文,布道时迂腐气、说教气十足,没有经过通俗大众演讲的训练。他们的布道对象是固有的听众,人数少,年纪大。

东正教错过了大量的机会,因为辩证唯物主义已被证明是一个假神,而且民主和资本主义未能提供肉身,更不用说灵魂了,所以整个国家盛行追求享受的风气。问题基本上没有得到解答。东正教没有派出其最好的年轻神父出去传播信仰、游说民众皈依东正教,而是坐在主教管区、修道院和神学院里等候民众。但来者很少。

如果说东正教迫切需要一个充满激情和灵感的领袖人物,那么这位温和的学者阿列克谢二世是满足不了这个要求的。他的当选是各个教区内派系斗争的妥协结果:阿列克谢,诚如那些不够格的高僧所指望的那样,是一个不会兴风作浪的人。

然而他接受了一个包袱,而其本人又缺乏领袖的能力,但阿列克谢二世内心还是有勇气进行改革的。他干了三件大事。

他的第一项改革,是把俄罗斯划分成一百个主教管区,每个管区要比原先的小很多。这使他能够从最优秀最积极的神父中,创建一支新的年轻的主教队伍,与现在已经消亡了的克格勃没什么干系。然后,他走访每一个教区,在民众中露面的次数,超过了历史上任何大主教。

第二是平息了圣彼得堡主教区约安大主教的反闪米特人[61]暴力行动,并表明态度说,任何主教如果对善男信女宣讲要把人类的仇恨置于上帝的仁爱之上,那么他是应该离职的。约安于一九九五年去世,私下里依然记恨犹太人和阿列克谢二世。

最后,阿列克谢不顾许多人的反对,表达了自己对格雷戈尔·卢萨科夫神父的支持。这位有着超凡能力的年轻神父,一贯拒不接受他自己的教区,也拒绝遵守他在巡回宣讲的各教区的纪律。

许多大主教的意见是谴责这个自行其是的教士,禁止他去布道宣讲,但阿列克谢二世拒绝这么做,而是顶住风头肯定了他的做法。于是格雷戈尔·卢萨科夫神父四处游走,充满热情地演讲布道,取得了许多年轻人和不可知论者的支持,这是主教们没能做到的事情。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初的一个夜晚,临近午夜时,这位具有绅士风度的大主教在祈祷时被打扰了。他获悉来自伦敦的一位使者正在街门口要求召见。

大主教穿着普通的灰色教袍。他站起来,穿过他那间私人小教堂,从秘书的手里接过了介绍信。

写公文的信纸上,印有总部设在肯辛顿的伦敦教区抬头,他认出了他朋友安东尼大主教的签名。但他皱起了眉头,对他的同事以这种不寻常的方式与他联系感到纳闷。

信函是用俄语写的,这种语言是安东尼大主教能说会写的。他请他的宗教兄弟紧急接见一名使者,因为那人带来了有关教会的消息,是非常机密和令人不安的消息。

阿列克谢大主教把信件折叠起来,他的目光转向了秘书。

“他在哪里?”

“在外面的人行道上,圣座。他是坐出租车来的。”

“他是教士吗?”

“是的,圣座。”

大主教叹了一口气。

“让他进来吧。你可以回去睡觉了。我在书房里见他,十分钟以后。”

值夜班的哥萨克卫兵接到秘书轻声发出的命令,重新打开了街门。他看了一眼城市中心出租汽车公司的灰色出租车,以及汽车旁一位穿黑色衣服的教士。

“圣座现在见你,神父。”他说。教士付了车费。

到了室内,他被带进了一个小房间里等候。过了一会儿,一位胖胖的神父进来低声说:“请跟我来。”

客人被带进了一间显然是学者的书房里。除了白色石膏墙的角落里有一尊鲁布廖夫的圣像外,房间里全是一排排放满了古籍的书架,在书桌上一盏台灯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书桌的后面坐着阿列克谢大主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客人坐到椅子上。

“马克西姆神父,请给我们拿些点心和饮料。咖啡?好的,两份咖啡和一些饼干。早上你去领圣餐吗,神父?是的?那么午夜前就吃些饼干吧。”

胖胖的仆人兼管家退下去了。

“孩子,我在伦敦的朋友安东尼好吗?”

客人的黑色教袍看不出是假的,他头上戴着的高筒大礼帽也一样,现在他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了金黄色的头发。唯一奇怪的事情是他没留胡子。东正教大多数教士都留有胡子,但英国的就不一定了。

“恐怕我说不上来,圣座,因为我没有见到他。”

阿列克谢不解地看着蒙克。他朝面前的介绍信做了个手势。

“这个呢?我不明白。”

蒙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圣座,首先我要坦白,我不是东正教教士。这封信也不是来自安东尼大主教,但信纸是真实的,签名是巧妙仿冒的。这个小花招的目的,是因为我必须见您,私下里见您本人,而且是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

大主教的眼睛闪动了几下,他警觉了。这个人是疯子?是刺客?下面有一名带枪的哥萨克卫兵,但能把他及时召唤过来吗?他依然不动声色。他的男管家马上就会回来的。也许那个时候可以逃离。

“请你解释一下。”他说。

“阁下,第一,我是美国人,不是俄罗斯人。第二,我来自西方一个隐蔽而强大的团体,他们愿意帮助俄罗斯和教会,对两者都不会去加害。第三,我只是带来了我的资助人深信对你们很重要、但又会使你们烦恼的消息。第四,我是来寻求您的帮助,不是来杀您的。您旁边就有电话。您可以把人召来。我不会阻止您。但在您责怪我之前,我恳求您先看看我带来的东西。”

阿列克谢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个人显然不是疯子,不然他早就有足够的时间把他杀了。傻瓜马克西姆怎么还没把咖啡端过来?

“很好。你给我带来了什么?”

蒙克把手伸进教袍里面,取出两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到了书桌上。大主教去看封面,一个是灰色的,另一个是黑色的。

“里面是什么?”

“先看灰色的。那是一份论证报告,证明黑色文件不是伪造、不是玩笑、不是欺骗、不是诡计。”

“那黑色文件呢?”

“它是伊戈尔·阿列克谢耶维奇·科马罗夫的秘密宣言,他似乎不久就要成为俄罗斯总统了。”

响起了一声敲门。马克西姆神父端着一只盘子进来了,盘子里有咖啡、杯子和饼干。这时候,壁炉架上的时钟正好敲响起了十二点的钟声。

“太晚了,”大主教叹了一口气,“马克西姆,你让我吃不成饼干了。”

“我非常抱歉,圣座。这咖啡……我得现磨……我……”

“我只是开玩笑而已,马克西姆。”他看了眼蒙克。这人长得既结实又强壮。如果他想行凶,很可能会把他们两人都杀掉。“去睡觉吧,马克西姆。愿上帝让你睡个好觉。”

男管家拖着脚步走向门口。

“那么,”大主教说,“科马罗夫先生的宣言都说了些什么?”

马克西姆神父把身后的门关上了,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在听到科马罗夫的名字时他表现出来的吃惊的样子。他朝走廊两头观察了一下。秘书已经回去睡觉了,几小时之内,修女们是不会来的,哥萨克卫兵在楼下值班。他跪在门口,把耳朵贴在了钥匙孔上。

阿列克谢二世按要求先看了论证报告。蒙克喝着咖啡。最后,大主教看完了。

“一个印象深刻的故事。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位老人?”

“是的。”

“我们将永远无从知道。您看了报告,他已经死了。无疑是被谋杀的。库兹明教授的报告坚持谋杀的说法。”

“可怜的家伙。我为他祈祷。”

“我们能猜测的是,他在这里面看到了一些使他感到不舒服的内容,所以他甘愿冒险,要把伊戈尔·科马罗夫的内心意图揭露出来,以致最后丢了性命。圣座,现在请您看看这份《黑色宣言》好吗?”

一个小时后,莫斯科和全俄大主教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眼睛凝视着蒙克的头顶上方。

“他不会是这个意思,”最后他说,“他不会去做这些事情。那是邪恶的。这里是俄罗斯,即将开始基督的第三个新千年。我们不会有这些事情。”

“作为上帝的人,您应该相信邪恶的力量,圣座。”

“当然。”

“有时候,这些邪恶的力量会以人的面目出现吧?希特勒、斯大林……”

“你是基督徒吗,你是……”

“我叫蒙克。我是基督徒,一个不太虔诚的基督徒。”

“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都还有差距。那么你知道基督教对邪恶的看法。你就不需要问了。”

“圣座,除了涉及犹太人、车臣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内容之外,这些计划将把您的神圣教会打回到中世纪的黑暗时代,要么充当一个听话的工具和帮凶,要么成为这个法西斯国家的又一个牺牲品,就像无神论时代那样。”

“如果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人们不会为一份伪造的文件去追猎和杀人。获悉秘书阿科波夫书桌上的文件丢失后,格里辛上校的反应太快了。如果是伪造的,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在几个小时内,他们意识到丢了一件无价之宝。”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蒙克先生?”

“我要答案。全俄的东正教会是否反对这个人?”

“我要祈祷。我要寻求神灵的指导……”

“假如您不是大主教,而是一个基督徒,一个普通人,一个俄罗斯人,假如答案是别无选择,那您怎么办?”

“那我就别无选择。但怎么去反对他呢?一月份总统选举的结果,似乎是没有悬念了。”

蒙克站起身来,把两份文件收起来放进了教袍里面。他伸手去拿帽子。

“圣座,不久还会有一个人过来,也是西方来的。这是他的名字。请接见他。他会提议怎么去做。”

他把一张小小的硬纸卡片递了过去。

“你要车吗?”阿列克谢问道。

“谢谢,不要了。我步行回去。”

“愿上帝与你同行。”

蒙克离去了,留下大主教僵硬地站在鲁布廖夫的圣像旁边,心烦意乱。走到门口时,蒙克似乎听到外面的地毯上有沙沙的脚步声,但他打开门后,走廊里空荡荡的。他在楼下遇到了哥萨克警卫,把他带了出去。街上寒风刺骨。他紧紧地戴上教士的桶帽,迎着寒风朝都市大酒店走回去了。

黎明前,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溜出大主教的住宅,匆匆穿过几条街道,进入了罗西亚酒店的大堂。虽然他的深色大衣里面有一部手机,但他知道使用公共电话亭的线路要安全得多。

在基赛尔尼大街的别墅里,接听电话的是一名值夜班的卫兵,他答应带个口信。

“告诉格里辛上校,我是马克西姆·克利莫夫斯基神父。明白了吗?是的,克利莫夫斯基。告诉他,我是大主教私宅的工作人员。事情很急,我必须向上校报告。上午十点钟,我再打这个电话。”

在约定的时间,他拨通了电话。线路另一头的声音显得安静,但很威严。

“是的,神父,我是格里辛上校。”

在电话亭里,神父用汗津津的手握着话筒,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

“听着,上校,你是不认识我的。可我热情支持科马罗夫先生。昨天夜晚,有个人来见大主教。他带来了文件。他把其中一份称为《黑色宣言》……喂,喂,你在听吗?”

“亲爱的克利莫夫斯基神父,我认为我们应该见个面。”对方说。

第十三节

莫斯科老广场东南端的尽头,是斯拉维扬斯基广场,那里有一座小巧、古老而漂亮的教堂。位于库里斯基的这座全圣教堂,最初是十三世纪用木料建成的,当时的俄罗斯国首都只有克里姆林宫和周边的几英亩土地。遭焚毁后,该教堂在十六世纪末和十七世纪初又用石料重新修建起来了,一直使用到一九一八年。

当时的莫斯科,依然以教堂之都而闻名,因为市内有四百多座教堂。百分之九十的教堂关闭,四分之三的教堂被摧毁。在被抛弃但依然完整无损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教堂中,库里斯基的全圣教堂是其中之一。

一九九一年后,经过能工巧匠为期四年的精心修理,这座小小的教堂又重新开始作为一处祈祷的地方了。在打过电话的第二天,马克西姆·克利莫夫斯基神父来到了这里。他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他身穿标准的黑色长教袍,头戴东正教教士的高筒帽,这样的人在教堂内外有好几个。他拿上一支许愿的蜡烛,点燃后走到入口处右边的墙壁,站在那里凝视着修缮后的圣像,似乎在祈祷和沉思。

教堂中央金碧辉煌,住持的神父站在祭坛后面,对着一小群善男信女在吟诵祷文,人们在附和作答。但在一系列拱顶后面的右边墙壁,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位孤独的教士。

马克西姆神父紧张地看了一下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他不知道他已被对面小广场停着的一辆汽车发现了,他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进入教堂后,有三个人从汽车上下来了。他不知道,他们已经检查了他是否被跟踪,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

他听到身后有鞋子踏在地坪石上的轻微刮擦声,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来了。

“克利莫夫斯基神父?”

“是的。”

“我是格里辛上校,我相信你有事情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