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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谒黄瓜山

◎王世平

最早知道贝丘遗址,来自有关文史资料对闽江口该文化遗存的记载。景仰之余,写下了首《谒贝丘遗址》,载于《福建文学》,诗思仅是来源于想象。

我一直想去拜谒远古人类生活过的地方,初夏的一天,在县考古人士黄先生的带领下,随省考古队一行来到了黄瓜山。

黄瓜山位于沙江镇小马村后。贝丘遗址的发现,为这个小村增加了厚重的分量。1989年,省考古队经文物普查,第一次在闽东发掘该遗址,并作出这是闽东原始人类发祥地的科学推测。据考古队林队长介绍,已挖掘的地方,上下层文化内涵总体而言基本相同,处于距今大约4500至3500年的新石器时代末期。

从考占学的意义上讲,有进入青铜器时代早期的可能,相当于商末周初。出土的石器以石锛、镞为主,兼有凿、锥、戈和凹形石器;骨质工具为匕、凿和锥;陶质工具为纺轮、网坠和钓坠。颇具特色的纺轮,烧成温度高、烧结程度好,多属硬陶,施衣深褚色或绘饰点、条彩纹。大量存在的橙黄色泥质陶生活用具,诸如樽、罐、钵、盆、盘、豆、杯等碎片,手制轮制兼有,表面装饰有拍印、刻画、戳点、压印,以及施衣和彩绘。更重要的是,考占人员发现了先民们告别穴居,懂得遮风避雨的明证——柱洞、杆栏和灶坑。

似懂非懂地听着林队长的专业术语,想象着远古先民们与我们今天截然不同的简单生活。没有确切的文字记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从这里消失。迁徙他乡,或许是由于一种集体的罹难?但他们确实在那个年代,在这个名叫黄瓜山的地方,走过自足的生命历程。开门见海,成群的鱼儿在阳光下闪烁着鳞片,用稀疏的网随意捕捞,漏了一两条也无所谓,浅滩中的文蛤、牡蛎、海螺俯拾皆是。背依青山雨林,满山遍野的野果,在孩子们的嬉笑声中坠滑草丛;梅花鹿惊恐地奔突着,最终落入狩猎者设下的陷阱和石镞的包围圈。然后架起干柴,鹿肉在火焰的烧烤下,发出诱人的香味。男人们填充了旺盛的精血,忽然被小南风撞了一下腰。“呦呦”鹿鸣在心中回响,一阵打情骂俏之后,各自找到夜晚的归宿。

完全是自然恬适的生活状态,原始的时空拥有原始的快乐,着实令渴望返璞归真的人羡慕。在原始社会晚期,相对封闭的这个海边小丘陵,同样升起一缕文明的曙光。与北方和中原的民族相比,这个神秘的群落毫无落后的界定。我想,当他们生存着,快乐着,笼罩在人性的光辉之下,这就是文明的全部含义。至于新石器文化,也是由于生活和祭祀的需要,并且在冥冥中,与远在千里之外不相往来的中原保持着同发展方向。

此次初谒黄瓜山,看到的是第二次发掘现场。除了第一次参与发掘的省考古队林队长一行,还来了一位山东籍美国哈佛大学博士研究生。

他们和民工一起,在烈日下清理黏着泥土的兽骨和陶片。他们不允许大声说话,不允许太靠近掘方边缘,生怕现代表土侵扰了出士器物的原始面貌和质地。

那种敬业的精神,那种链接历史的日光,仿佛他们就是那段历史的代言人。出土的兽骨、陶片和大量的贝壳,并无多大价值,但他们依然乐此不疲。考古的最大意义可能就在于澄清历史,还历史本来的面目。黄瓜山文化遗存的发掘和命名,对于那些独尊中原原始文化,认为福建是南蛮的说法,无疑是一个有力的反驳。

潮涨潮落,黄瓜山离开了海边,然而时空的隧道重新被打开。作为一个中原人的后裔,我随一场雨水落在南方,怀着景仰的心情,拜谒另一群人的遗址和灵魂。我从柱洞和灶坑上,仿佛听到杆栏内匀畅的呼吸和火苗上淳朴的歌谣;那些陶片上残存着逝者的手温,那些鹿骨中迸发着最原始的爱情……文明就足如此延续着,从没有中断过,如同太阳,每天在黄瓜山远处的海面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