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缉车内,毕忠良仍旧觉得那个信号出现得太过诡异。他指着刚才日本兵用标尺在地图上画的一个小圆点说:“这个电台在哪个位置?”涩谷告诉他,“这是在贝当路周边一带。”
毕忠良沉思了一下说:“贝当路附近,刚才那个地方应该靠近霞飞路,或者潘兴路。会是登记过的商用电台吗?”
涩谷让日本兵查看了记录本,摇头。这就更加深了毕忠良对此的猜疑,他一方面让涩谷马上靠近那里,等待信号再次出现,一面拨通了苏三省的电话,让他立即去霞飞路待命。
他确信这个诡异信号的出现,一定跟他想要的结果是一样的。
而此时秋风渡民居里的灯再次亮了起来,唐山海说:“准备重新开始吧。”
徐碧城有点紧张,紧了紧手上的白手套说:“确定非要在今天发吗?我不是迷信,我只是有点不祥的预感。有时候女人的预感很准的。”
唐山海觉得是她太紧张了,低声安抚:“你静下心来,只要五分钟,我们就可以完成任务离开这里,不会有问题的。”
徐碧城无奈,只得再次打开发报机,戴上耳机,展开已经译好的密电码,开始发报。传送的滴滴声再次响起,信号也一路向前,一直传到了电讯侦缉车内正旋转着的天线上。
侦缉车的红色指针开始闪动。毕忠良激动地指着地图上的位置,“就是这里!马上锁定位置!”两名日本兵迅速用标尺移动,丈量着地图,报出一个地址:潘兴路138弄附近。
涩谷立刻翻译给毕忠良:“潘兴路138弄。”毕忠良觉得一定是此地不错,当即对涩谷道:“涩谷队长,请立刻带人包围那里,截获的电码立刻按密码本译出来。”涩谷一声令下,立时有日本宪兵驾着三轮摩托和军车向潘兴路138弄集合。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一阵风将街面上的树叶卷得翻滚着,不知将掀起什么样的狂风暴雨。苏三省、刘二宝和曾树等人也出现在了霞飞路,见到涩谷所带领的日本宪兵车队,快速迎上前去,会合之后,迅速朝锁定的位置包抄而去。
此时秋风渡的民居之内,徐碧城还在专注地发报。唐山海静立在窗前,浑然不知危险正在临近。唐山海听到街巷中的狗几乎同时叫了起来,神色一凛,接着他听到远远有人说着日语。
唐山海慌忙对徐碧城说:“有情况,停下!”徐碧城大惊,立刻停止发报,摘下耳机。她也听到了狗叫声及依稀传来的日语,焦急地说:“怎么办?”又一阵雷声响起,徐碧城吓得手中的耳机也掉落在桌上。
唐山海说:“马上撤离。”徐碧城慌忙起身,慌乱中将耳机掉落在了地上。
电讯侦缉车内,信号的嘀嘀声停止以后,红色的指针也停了下来。毕忠良看了一下表,神色阴翳地说:“只发了不到二分钟,应该没有发完,很可能是他们有所觉察。马上把已经记下的电码给我译出来。”
一名汪伪特工正在飞快地翻找着《官场现形记》,译出电报内容。刘二宝和苏三省相继上车。此时负责译电的汪伪特工惊叫起来:“处座,是发给重庆的,事关‘归零计划’!”
毕忠良精神大振,“就是他们!刘二宝,你马上回处里召集所有人员归队,看有谁是找不到的。”
是时候可以收网了!
秋风渡的民居内,徐碧城已经关闭发报机,并收入箱子里。唐山海则点燃密电码,将其烧成灰烬,丢入铁皮畚箕,并用一杯准备好的水浇灭最后的火苗。唐山海回头,看见徐碧城还未收拾好,立刻拉起她,迅速关灯,破门而出。他们现在必须撤离,离开房间之前,他们始终都戴着手套。屋内一片漆黑,唐山海拉着徐碧城跑出秋风渡,只听狗叫声和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徐碧城慌张地问唐山海:“往哪儿走?”
唐山海迅速判断出一个方向,拉着徐碧城一路小跑。但是前方路口已有人守住,他立刻拉住徐碧城,闪身躲到弄堂中的杂物后面。徐碧城差点惊呼出声,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唐山海看清路口之人正是刘二宝,他正在向几个特务发号施令。徐碧城惊慌地望向唐山海,他们只得又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徐碧城一路无措地跟着唐山海小跑。此时138弄的弄口,涩谷已经带着一队日本宪兵持枪把守在此,另一队日本宪兵冲入弄堂,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搜查。
苏三省带人跑过来说:“涩谷队长,这附近各条弄堂都四通八达,必须封堵一切出口。”涩谷点头。苏三省命令特务们兵分三路,一队守住了右边三个弄堂口,另外两队绕过去,守住了弄堂的另一端出口,将弄堂包围得如铁桶一般。
秋风渡的弄堂里,唐山海拉着徐碧城一路小跑,来到一条小巷,只见前面光亮处有两名日本宪兵跑来。唐山海赶紧拉着徐碧城躲到暗处,只见两名日本兵猛敲一户还亮着灯的门,入内开始搜查。
屋里响起居民的尖叫,“要死了,半夜三更怎么冲到家里来了?”这家的男主人显然在劝说妻子,“不要说话,伊拉是日本兵,窗门口的枪看见了伐?”
那边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几乎近在耳际。而另一处弄堂口,又有两名日军宪兵持枪跑过。徐碧城心跳加速,见他们没有过来,又稍稍放松了些。她几乎绝望地问唐山海:“我们会不会走不了了?”
唐山海镇定地安抚她,“不会!一定能走!”
被日本宪兵搜查的屋里又传来女主人尖叫:“床上没其他人的,只有小孩,你们轻点呀!”
孩子的啼哭在午夜时分显得异常尖锐。唐山海拉起徐碧城就跑,两人跑到那户人家门口,唐山海探头向门内一望,正见到宪兵背对着门口,于是迅速拉着徐碧城跑过。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乌云越来越低沉。弄堂内,唐山海拉着徐碧城奔跑在黑暗中,风卷起徐碧城的头发。唐山海紧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偶尔向慌乱的徐碧城投去一瞥。此刻他只想尽自己的一切能力保护她。
两人跑到一条弄堂口附近,放慢了脚步,靠在墙边,一步步挪向弄堂口。唐山海刚探出头去观察,冷不丁与两个轻手轻脚走近的汪伪特务迎面相遇。
汪伪特务大喝一声:“谁?出来!”两名特务同时举起了枪。徐碧城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唐山海示意徐碧城躲在原地,他独自一人走了出去。其中一名汪伪特务认出了唐山海,颇感疑惑:“唐队长,怎么是你?”
唐山海淡定自若地走上前去,“你们是苏三省队里的吧?”
另一名汪伪特工也将枪口放了下来,舒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自己人。”但认识唐山海的特务仍很警惕地问:“唐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山海坦然上前,“当然是跟你们一样,来抓内奸的,刚还和你们苏队长在弄堂口碰过面。有目标动向了吗?”
那名汪伪特务终于相信了唐山海的话,放下了枪,回答:“还没呢。天都黑了,这一大片民居,怎么找呀?”
唐山海指了个与徐碧城所藏位置相反的方向说:“你们往那边找,我去这边看看。”
两人果然依言向前走去。唐山海见他们走出两步,不再耽搁,当即上前夺下其中一名特务的枪,并拧断他的脖子。另一名特务大惊失色,举枪欲向唐山海开枪。徐碧城见状不妙,迅速飞奔出来,举起地上的一块断砖砸向那名特工。特务的手臂中砖,枪掉落在地。
唐山海上前掐住特务的脖子,并一直将他按至墙上。特务拼命挣扎,高大的唐山海将他顶在墙上,使其双脚离地。特务挣扎了几下,终于断气了。唐山海放开他,尸体软倒在地。徐碧城惊魂未定地望着这一切,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两人继续前行,唐山海边走边问:“很冷吗?”
徐碧城摇头,又点头,几乎快要哭了。
唐山海握住她冰冷的手,希望可以给她一些力量。他说:“你很勇敢,你也做得很对。是,我们杀了人;但不杀他们,就只有被杀。”
唐山海对徐碧城点了一下头,徐碧城被他的眼神鼓舞,也对他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跑入弄堂深处。但是一个突然蹿出来的日本宪兵举枪对准了唐山海和徐碧城,并用日语大声喊着:“站住!不许动!”
徐碧城一声惊叫,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唐山海镇定自若地去口袋里掏工作证。日本宪兵怕他掏枪,紧张地逼上两步,高喊日语:“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唐山海搜索着有限的日语单词,费力地表达着,“自己人,行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