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城语带怒意地说:“说到这个我就生气。我一生气就跑去火车站,想买张火车票去南京看我姑姑,省得成天看见你就来气。结果我在车站碰上苏三省,不由分说把我带回来,说处里在查内奸。”
“然后呢?”唐山海问。
“然后我就看到毕忠良站在楼下,说他在等我,说我是‘熟地黄’,简直是见鬼了。”
唐山海安抚她说:“我知道了,他是特意让影佐把他抓起来,故意演给那个内奸看的。”徐碧城俨然一肚子怒气,愤愤不平地说:“我才不管他演给谁看,反正我说一切等舅舅回来了再说。”
唐山海不由得对徐碧城竖起了大拇指,徐碧城略感轻松地笑了一下。唐山海又在徐碧城掌心中写下“深”字,意思是问陈深的下落。徐碧城也在唐山海的掌中写下一个“安”字,意为陈深无恙。
这一番毫无意义的家长里短的夫妻对话,无疑让监听室内的毕忠良皱紧了眉头。刘二宝站在一旁问:“他们不会是发现了我们的窃听器吧?”毕忠良暂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吩咐他说:“派个人去秋风渡石库门一带,看看苏三省他们在现场搜查得怎么样了。还有,陈深要是从嘉定回来,马上让他来见我。”刘二宝应声而去。
屋外的雨已渐止,地面上有大摊的积水,不时被一些日本宪兵持枪在弄堂跑过时溅起一些水花。这里是秋风渡的弄堂,苏三省等人还在挨个儿搜查着民居。苏三省打着手电筒走在弄堂里,照向各个窗口。当手电筒的光线从唐山海发报的那个房间窗口划过之后,他好像看到了什么,随即再次将手电对准了这间民房窗口厚重的窗帘,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嘭的一声,门被人踢开了。苏三省打开屋内的灯,走进房间,一眼就望见了还来不及收好的发报机。苏三省看到地上有个铁皮畚箕,以及一些被烧毁的纸屑。苏三省不禁狂喜,对自己身后的阿强说,马上向处座汇报,发报现场已经找到。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刘二宝站在了毕忠良面前,禀报说:“苏三省派人回报,已经找到发报现场了,发报机还在,但暂时还没有新的证据。”刘二宝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处座,其实这事摆明了是唐山海干的。‘归零计划’失窃那晚,唐山海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今晚上他又不在家。还有他老婆徐碧城今天也不在家,肯定跟着掩护他去了。”
毕忠良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说:“这两人串供的本事一流,要是没有致命的证据,又有李默群撑腰,要动他们确实不易。”
刘二宝说:“要不直接用刑得了,趁李默群回来前就动手。”
毕忠良摇头,“影佐派了这么多宪兵给我,结果我却要靠动刑才能交差,李默群回来只怕会倒打一耙。但有了证据就不一样,不光可以向影佐交代,还能让李默群永远抬不起头来。”
两人正说着,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正是钱秘书与扁头的声音。扁头的嗓门本来就大,加之走廊空旷,声音越发显得洪亮:“就你一个假情报,害得我们那么多人跟你在乡下趴了一晚上,这边城里又出了事情。我都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故意调虎离山是不是?”
钱秘书显然气急败坏,“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扁头不管他,继续阴阳怪气儿地挤兑他:“哦哟,心虚啦?讲中你心事啦?我有道理,我当然要讲的。”
毕忠良听了一会儿,敲了敲桌面,对刘二宝说:“去叫他们进来。”
钱秘书站住的位置正好背对着毕忠良的办公室,嘴里还在嚷嚷着:“你说谁调虎离山?这是李主任下的命令!”
扁头哦哟一声说:“拿李主任来压我啊?我怕都怕死了!”钱秘书冷哼,“你们队长陈深也同意行动的,我不过是执行命令。”
扁头不甘示弱,“你弄清楚,我们头儿现在是代处长,不只是分队长了。把处座的名字挂在嘴巴上,钱秘书你胆子真大!”
钱秘书被他挤兑得一肚子火,面露凶光地说:“什么代处长?抓不到‘麻雀’和‘熟地黄’,过不了几天,陈深就得去梅机关陪他那个难兄难弟吃牢饭。到时候你要还敢这么对我说话,我一定撕烂你的嘴!”
就在此时,毕忠良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扁头看到刘二宝站在门后,毕忠良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如往常一般捧着搪瓷杯喝着花雕酒。扁头惊讶地望着毕忠良:“处……处座?”
钱秘书一愣,回头也看到了毕忠良,仿佛见鬼一般,身子都僵硬了。只是钱秘书脑子转得快,立时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尴尬地赔笑:“处座?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