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扁头提着一只篮子走了进来,篮子里有一罐汤。他一边往外掏罐子一边说:“头儿,朱珠今朝烧的骨头汤老好吃的,我给你带了点儿。”扁头这时才看到刘兰芝,便恭敬地说,“毕太太在啊。”
陈深怕扁头穿帮,便对刘兰芝说:“嫂子,不早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一会老毕还要叫开会。”
送走刘兰芝以后,陈深回来不仅关上了房门,还关了灯。
扁头愣了一愣,“头儿你关灯做啥?汤还没喝嘞。”
“别说话。”陈深小声地说着,然后走到窗前,看到刘兰芝走出了行动处大门,上了一辆黄包车,身后有一名特务骑着自行车尾随黄包车而去。
扁头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不解地看向陈深说:“这啥意思?”
陈深淡淡地说:“不光我们被软禁,每个跟我们接触过的人也会被监视。”他的话不禁让扁头惊恐了起来。
陈深重新打开了房间的灯,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一沓钞票放在桌上,然后对扁头说:“你和朱珠还是赶紧走吧。如果真的查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得住你。”
扁头感动得差点湿了眼睛,可是他把汤放下却认真地说:“头儿,我不会不管你的。前面我没答应,是因为我有点怕,还有就是我放心不下我老婆。刚才回去吃晚饭的时候我同老婆说过了,她也讲你和李小姐的事情我们一定要管的。有她这句话我就不怕了,要我做什么,头儿你说。”
“你真的想好了?”陈深感动地看着扁头。
扁头重重地点了点头,“想好了。头儿信得过我,我也不会让头儿失望的。”
“谢谢你,扁头。”陈深认真地说。
他这样认真地看着扁头,让扁头有些不好意思,“事情都还没做咧,谢啥?”
陈深便附在扁头的耳边小声地说出了他一直计划的事……
扁头离开行动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他提着篮子走出来以后,表现得和平常没有两样。但是在他跨上自行车往家里骑去的时候,眼睛的余光还是扫到街对面有个特务也骑上了一辆自行车,尾随他而去。
到家以后,扁头把自行车推进了院门,关上院门。他看到那个跟踪的特务也来到了附近,就在不远处街角站定。
扁头走进家门时,朱珠便迎了上来。她关心地说:“回来啦?跟陈队长说了吗?”
扁头点了点头,“说过了。明天你要帮我的忙,去找徐小姐。”
朱珠愣了愣,“可是徐小姐不相信我怎么办?”
“你和徐小姐还是碰过面的,到时候你把这个给她,她就相信你了。”扁头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布鲁斯口琴。
朱珠看着口琴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在扁头做这些事的时候,阿强正守在苏三省的办公室里。见苏三省红着眼坐在沙发上,阿强关心地对他说:“苏所长,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苏三省却忽然冷冷地看着他,“是不是你?”
阿强心慌地愣了愣,“什么?”
“是不是你把消息卖给了毕忠良?”苏三省紧皱眉头逼视着他说。
阿强咽了咽口水说:“我没有,苏所长你不能冤枉人啊。”
苏三省却一把揪住阿强的衣领,他满眼充血地说:“那他们怎么能抢在我们前面抓住‘医生’?还埋伏偷袭我们?”
阿强拼命地挣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苏三省突然冷笑了一声,“曾树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吧?”
想到曾树,阿强不寒而栗。
“你最好记住,每个背叛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苏三省说完,恨恨地放开了阿强。
阿强连滚带爬地跑了,心惊胆战得一夜没睡。而守在扁头家外的特务也一夜没睡,全靠不断地抽烟提神,烟头丢了满地。他看到扁头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赶紧扔掉烟头,面向墙角撒起尿来。
朱珠在门口送别扁头,还替他整理衣衫。扁头趁机望了一眼正在撒尿的特务,对朱珠低声说:“等人跟着我走了,你再出门。”
朱珠点了点对低声说:“知道了。”
扁头确认昨晚对朱珠交代的话她没有忘记,才骑上自行车离去。
朱珠掩上院门,从门缝向外张望,果然看到撒完尿的特务骑上自行车尾随扁头而去。然后她迅速回屋拿了小包,披上披肩,遮掩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出了家门。
朱珠离开家门以后,便找了一处电话亭,拔通了徐碧城房东太太的电话。那时候徐碧城正在和房东太太说两天没有见到李小男过来,房东太太便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李小姐来找徐碧城的。可是徐碧城接过电话的时候,听到的却不是李小男的声音。
徐碧城立马警觉了起来,“你是谁?”
“我叫朱珠,是小男在电影厂的同事,也是扁头的老婆。我们见过面的,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朱珠认真地对徐碧城说。而徐碧城也根据她的话,在脑海里搜索着朱珠的样貌。果然,她想起在马尔赛的咖啡馆看到过她和李小男一起进去,还和当时约会的她和陈深拼了桌。徐碧城这才放下心来。
“哦,我记得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徐碧城皱了皱眉。
朱珠小声地说:“是这样。现在陈队长和小男都出了点事情,扁头也不方便出来……”
听到这里,徐碧城立马紧张起来,“他们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事,还是请徐小姐出来见面再说吧。陈队长说为了你的安全,最好不要去你住的地方找你。他还给了我一只口琴,说是你送给他的。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我转告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朱珠诚恳地说着。
不过她显然不用担心徐碧城不相信她的问题,她的话刚说完,徐碧城便迫不及待地表示:“我相信你。”
于是她们便约到了徐碧城常和陶大春约见的茶馆,迫切地见面。
在茶馆里,徐碧城拿着那把十孔布鲁斯口琴,听完朱珠描述的整个经过。她惊讶地看着她,“你是说小男是中共?还是陈深亲自抓的?”
朱珠点了点头,“扁头说,现在日本人把陈队长、苏三省还有毕处长都关在行动处,哪也不让去。”
“要是小男扛不住逼供,陈深就出不来了。”想到这里,徐碧城不由得恐惧起来。
朱珠认真地看着她,“陈队长说,要救小男就得找你。”
“陈深要我做什么?”徐碧城热切地看着她,她知道只要可以救李小男,不管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这个计划是当初陈深在办公室里说的。当时他说:“很早以前,我用假身份在交通银行租用过一个保险箱,这个保险箱一共有两把钥匙。你把其中一把藏到李小男家里,让日本人搜到它。另一把钥匙和这本杂志,你让徐碧城把它们藏到苏三省家里。”
陈深说着,拿出一本《语丝》杂志。
现在那把钥匙和那本《语丝》杂志便摆在徐碧城的面前。徐碧城接过杂志翻看着,却未发现端倪。她不禁愣了愣,“就这些?”
朱珠点了点头,“对,就这些。”
徐碧城思索着,“不知道陈深究竟在谋划着一个怎样的计策。”
“扁头说,只要这件事徐小姐办妥了,他就有办法救小男了。”朱珠说完又递上一张纸条说,“这是苏三省现在的地址。”
徐碧城接过纸条点了点头,“好,我今天就去办妥此事,今天下午你再打我一次电话。等我的消息。”
朱珠担心地交代她:“徐小姐,扁头说这次日本人盯得可紧了,苏三省的家里说不定也有特务盯着。你可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徐碧城说完,拿起东西便起身离开了茶馆。
回到家里,徐碧城走进房间,关上门后便从包里取出那本《语丝》杂志细细翻看。然后她又点燃一支蜡烛,将杂志内页放在火烛上烘烤。徐碧城一边烤着杂志内页,一边回味着朱珠的话。
徐碧城忽然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她曾想绑架李小男而不成功,因为李小男是中共。李小男一直守候在陈深身边,仿佛误打误撞地给了他们很多帮助,其实都是她费尽心机又不着痕迹地保护着他们。而她看似没心没肺的笑容背后,其实深藏着洞察一切的忧伤和无穷无尽的秘密。此时徐碧城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她,她和陈深已经失去了唐山海,不能再失去李小男。她对他们来说,早已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片刻之后,徐碧城从杂志内页上依稀辨出一些字迹。看了那些字,她面露喜色,显然已经明白了陈深的计策。
时间迫不及待,徐碧城当即约出了陶大春。她对他认真说:“我已经知道了苏三省姐姐的下落,我想,如果我们控制了她,就可以引苏三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