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钧毅走进公司,走道里,保洁员小伍见他大步过来,立即收了洒扫工具,贴墙站着给他让路。他这才意识到总经理这个职位对于公司上下的员工意味着什么。他不想像武琼斯一样,高高在上,他要树立一个和武琼斯完全不一样的形象,事实上,他和武琼斯也的确不一样,他是农村出身,对于上海来说,他也是个外地打工仔,他不能因为自己稍稍有了点成功,就忘记自己的出身。
他特地走上前去,问小伍一个月多少工资,每天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家里还有几口人。看得出,小伍是个老实的乡下人,在这里做事收入很少,家里困难很多,要养老婆孩子,还有瘫痪的父亲,但是,从来没有向公司里提过任何要求,他甚至很感激黄浦证券收留了他。
他握了握小伍的手,心里决定,对员工好要从对最底层的员工好开始。
他没有直接上顶楼的办公室,而是到了交易大厅,接单员、操作员们正在做开盘准备,他记起王姨跟他说过,黄浦接单员中有个叫王晓云的男孩手脚特别快,同样排队,别人的队伍不见动静,他的队伍像流水一样,一张单子给他,他只要几秒钟。
他问哪个叫王晓云。人群中站出一个白衣小伙子来,总经理,我是。他伸臂和王晓云握手,小伙子紧张得只知道鞠躬,却不知道伸手,“你是我们这里接单最快的,业务熟,好啊。”他拉了王晓云的手,转身对大家说:“大家也许已经听说了,我们公司遇到了暂时的困难,但是,有你们在,只要人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请大家相信,工资不仅不会降,还会提高!我现在就宣布,从这个月开始,你们的工资要逐月上长。具体方案下周公布。”
大家鼓掌起来。
这时候,大厅主管张生永赶了过来:“我们相信公司,信任崔总!大家说对不对!?”
大家的掌声更热烈了。
别了大家,他上楼来,直接找刘长生书记,他商量给基层人员加薪的事儿,可是刘长生说,稳定员工情绪,提高员工积极性,加薪是好办法,但是,现在公司经济困难,这样做无疑雪上加霜。
崔钧毅说:只要人在,钱就不愁挣不回来,钱要首先撒出去,让它在外面转,它才能带回钱来,再说,我们挣钱又是为什么呢?还不是为员工谋福利,武总在的时候,我们也挣过钱,但是,都上交了,我们的员工苦啊。
刘长生说:“我们都是党的干部,为党做事,挣了钱交出去,当然是正常的,员工的福利也是要管,但是,要适可而止,尤其是在这非常时期。”
崔钧毅知道,再说也无益了,刘书记还没有完全明白现在公司的处境,如果公司的员工不能稳定,他们被其他公司挖走,那黄浦就真的没救了。现在做员工工作不能光靠政治了,得靠经济,得拿实力说话。
他回到办公室,曾辉玲已经在外间办公了,看见他来,站起来,叫了声崔总,又埋头办公了。
他走进去,发现办公桌椅都擦过,茶几上的花也换了,他叫不出那花的名字,但是,那花散发出来的幽幽的香气却让人喜欢,书桌上放着一杯乌龙茶,温度恰好可以喝,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想到调整员工工资待遇,激励大家的事儿,觉得还是得办,而且得快办,现在是非常时期,最重要的是士气。他电话给人事处,要他们起草一份为期一个月的员工培训计划,开夜校,他要亲自讲课。他希望这个夜校也留住年轻人。
他电话找申江,要申江联合张生永,两个人一起写一份要求调低工资,和公司同甘苦、共患难的申请报告。申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桌上放着申江昨天操盘的细节以及后勤处长送来的改建员工休息室的报告。他看了,把改建报告挡了回去,但提出了在现有员工休息室基础上增加书报室的建议。他希望黄浦是学习型公司,黄浦的员工都是智慧型员工。
一会儿,曾辉玲敲门进来,送来的是申江的报告。
崔钧毅瞟了一眼报告,头也不抬,对曾辉玲说:“报告看了?”
曾辉玲说:“看了!”
“你有什么想法?”听曾辉玲不说话,他加了一句,“对这份报告!”
曾辉玲还是不说话。
崔钧毅把报告转过来,正对着曾辉玲,又拿了一支笔给她:“你也签名!”
曾辉玲脸红了,她低声问:“我够格签名吗?”
崔钧毅郑重地说:“只要是为公司着想,谁都有资格签名,你是我们公司的重臣,你不够资格,谁够?”
曾辉玲点点头,签了名。
一会儿吴单来了,曾辉玲倒了水进来,崔钧毅说,换一下,请吴经理偿偿我最近新买的茶叶,说着,他从书桌底下拿出一盒铁观音来,曾辉玲接了铁观音道:“好茶要配好的茶具,我拿茶具去!”说着出门去了,吴单在沙发上坐了,有些局促,“崔总,没有你的话,我恐怕这辈子要在里面呆着了。”崔钧毅摇了摇手,“我们这里你资格最老,我也是你带出来的,我们不能没有你,真实的,我们需要你,不过要说感谢,你要感谢梅捷,这是个好女人,你也知道,最近公司人心不稳,刚刚走了一个财务主管,我已经提议,由她担任我们的财务主管,全面执掌我们的财务工作。”说着,曾辉玲拿着茶具进来了,原来是一套台湾产的功夫茶杯,把茶具放在茶几上,又拿了电水壶进来,曾辉玲一边操作一边说:“功夫茶,要慢慢品的呢!要矿泉水泡。”说着,她用热水烫了茶杯、茶壶,又拿了闻香杯给崔钧毅闻,一边称赞,“真是好茶叶呢!我算是茶客了,也很少喝上这样的茶。”接着,凤凰三点头,她倒了三杯,双手捧了,一一递给崔钧毅和吴单,又自己也捧了一杯,崔钧毅一口干了茶,“恐怕不是我的茶叶好,是你泡得好。”曾辉玲看崔钧毅这样牛饮,噗哧一声笑了,“崔总,茶不是这样喝的,要先闻,再抿,半张着嘴,让茶在嘴里和空气接触,这样香味就更甘浓了。”然后她做示范,嫣红的嘴嘬了小茶杯,左手托着茶杯的底,右手抬起杯沿,茶到了她的嘴里,却并不下咽,吴单看着曾辉玲,也跟着学,只听茶在吴单的嘴里咕噜咕噜地响起来,曾辉玲咽下茶,又噗哧一声笑了,“吴经理,真是粗人,饮茶可不能这样咕噜咕噜响!”崔钧毅也笑起来,“曾辉玲,我和吴经理都是粗人,以后你要教教我们!”曾辉玲说,“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慧根了!”崔钧毅拿起桌上申江的报告,吴单看了,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也签了名,然后他说:“我们和鹰鸿股份的事儿,还没有了结!崔总,你说怎么办?”崔钧毅说,“这件事儿,正想找你商量,我们商借的鹰鸿股份是还还是续借,从二级市场上买来的是抛还是再买,都要有胆有识的人来考虑和操作啊!”吴单立即说,“崔总,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继续做下去?”崔钧毅一边喝茶,一边起身踱步,“这可是一场大赌博啊!”吴单也站了起来,跟着崔钧毅的步子在他身后走,“崔总,这场赌,我们有4到6成把握。”崔钧毅停止了踱步,直视着吴单,“我倒要听听你,怎么做有4成把握,怎么做又有6成把握!”吴单看了看曾辉玲,欲言又止,曾辉玲会意,装作加水的样子,端了水壶出门去了,吴单这才说:“这样看,崔总,你到底是想把周重天赌进去,还是想把薛军赌进去呢?”崔钧毅握住了吴单的手,“吴经理,我没有看错人,在证券操作上,你是天才,你已经摸到我的心思,我要6成把握的那个。”吴单说:“原来我们是和周重天联合,去赌薛军输,这次,我们调头和薛军联合,赌周重天输!我们有6成把握。不过……”吴单又有些犹豫,崔军天说,“不过什么?你是说周妮和黄平?他们是我的同学,但是,这场战斗,事关我们黄浦的生死,同学情只能以后慢慢弥补拉!”
他回到办公桌后面:“吴经理,这次我要把我们整个黄浦都交给你,不仅你原来的那些票要给你,我们贷来的流动金,申江刚刚从华钦圈来的钱,你要多少就多少,要快、准、狠!”他用力挥了一下手,“下周一我们开中层干部会,我会宣布从鹰鸿股份中撤出,你在市场上做斩仓出局的动作,诱使周重天加码买进,等他进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关门!不过,这一切都要在你和薛军有了默契之后。”吴单说,“比起武总来,薛军更信任你,薛军觉得武总不像商人,更像官员,做生意不可靠,你像真正的商人!”
下班,崔钧毅带了曾辉玲代买的香烟来刘书记家,他想和刘书记好好谈谈。他上了车,要司机小李去书记家,司机小李竟然说不知道刘书记家住哪儿,崔钧毅皱了皱眉头,武琼斯在任期间,对刘长生的确是不公平的,要说刘长生和武总差不多同级,怎么着也是公司的领导,他也有权用车吧,但是,小李却从来没有接送过刘书记。武总的确是太霸道了。
他让曾辉玲查公司档案,曾辉玲告诉他们,刘长生书记住在虹口车站北路。他和小李开车出来,到了车站北路,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片上世纪50年代起造的老公房,而刘书记就住在这样的公房里。其实黄浦欠员工的太多了,两年多了,没有给员工分过一次房。
刘书记家窄涩寒酸,他的母亲抱病在床,挪着病体来开门,说刘长生去菜市场买菜还没有回来。崔钧毅给刘书记母亲端茶,又和小李一起帮她母亲整理屋子,这是一个一居室的老房子,刘长生的母亲住正卧室,刘长生就在客厅里搭了一个铺。刘长生母亲看他们打扫厨房,出来阻挡,“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做事儿呢?长生回来非怪我不可!你们是他朋友?”小李说,“这是我们崔总,我们的新总经理!”刘长生的妈有点耳背,并没有听清楚小李的话,而是接着自己的思路说,“长生是被我拖累的,他老婆不要我,不让我和他们住,他就一个人搬来照顾我!”他们做到6点半,刘书记还没有回来,崔钧毅便留下了香烟,和小李先走了。
刘书记回来,他母亲说:“刚才有个年轻人,叫崔总,还有一个叫小李,等你来着,还帮我们整理了屋子!”
刘长生想了又想,脑子里找不出谁会来这里看他:“可能是我们新上任的总经理。”
刘母:“是不是你们有矛盾?不会是你嫉妒他,不想和他共事吧?”
刘长生说:“他太年轻了,我们不一定合得来!”
刘母道:“这件事你不要倔了。你妈看了很多人,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说不定能成事儿,你要帮他!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要你帮忙?”
“他想让公司搬家,这个公司搬到这里来已经5年了,我习惯了,不想搬!还有就是加工资的事儿,现在,公司这个样子,哪里有钱加工资啊。”刘长生一边洗菜,一边说。
刘母:“还是搬吧,现在他是一家之主,哪有一家之主随便就搬家的,不到万不得已,谁会随便搬呢?我看你还是要理解他的难处。”
刘长生默默地点点头,这么多年了,他和武琼斯共事,武琼斯从来没有来过他家,倒是崔钧毅,一上任就来看他,不容易。
出了刘长生家门,崔钧毅马不停蹄,去区委蒋书记家,他是蒋书记提拔起来的,要来感谢蒋书记,更重要的是他经后的工作要蒋书记支持,要蒋书记做后盾,这工作才好开展,这是邢小丽嘱咐的话。
为了今晚的见面曾辉玲和蒋书记的秘书联系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定下了时间。带什么礼物呢?曾辉玲想了很多点子,什么名牌服装,高尔夫球具等等,都被崔钧毅否决了,最后,思来想去,崔钧毅想到范建华养的那只山龟,他让范建华去宠物市场,转转,看能不能找到那种可爱的宠物,容易养,又有祥瑞福寿的寄意,范建华出去一日,弄来一只贵州龙化石,化石非常完整,花纹清晰,龙的神态活灵活现,更重要的是化石被雕刻成了一只墨盒,中间是褐色的小圆盒,像龙珠,边上是真的龙化石,范建华说,这是好东西,埋在地下几十万年了,挖出来又做了雕刻,有价值,又有意味,放在家里可以镇灾驱邪,还可以当文房四宝来用。崔钧毅接了化石问,这东西得多少钱啊?范建华说,10万!崔钧毅倒吸口凉气,问他怎么入的帐,范建华说,他和梅捷一起去的,人家有发票,都弄好了。崔钧毅心里还是打鼓,但愿蒋书记不认得这东西,要是蒋书记知道这东西这么值钱,恐怕不会要。
到了蒋书记家,保姆把他让到书房里,书记正在练字,他在边上站了,并不出声,蒋书记凝神运气,直到写完了手里的字才招呼他,崔钧毅看他写的是“正端”二字,用的是颜体,加了魏碑的笔意,意境正符合那两个字的含义,不觉赞叹起来。
蒋书记见他说出了内行的话,倒反而打趣他了:“小毅,你该不是为了拍我马屁,这样说的吧?”
崔钧毅说:“书记的字就像书记的人,端正不阿,在你身边做事,也应该学书记,不要阿谀奉承,这个小毅还是知道的!”
书记说:“你倒是说到我心里了。我们社会啊,靠一个‘正’字立足,现在和以后,还是如此,我们需要正的官员,也需要正的人民。全国上下,如果都正了,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好?你们那个武总,就是犯在不正上!”
保姆拿来洗手盆,端着,让蒋书记洗手,崔钧毅站在蒋书记的对面,看着蒋书记把手放进盆子,象征性地搓了搓,又从保姆胳膊上取了手巾擦拭,蒋书记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清晰干净,慢条斯理又不拖泥带水。他实在看不透这个人,他甚至对这个人有了稍稍的敬畏。这个人的话语里有一种点透他的灵魂,让他心驰神往的东西,这种东西,他只在莫里哀神父的话语里体验到过。
“蒋书记,什么是‘正’呢?为人‘正’最重要的是什么?”
“《论语》里说,‘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我所谓的‘正’,在官场说来说,就是对上敬以‘孝’,对下行以‘弟’,行事务本慕道,以仁义定天下,官就可以当得长久,事就可以做得公正。”
崔钧毅点头,心里想着《圣经·彼得前书》中的一段话,“务要尊敬众人,亲爱教中的弟兄,敬畏神,尊敬君王,”这些古老的到底是永远有用的。蒋书记是个儒者,但是,他说的道理却是符合经书上的话的。
蒋书记又说:“孔子还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对于你们商人来说,克制自己的贪欲,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不追求奢华和暴富,就能做到‘正’了。知道孔子怎么对待财货吗?”
崔钧毅读过《论语》,知道一点,他说,以前读过《论语》,只是没有很深地往心里去,没有把它当人生信仰,还是要请教书记。
书记接着说:“孔子并不反对财货,而是觉得应该取之有‘道’,孔子说,不‘义’而富贵,富贵对于我来说,就像浮云一样没有意义。儒家不是不爱财货,而是要人们以道义取之。这些道理,我们都要好好体会啊。”
“是啊,回去我一定买了书,好好读。”崔钧毅答道,“孔子讲的其实就是现代商业金融的诚信原则,没有信用体系,就没有现代商业和金融。书记,你刚才讲得太好了,能不能您写一段话给我,我把它当作座右铭,天天看,警醒自己。”
他们从客厅回到书房,保姆进来磨墨,崔钧毅挡了,他请蒋书记教他磨墨的要领,然后为蒋书记磨起墨了,蒋书记稍稍思忖,挥毫写下“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又提了款。
崔钧毅没想到和书记聊得这么投机,这个时刻他倒是犹豫起来,要不要拿出那个化石呢?想了想,他还是乘着等墨迹干透的功夫,从包里掏出化石,“书记,知道您爱书法,给您找了一块石头,您看看,能不能入您的法眼?”蒋书记接了石头,看了看,“是化石做的?这东西很贵吧?我不能要!”他又递回给崔钧毅,崔钧毅心里有点窃喜,书记看出了这东西的价值,而且,看得出来,这东西送到点子上了,他立即说,“这东西不贵,钱倒是没什么,心思倒是动了不少,我啊,弄来给您玩玩的,我可不是来贿赂你,我要贿赂啊,就用我的成绩,不用这个。”蒋书记信了崔钧毅的话,收了石头。“你倒是该来看我,你是我提拔起来的,我想你也该来了,看看你就来了么!不错。有这颗心就好,以后经常来走动,不要带东西,我不要你东西,要你成绩,要你交答卷!”崔钧毅一颗心放了下来,“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他邀书记周一到他们公司去,蒋书记问为他什么,他说,他想调整一下中层班子的人选,有些中层干部走掉了,有些不合适,这次要动就动得干净,不留后患,所以想请蒋书记去宣布干部任免,书记说,“你这个崔钧毅啊。是逼宫啊,你的人选都没有跟我商量过,却要我去宣布。你们是有独立人事权的企业,哪里要我们去宣布呢?”崔钧毅立即说:“您看,人员名单我都给你带来了,我给您介绍介绍!”书记听了崔钧毅的介绍,点头答应了,“好!我支持你!只要你能让这个证券公司起死回生!不能让它垮了,那要出大事儿的!”临别,蒋书记不经意地问,“小毅,去过王区长家了吗?”崔钧毅说:“还没有去呢!”蒋书记听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似乎是因为听了他的回答习惯性地点头,又似乎是赞许默许。总之暧昧地点了头,出了书记家门,崔钧毅回想起蒋书记的点头,想来想去,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去王区长家了。
小王问他去哪里,他想了想,还是去邢姐那里吧!邢姐约他几天了,也不知道邢姐有什么事情吩咐。
到了邢小丽家,邢小丽正在花园里撒水,看他进来,显然特别高兴,崔钧毅,接了她手里的壶,帮她浇水,看花园里一簇一簇的菊花开得鲜鲜亮亮,“邢姐,我小时候,在乡下,我奶奶,每年都会种菊花,还有鸡冠花什么的,那些花,不用打理,冬天枯了,没了,但是,春天就又出来的,他们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长出来,等到你注意了,他们早已经开得灿烂了!”
邢小丽拿了剪刀,剪了几朵,“是啊!我女儿最喜欢菊花!”
崔钧毅说:“小时候,每天早起,看看那些花,心里会有很微妙的欢喜,莫名其妙的欢喜,可是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人进了屋,邢小丽拿出一摞钱来,“给你的!”
崔钧毅道:“邢姐,我帮你,不是为了钱,我知道你需要钱,你用吧!我不要!”
邢小丽道:“你来上海也好几年了,恐怕也没有攒什么钱,这个钱是你该得的,邢姐的那份自己已经拿了,你的这份,邢姐也不能少了你的!”
崔钧毅看看邢姐,觉得再不要,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接了钱,在手里摩挲了一阵,然后又交还给邢姐:“你帮我寄给一个人吧!她在三余!”
邢小丽促侠地看了他一眼:“情人?”
崔钧毅笑了,擂了邢小丽一拳:“前面再加两个字‘初恋’!”
“告诉我,你欠她多少?”
崔钧毅道:“一辈子!你说,你欠你前夫和小冬多少呢?”
一早,一群员工堵在崔钧毅办公室门口,他们不想搬,对于他们来说,搬公司就是承认公司破产,曾辉玲解释不清楚。只好站在那里挫手,既不能让他们进办公室,又不能推他们走。
这个时候,后面有人说话了,曾辉玲一看,原来是刘长生书记。
刘长生从人群中出来,到了前面,他说:“我只想说两句话:第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第二句,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现在,是崔钧毅崔总当家,是我支持他搬家的,你们谁不支持他,可以,找我来说!”
人群中有人道:“老书记,你这样说,我们听得进去。可是,这么搬,我们都不方便了,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这时候,后面又有人说话了:“在这里的确门面好,人流多,但是开支也大,散户厅占了我们开支的一大半,可是散户厅占我们的盈利额却只有10%。离开人流和市口,在远离市场的地方,我们对股市的思考可能更加深入。搬家,也许是我们重振旗鼓的好机会。”
大家回头看,原来是崔钧毅崔总,人群中就有人说:“崔总,我们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我们舍不得这里啊!倒不是我们不支持公司领导!”
崔钧毅又说:“我理解大家,虽然有几个人离开了公司,但是,更多的人留了下来,昨天我收到几个中层干部的报告,他们主动要求降薪,帮助公司度过难关,我很感动,也请大家相信我,我崔钧毅一定不会辜负了大家!一会儿区里的蒋书记还要来我们公司视察,请大家回到岗位上去,大家放心,今天上午就有好消息给大家。”
10点,蒋书记果然到了,曾辉玲早早地泡好了茶,蒋书记在崔钧毅的办公室做了一会儿,对曾辉玲的茶道赞不绝口,主动提出,要崔钧毅经常请他喝茶。
开会了,蒋书记讲话,他说,我是来给大家打气的,第一政府支持,第二,股民支持,现在,要的就是你们自己鼓起劲头来,讲完,他并不亲自宣布干部任免,而是把干部任免名单给了崔钧毅,让崔钧毅宣布。这次调整幅度很大,申江、卢平、吴单、梅捷都出任聘任副总经理,范建华、曾辉玲提升为总经理助理,范建华还分管人事,另有张梅等一批年轻人升任主任助理。宣布完,蒋书记又为新成立的华钦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揭牌,之后,大家送了蒋书记,继续开会。第一个议题是申江提出的,要求降低工资,和公司共患难,新上任的干部都附议,通过得很快,第二个议题是崔钧毅提出的,为了稳定基层员工,干部们减下来的工资,加给基层职工,同时干部们的薪酬由原来的固定公司制改为效益工资制,公司未来盈利的百分之20将用于干部分红,他还同时保证,在两年内,给大家改善住房。
邢小丽在为怀孕的事儿烦恼,其实她并不能完全确定这孩子就是周重天的,但是,她还是对周重天说,孩子是他的,她想来想去,她知道自己内心最喜欢的是周重天,周重天是个只爱自己只爱钱的坏人,可是,有时候坏人就是让人爱啊。止不住的爱,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还有崔钧毅,她是知道的,和崔钧毅在一起,她是得不着什么好处的,崔钧毅是要她疼,要她爱,要她付出的人,不可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她也还是喜欢崔钧毅。
那天,她找了周重天,对周重天说,孩子是你的呢!
她不知道周重天会怎么反应。
结果呢?周重天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周重天说,是不是我没有反应,让你失望了?
邢小丽笑笑,怀了孩子的她,最喜欢笑了,而且是没有什么内容的就要笑的,她说,不是,没有想到你会怎么反应,所以,没有反应倒是最好的,就怕你惊得跳起来。
周重天问,你想怎么样呢?
她想也没想,就说,想生下来。
周重天爬起来,抓起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把她晾住了。
她也没有喊周重天,喊他做什么呢?他在女人身上,只是个白相人,喊他没有用的。他走了,累了还会回来,不累是不会回头的,怎么喊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