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皱眉,显然对李小男的回答不满,“我说过让你别跟他牵扯不清。”
李小男也有些懊恼,“我说了不要,可他非要送。喏,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她指着沙发上的一个布娃娃,桌上的几张唱片和一些糕点。
陈深坐到沙发上,有些不耐烦,“全都扔了!”苏三省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个自从来到行动处,就无时无刻不想踩着活人的尸体往上爬的男人,就如一颗毒瘤,他不允许李小男跟他再有任何牵扯。
李小男摇了摇头,“扔了多可惜,明天我打算去孤儿院看皮皮,正好可以送给孩子们。”
陈深想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也好,回头我见了他,替孩子们谢谢他。”
李小男看他神色缓和了,笑开了花,“对嘛,你扔他东西不好,多没风度。”
陈深看着李小男,没有接话,只是眼神里透出的分明是欲言又止的意味。李小男察觉到陈深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害羞,抿着唇说:“看我干吗?”
陈深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他今天想说的第一句话。他转头看到沙发上有一条织了一半的围巾,问:“那是什么?”
李小男说:“给你织的围巾。”
陈深疑惑地看着她,拿起半成品围巾瞧了瞧,见围巾疏密不一,显然织得并不精美。他不由笑道:“这是渔网还是什么?”
李小男一把夺回,瞪了陈深一眼,没好气地说:“反正能把你围住套牢就行。你来得正好,帮我绕线。”说着把一卷毛线套到了陈深的双手上,从中抽出线头开始卷成毛线球。
陈深无奈地替李小男绷着线,看她绕线球。他在酝酿情绪,想跟李小男摊牌。陈深叫了声:“小男……”
李小男没抬头,只是一遍遍地绕着手中的线球,她告诉陈深:“别说话。”
陈深只得住口。
李小男说:“我觉得咱们现在这个样子,真像居家过日子的感觉。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我都觉得好开心。我想过好多次,我想要的日子就是这样一盏灯,一个男人,还有一群承欢膝下的孩子。陈深,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幻想。”
陈深欲言又止,又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下去,终是叹息一声,说道:“小男,其实……”
电话恰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是扁头打来的。李小男不知道电话那头扁头说了什么,只看到陈深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起来。
挂断电话以后,陈深思索了一下,无奈地对李小男一笑,“影后,明天还有一场重头戏,演吗?”
夜幕披上天际时,陈深敲开了唐山海和徐碧城家的门。今天下午扁头在电话那头告诉陈深,曾树他们明天早上九点会在火车站有所行动。陈深虽然不知道这件事跟唐山海有无关系,但是直觉告诉他八九不离十。
果然唐山海听后就是一惊,“陶大春应该在这两天离开上海,难道是他的行踪暴露了?”
徐碧城自楼上走下来,也是面露焦急之色,“那是不是应该马上通知老陶?”
唐山海皱眉,“新辰旅馆的地址透露给陈队长之后,老陶已经换了落脚点,加上他马上就要走,所以如果他不联络我,现在我也找不到他。”
“那只能明天早上九点去车站找他了?”徐碧城问。
唐山海和陈深同时摇头,“不行。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火车站,谁去都是自寻死路。”
陈深说:“毕忠良未必相信钱秘书就是‘熟地黄’,所以你们现在应该消停点,什么也别做。交给我,明天早上我会让人去车站拦下陶大春。”
“需要我掩护吗?”唐山海问。
陈深拍了拍唐山海的肩膀,“明天是礼拜天,如果我没记错,应该轮到你值班。”
唐山海点头。
陈深说:“你要做的,就是在处里待着,让苏三省相信你跟这件事毫无关系。”
李小男次日八点半左右,在恒源祥分号买了半斤毛线团。曾树和阿强等人已经到火车站广场,几名特务正在曾树的指示下四散开来。
李小男手上提着新买的毛线,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她坐在一个茶摊上喝茶,正好目睹了这一切。而在另一个角落里,皮蛋也压低了帽幨,蹲在一辆空的黄包车旁,漫不经心地吃着一只茶叶蛋。他们都在等待着同一个人。
李小男看向远处驶来的黄包车,戴着墨镜,拎着皮箱,装扮成寻常旅客的陶大春从车上下来,她立刻起身付了茶钱,皮蛋也起身拉着空黄包车,不远不近地跟着李小男。
只听“哎哟”一声,刚下黄包车的陶大春仿佛无意般地和李小男撞上了。李小男手中的袋子掉在了地上,新买的毛线滚落撒了一地,原本她从家中带出的那个毛线球则滚出了一段路。
李小男赶紧弯腰捡毛线,陶大春亦弯下腰帮李小男捡毛线。远远地,阿强注意到了这一幕,但他看不清李小男的脸。李小男不动声色,边捡毛线球边用极快的语速对陶大春低声说:“有埋伏,走。”
陶大春一愣。李小男已经捡好了毛线,站起身来对陶大春说:“没关系。”
李小男很快离去,两人都没发现地上不远处滚落了一个毛线球没有捡走。陶大春迅速向周围瞟了一眼,注意到阿强正盯着自己,当自己望向他时,他又迅速转开了眼。他知道自己这是遭了埋伏。陶大春见惯了大风大浪,镇定地走向一个香烟摊子。阿强望着李小男的背影觉得不对劲,让一名特务迅速跟上。皮蛋发现有特务上前,故意一个拐弯,假意不慎撞到特务。特务再抬头时,发现李小男已走远,他仍然快步追上前去。
皮蛋见未阻住特务,立刻也拉着黄包车追了上去。阿强看出皮蛋身份可疑,连忙让另一名特务也追了上去。
李小男一路快步走着,闪身进了火车站狭窄的小巷,她眼角的余光感觉到特务正在追近自己,慌了神,加快脚步又闪进了一条弄堂。走出一阵子,她向后望了一眼,发现特务并未跟来,她刚想松口气,回过头来,却见那名特务已经拦在自己面前。
李小男吓了一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尖叫。她用围巾把自己的脸捂得更严实些,后退了两步。特务逐步靠近,厉声喝道:“跑什么?还不敢露脸?是不是怕我认出来?”
李小男仍用围巾挡着脸,忽然对着特务身后喊了一声:“来人哪。”
特务猛一回头,发现身后无人,再回头时发现李小男掉头跑了。特务迅速追上前去,一把抓住李小男。李小男用鞋跟猛踩特务的脚,特务吃痛松手,李小男趁机再跑,却发现自己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而此时的皮蛋正在另一条巷子口跟另一名特务展开搏斗,分身乏术,无法照顾到李小男。
特务上前欲抓李小男,冷不丁被李小男一个背摔利落地摔翻在地。特务狼狈地爬起,眼中戾气大盛,直接抽出匕首向李小男刺去。李小男退了两步,却已到墙边,再无退路,眼中不由得露出恐惧之色。
就在匕首扎中李小男左肩渗出鲜血时,一只手忽然从斜刺里伸出,紧紧抓住了特务的手,正是堪堪赶到的陈深。特务显然也认出了陈深,面露吃惊之色。陈深趁机拔出匕首夺下,将特务打倒在地。
陈深扭头对李小男喊了一句:“转过去!”随即手起刀落,将匕首刺进特务的胸口。陈深摸了特务的颈部动脉,确认特务已死,这才回到李小男身边扶住她。另一个弄堂口的皮蛋也解决了另一个特务,三人迅速撤离了现场。
陶大春在人流的掩护下,几个闪身,坐上一辆黄包车离去了。阿强等人再要追上去,又被一辆驶来的汽车状似无意地拦了一下。他们彻底将人跟丢了,唯一找到的线索,就是李小男遗落在地的那团毛线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