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宪兵还在将信将疑,唐山海的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的一角。日本宪兵稍微镇定了些,唐山海将工作证掏出,展示给日本宪兵,“自己人。”
日本宪兵却用生硬的中文说:“举手!跟我走!”唐山海无奈,只得再次举起手来。日本宪兵又将枪口转向徐碧城:“你的,一起走。”徐碧城只觉逃生无望,望向唐山海的眼神有些绝望。
日本宪兵见他们犹豫,竟向空中放了一枪,再次喊叫:“举手!跟我走!”黑夜之中,这一声枪响刺破耳际,侦缉车里的毕忠良听到了枪声,满意地笑了。与此同时,弄堂口的苏三省也听到了枪声,他立刻转身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召集数名特务向那边冲去。
更多的日本宪兵听到了枪声,用日语叫喊着:“目标一定在那边,包围那里。”唐山海和徐碧城无奈地举起双手。日本宪兵用生硬的中文喊道:“向后转!”
日本宪兵用枪口捅了一下唐山海的后背心,“走!”唐山海用余光瞟向日本兵,试图寻找机会。唐山海看了徐碧城一眼,这一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发报,也不会连累了徐碧城。日本宪兵再次用枪口捅了唐山海一下,厉声喝道:“走!”
正在这时,一把匕首不知从何处飞出。唐山海听到匕首破空之声,迅速拉着徐碧城,就地滚开。匕首准确地划过这名日本宪兵的颈动脉,飞射的鲜血喷了一墙。
两人倒地的瞬间,徐碧城的项链被她失手拽下,掉进了弄堂边的雨水沟里。一个挺拔的身穿黑衣的男人自黑暗的弄堂走来,逐步向他们靠近。坐在地上的徐碧城扭头望去,认出来人正是陈深。
徐碧城仿佛看到了希望,“陈深!”陈深拉起徐碧城后,十分自然地放开她,唐山海也站了起来。唐山海问:“你怎么来了?”
陈深急切地说:“这个回头再说。现在你们从我来的这条路走,这条路上的宪兵刚才已经被我干掉了几个,会好走一些。”
唐山海点头,拉着徐碧城就往外跑。徐碧城挣开唐山海的拉扯,回头问陈深:“那你呢?”
陈深站在原地说“我去引开他们。”徐碧城不走了,担忧地看着他,“可你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还不会用枪,你会有麻烦的。”
陈深摇头说:“我没关系,你们快走。”徐碧城焦急地抓紧陈深的衣袖,坚定地说:“我们不能丢下你。”
陈深怜爱地看着徐碧城,安抚道:“别傻了,走吧。谁不知道我是行动处的福将,不会用枪怕什么?”
唐山海看着徐碧城对陈深关切无比的眼神,他在犹豫着。但只一瞬间,他就作了一个决定。他对陈深说:“你带她走,我来殿后。”
徐碧城一愣,未料到唐山海会突然改变主意。唐山海温柔无比地看着徐碧城,没有一丝迟疑地说:“如果我被抓了,那么你就走,带着‘归零计划’回重庆,再也别回来!”
徐碧城愣愣地看着唐山海,为他这番几乎是遗言的话震惊了。
徐碧城的脑海中猛然闪回湘菜馆时,唐山海对她说过的话:“我想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他真相,咱们不是真的……否则对他……对你们都是不公平的。”
那时她尚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义,现在她懂了。徐碧城的眼中闪着泪光,发出一声轻唤:“山海……”
她从未像现在这刻深刻地明白,唐山海对她的爱如此深沉,深沉到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她。陈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催促着:“你们都必须马上离开上海,还是我来殿后,你们走。”
唐山海摇了摇头,温柔地抓起徐碧城的手说:“不然我怕没机会了。”
徐碧城当然明白唐山海是想成全自己和陈深。唐山海把徐碧城的手交到陈深手中,深情地说:“陈深,拜托你了。”
陈深握着徐碧城的手,温柔地看着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答应。陈深故作轻松,“我还没娶老婆,却要受托照顾别人的老婆,这不合适吧?”
徐碧城一手被陈深握着,她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唐山海,握得很紧,坚定地说:“要走一起走。”
唐山海因徐碧城这一握,整颗心都觉得十分温暖。但是此时第一拨日本宪兵已经向他们冲了过来,三人虽然置身于黑暗中,但一旦宪兵接近,必定暴露无疑。唐山海甩开徐碧城拉住自己的手,对陈深说:“带她走!”
唐山海说罢,没有再做任何停留,迅速跑向日本宪兵方向,将自己的身影置身于路灯下,并向日本宪兵连开几枪,迅速跑向与陈深撤退路线相反的方向。徐碧城被陈深拉着躲在暗处,目睹唐山海跑远,日本宪兵都向他追去。她只觉得心被揪得有点疼。
陈深果断地拉起徐碧城转身就走。唐山海则在弄堂中借助杂物的躲藏,与日本宪兵展开枪战。苏三省循着枪声追向唐山海所在位置,敏锐地确定出方位,高喊:“在那边!”
陈深带着徐碧城跑向他进入包围圈的那条弄堂,地上有几具尸体,无一不是被他的匕首所杀。眼看陈深即将带着徐碧城跑到弄堂口时,忽然冲出一名汪伪特务,拦住了他们。对方直接开枪射击,子弹射向徐碧城。徐碧城完全不及反应,陈深只能迅速将徐碧城推开,子弹击中了陈深的左臂,又射入了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口木箱上。
陈深中枪的同时,已经将扣在右手手心的匕首掷出,匕首正中特务心窝。徐碧城赶紧过来扶住陈深,惊慌失措:“陈深!”
陈深捂住手臂上的伤处,有鲜血汩汩流出,一滴滴洒落。
苏三省原本是带人追向唐山海的,听到枪声,他果断停下脚步,往反方向跑去。
徐碧城仍在原地吓得六神无主,好在陈深反应够快,带着她迅速朝弄堂深处跑去,那里停着他的车。待到苏三省赶到刚才陈深受伤的地方,只见到地上汪伪特务的尸体,弄堂口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苏三省追上去的时候,汽车已经绝尘而去了。
孤军奋战的唐山海站在死胡同的高墙前。他注意到旁边一幢民房的门口有几箱煤球,他借着煤球箱爬上房顶,踩着屋顶瓦片跑向高墙。涩谷带人赶了过来,看到屋顶上唐山海的人影,立即向唐山海开枪。子弹击中唐山海脚底的瓦片,唐山海不及回望,匆匆越墙而出。
一场无懈可击的收网,让坐在侦查缉车内的毕忠良淡定自若。他气定神闲地下车,站在弄堂口,听涩谷述说追捕详情。涩谷告诉他说:“至少有两个人刚刚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已经派人继续抓捕,其中一个应该受了伤。”
毕忠良稳操胜券地一笑,“跑不远的,一定可以把他们抓回来。”
“还需要封锁秋风渡一带吗?”涩谷问。
毕忠良点头,“当然,必须把他们的发报现场找出来,找到他们的一切痕迹。”
陈深把汽车开进一处废弃的院子。荒草被夜风刮过,留在人耳边的只残存一抹冷硬。陈深对徐碧城说:“我得把车藏这里,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会立刻封锁车站。”徐碧城坐在副驾驶上惊魂未定,喃喃地问他:”陈深,你会救唐山海的,对吗?“
陈深点头说:“对,前提是我不能有后顾之忧,你必须先走。”
徐碧城的脸上难掩担忧,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留下来会给他们带来很大麻烦,因此不再挣扎,转身跟陈深一起匆匆下了车。两人扔了车,一路步行到街口附近,打了一辆黄包车,辗转走进售票厅。
深夜的售票厅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旅客。陈深四顾看了一下,迅速跑到售票厅窗口,买了一张十一点到南京的火车票。陈深看了一眼手表,此时是晚上十点半。陈深跑到徐碧城面前,将车票塞到她的手中说:“十一点去南京的火车,还有半个钟头开车。”
“去南京?”徐碧城一惊。
陈深点头,“对,你到南京,先在东方饭店住下,这边的事我来解决。”言罢掏出钱包,将里面全部的钱都给了徐碧城。徐碧城接过钱,神情凄楚地看着陈深。 她不想走,担心他出事,担心他们出事。
陈深对徐碧城说:“如果我和唐山海平安无事,过几天我会派人过去接你。”
徐碧城脸色惨白地问:“我要等几天?”
陈深说:“最多五天,你也可以留意报纸。如果我们失手,76号是不会放过任何壮大声势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