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忠良捧着搪瓷杯,微笑地看着钱秘书,温和地询问:“钱秘书说的这位难兄难弟,是指我毕忠良吗?”扁头不等钱秘书有所反应,机灵地接道:“就是说你啊,处座。二宝你也听到了是吗?钱秘书这几天老嚣张了,成天拍李主任的马屁,说处座您就要吃枪子了。”
钱秘书慌乱地摇头,连声否认:“你胡说什么?处座您别听他的,我跟了您这么久,我这个人怎么样,您是清楚的呀。”毕忠良仿佛并不想跟钱秘书计较,对钱秘书笑了笑,“怎么没看到陈深?”
扁头说:“我们头儿开始是准备跟我们一道去嘉定的,半路他忽然说他还有其他事情,就下车自己走掉了。他还没回来啊?”
毕忠良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问刘二宝:“秋风渡一带的现场,到底有几个嫌疑人?”
刘二宝说:“按涩谷队长和苏三省的说法,是三个人,分两路跑了。”
毕忠良的面色变得严峻起来。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影佐打来的。屋内的几人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鱼贯而出,关上门站在行动处的走廊上。钱秘书显得有点魂不守舍,他根本没有料到毕忠良会回来。扁头挠着脑袋,也有点没有回过神。他说:“处座本事真大,去了梅机关还能这么快回来。”
刘二宝冷笑,“你真的以为处座是被影佐将军抓走的?”扁头还不太明白,“啥意思?抓走的时候大家都看到的呀。”
钱秘书已经恐惧得发起抖来。刘二宝意味深长地看了钱秘书一眼,话却是对扁头说的:“你最好保佑陈深跟‘归零计划’无关,否则……”
扁头仍然听不懂,追问:“二宝,你说这话啥意思啊?你把话讲清楚啊!”
刘二宝扬长而去。
办公室里,毕忠良正向影佐汇报现场勘查的结果,“可以确定有三人逃脱,嫌疑最大的唐山海和徐碧城都找到了。”影佐问:“那你的行动处里,现在有谁是下落不明的?”毕忠良似乎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陈深。”
影佐严厉地说:“我知道你和陈深的交情,不过你也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吧?”
毕忠良额头冷汗直冒,应了声“是”。影佐直接下达了命令:“要行动处和涩谷宪兵队立刻全城搜捕陈深。”毕忠良无力地放下了电话,神情有些恍惚。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拉开门,对着走廊喊道:“扁头!”
刚走出不远的扁头立刻跑了回来。毕忠良眉头紧皱,对他说:“马上去米高梅,去华懋饭店,去赌馆,去陈深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找他,一找到立刻叫他回来见我!”扁头看出毕忠良的脸色不好,应声之后连忙跑掉了。
钱秘书有些畏缩地走过来,讨好地说:“处座,有什么要我做的没有?”毕忠良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待在处里,等李主任回来。”
钱秘书吃了个瘪,顿时张口结舌。
毕忠良、刘二宝直接去了秋风渡,巷子口回荡着淡淡的血腥气,伴随着徐徐吹来的风,和着凉意冲进鼻子里。毕忠良看到被唐山海杀死的两个汪伪特务横尸在地,查验了一下尸体,问身边的苏三省说:“你怎么看?”
苏三省沉吟了一下说:“打斗痕迹很少,显然是熟人下的手。第一个死时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杀;第二个人开了一枪,但枪被打飞了,这应该就是我们听到的第一声枪响。然后凶手掐死了第二个。”
毕忠良看着墙上特务临死挣扎时用脚剐蹭墙面留下的痕迹。
苏三省继续道:“从死者的身高来看,凶手能将其凌空按在墙上,至少要有唐山海或者陈深那样的身高才能办到。”毕忠良皱眉,“除了这些,有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谁干的?”苏三省摇了摇头,“虽然找到了发报机,但奇怪的是现场连一个指纹也没找到,可见他们十分谨慎。”毕忠良面色阴沉地说:“去第二个现场。”
第二现场的死者是那名被陈深用匕首所杀的日本宪兵。墙上有一片喷射状血迹,日本宪兵颈部的伤痕也很明显。苏三省向毕忠良解释:“第二声枪响是这位兄弟开的枪,但应该没有击中对方就被杀了,被匕首所杀。”
刘二宝戴着手套,从墙上取下了那把带血的匕首。苏三省说:“我认为,这个用匕首的人,极有可能是赶来接应他们的帮手。”
毕忠良将匕首举至眼前查看,沉吟不语。此时曾树跑来报告说,前面发现血迹,怀疑是凶手逃离前受了枪伤。
毕忠良顿时精神一振。他们随曾树来到陈深受伤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名汪伪特务的尸体,特务手中还握着枪,胸口插着匕首。地上虽被雨水冲刷,仍可见淡淡的血迹。
曾树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说:“此处血迹离我们的人有一段距离,这血迹一定是对方留下的,子弹应该是射中他的身体后,射入了这个木信箱中。”
毕忠良走到木信箱前,端详着那个弹孔。
苏三省分析着:“从这条路逃走的是两个人,而且这条路上我们的人都是死于刀伤。而另一条路上单独逃走的人,用的是枪。”
毕忠良看向苏三省,“你的意思是发报的人是唐山海和徐碧城,他们逃跑的时候,陈深赶来接应,然后陈深带着徐碧城从这条路跑了。他不会用枪,就只能用刀。而从另一条路逃走的人,是唐山海?”
苏三省点头,“处座英明。现在我很怀疑,当时陈深和徐碧城一起躲在火车站。唐山海和陈深身上谁有枪伤,谁就逃不了干系。”
毕忠良神色阴翳,一面吩咐苏三省继续搜索这一带的每个角落,一面带着刘二宝回行动处,叫汪医生查验处里每个人的伤情。
毕忠良的网收得更紧了。他猜想着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却又不愿意真的下这样的结论。就在毕忠良心思百转的同时,晕血的李小男终于悠悠醒转。看到卧室里空无一人,她猛地坐起,喊了声:“陈深!”
陈深慢悠悠地从客厅向卧室进来,“你醒了?”
李小男顾不得自己,急切地问:“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陈深低头瞧了瞧,故弄玄虚地说:“就等你醒来陪我去医院。”
李小男一愣,“你不是说不能去医院吗?”
陈深狡黠地一笑,“刚才是不可以的,等一会应该就可以了。”
这时客厅的电话响起,陈深走过去接了。李小男从床上爬下来,看着陈深接电话。
电话里是皮蛋的声音。他对陈深说:“深哥,你吩咐的事都已经办妥了。昌隆饭店的老板答应再留下来经营一个月,伙计连夜就被辞退了。该布置的,全部按你说的布置好了。”
陈深笑了笑,回了句,“办得好。”挂了电话以后,陈深对李小男说:“走吧。”
李小男兴奋地跳起来,凑到他身边说:“你是要让我跟你一起革命,杀鬼子吗?”
陈深瞥了她一眼,“一个见血就晕的人,拿什么去革命?”
李小男不满地撇嘴,“你一个连枪都不会使的人能革命,我为什么就不行?杀人也可以不见血嘛。”
陈深一时间竟难以反驳。李小男豪气干云地一挺胸:“说吧,要让我帮你做什么?”
陈深神神秘秘地吐出两个字,“演戏。”
毕忠良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扁头已经回来了。他恭敬地汇报:“米高梅啊,华懋饭店啊,都找过了,都没人见过我们头儿。孙秘书和您太太那里也打过电话了,今天晚上也没有麻将局。真不晓得我们头儿跑哪里去了?”
毕忠良阴沉地盯着扁头,那样的目光让扁头有些不寒而栗。他问扁头:“陈深为什么不去嘉定?你把他的话,再原原本本地给我说一遍。”
扁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他……他就开到半路的时候叫……叫我停车,说他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事,叫我跟钱秘书负责嘉定那边的事。为这个事情,钱秘书一路上都在数落我们头儿。”
毕忠良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更重要的事?”
“对,对……他……他就是这么说的。”
毕忠良又问:“他在哪里下的车,出城了吗?”
扁头说:“没出城,刚从处里开出去没多远就下车了。”
毕忠良的脸色越发阴翳,沉声吩咐道:“继续出去找,找不到不用回来了。”
扁头被吓得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跑了。
刘二宝看着毕忠良,十分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处座,要是‘熟地黄’真是陈深……”毕忠良瞟了刘二宝一眼,刘二宝的声音低了几分,“处座,涩谷队长那边,要陈深的照片给宪兵队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