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省被带到行动处的会议室时,夜已经深了。他坐在毕忠良对面,听完李默群的话,显得有些暴躁。
苏三省无奈又着急地说:“李主任,这事还用得着查吗?跟李小男关系最密切的人就是陈深,他们两个一直在帮徐碧城。上次秋风渡发报那次,李小男证明陈深是在昌隆饭店受的枪伤,那么在秋风渡受伤逃走的人又是谁?还有徐碧城的项链明明丢在秋风渡,李小男却跳出来说项链被她借走了。谁知道她们俩是不是本来就有一模一样的两条项链?现在李小男身份既已确定,那么她作的那些证明根本就作不得数,陈深就是她和徐碧城的同伙。”
“毕处长怎么看?”李默群说着瞟了毕忠良一眼。
毕忠良看了看苏三省说:“苏所长所说的疑点确实存在。但这并不能证明陈深就是她们的同伙。昌隆饭店之事,说不定就是李小男调虎离山,把陈深引去了那里,好方便徐碧城发报。”
苏三省愤怒地看向他,“你这是帮你的好兄弟陈深开脱。”
“那你觉得,‘麻雀’会不会就是陈深?”毕忠良静静地看着他。
苏三省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我们三个人当中必有‘麻雀’,那就只能是他!”
毕忠良笑了笑,“我也问过陈深‘麻雀’会不会是你,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苏三省怔了一下,“他怎么说?”
毕忠良看了李默群一眼,然后又看向苏三省说:“他说别中了李小男的圈套,别让不该死的人背了黑锅。”
苏三省没想到陈深会是这样说的,他渐渐恢复了常色,然后淡淡地说:“他也算说了一句良心话。”
李默群幽幽地说:“苏三省,我知道你审讯的本事很有一套,你看要不要给你个机会,去套套李小男的话?”
苏三省怔了一下,但随即便点了点头,“属下愿意一试。”
苏三省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李小男仍然坐在桌子旁,从陈深离开,她就没有动过。
灯光下,李小男的眼神熠熠生辉,苏三省看着她,内心没由来地又涌上了一股柔情。
苏三省一步步走到李小男面前,然后坐下。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李小男指了指头顶的灯,然后拉过苏三省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窃听”二字。
苏三省有些意外和感激地看着李小男,李小男对他微微笑了笑。
苏三省正了色,才慢慢地开口说:“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你就是‘医生’。”
李小男却微笑地看着他说:“谢谢你。”
苏三省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在我眼里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是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李小男深情地看着苏三省。
听到李小男这句话,毕忠良轻笑一声,“这李小男死到临头,还不忘施美人计。”
李默群抬头看了看他,“那你觉得苏三省还会上当吗?”
毕忠良笑了笑,“继续听着。”
这时孙秘书敲响了窃听室的房门,然后进来在李默群耳边低语了几句。李默群脸色一变,便让毕忠良继续监听着,自己离开了。
李小男的那句话还是对苏三省有些用的。他有些难过,又有些期待地问李小男:“那如果还有机会重新选择,你会选我吗?”
李小男也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深情地看,“还有机会吗?”
“当然有。”苏三省热切地说,“只要你指认出‘麻雀’,‘麻雀’就是陈深对不对?你现在看清他的嘴脸了?他根本就对你无情无义,为了名利,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指认他,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你就可以跟我在一起。”
李小男也同样热切地看着他,“那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你能放下名利,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吗?”
苏三省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随即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指认陈深,我当然可以答应。”
“不管我是不是能出去,你能这样说,我已经很欣慰。”李小男认真地说,“作为报答,明天我就会告诉影佐,你跟共党从来都毫无关系,更不是什么‘麻雀’。”
苏三省皱了皱眉,“那谁是‘麻雀’?”
李小男对苏三省招了招手,苏三省将信将疑地凑上了耳朵。结果李小男却答非所问,她低声说:“我有些东西想给你,那东西放在交通银行的保管箱里,钥匙我已经留在了你家。在上海的这几年,你和翠兰姐是对我最好的人,无论我是活着还是死去,那些都留给你作纪念吧。”
李小男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苏三省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苏三省意识到自己与李小男的对话是被窃听的,他掩饰地突然说:“好,那就由你自己向影佐将军汇报。”
于是整场下来窃听室里的毕忠良什么也没有听到,他皱着眉头把耳机扔在了桌上。
刘二宝见势忙问:“处座,怎么样?”
“这两个人都太狡猾。”毕忠良思考着。
“他们可能猜到您在监听他们。”刘二宝说。
毕忠良沉吟着,半晌才重新开口:“也许从表面上听不出什么异常,但如果陈深和苏三省当中确有一人是‘麻雀’,那么在刚才的对话里,他们之间一定已经传达了什么机密。”
刘二宝若有所思地点头,“有可能。那处座现在打算怎么办?”
“把他们都放出去,才能看出到底谁是会飞的那一只。”毕忠良说完,目光幽深地望向了窗外。
刘二宝追问:“那是不是得向李主任汇报一声?”
“我会去请示。你把苏三省和李小男的对话整一整,单独录成一盘。要让听的人觉得,苏三省极有可能就是‘麻雀’。”
毕忠良交代完以后,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然后便拔通了李默群的电话,“李主任,我想暂时解除对陈深和苏三省的禁闭,只有给他们机会,才知道他们谁是会飞的……是,李主任。”
虽然解除了禁闭,陈深却并没有急着出去找徐碧城。他知道毕忠良打的什么算盘,所以他拿起电话,反而直接打给了毕忠良。他在电话里对毕忠良说:“老毕,我想吃刘妈做的鱼了。今天晚上我不想待在队里,我想嫂子了。“
于是当晚,陈深和毕忠良一起回到了毕忠良的家里。刘妈做了几样小菜,还有陈深点名要的红烧鱼。几个人围坐一桌吃了起来。
因为之前毕忠良担心太晚会没有鱼,刘兰芝听后激动地对陈深说:“哪能没鱼呢?晓得陈深喜欢吃我们刘妈烧的鱼,我叫刘妈特地在后院砌了个鱼池,保证每天有活鱼养着的。”
毕忠良笑了笑,“兰芝,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陈深比对我还好。”
刘兰芝嘴巴一撇,“哦哟,你这是吃醋啦?那你早点让陈深跟小男结婚,等他有女人管了,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提到李小男,毕忠良与陈深对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接腔。刘兰芝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追问道:“陈深,不是叫你带小男一起来的吗?怎么也不带来?我前天给她买了一块料子,她做件旗袍穿,肯定好看的。叫她来看看,到时候可以等你们订婚的时候穿。”
陈深忽然摆出一副伤感的样子说:“要是我结了婚,嫂子就不管我了,我还不如不结婚呢。”
刘兰芝无奈地看着他笑了笑,“好好好,我管,我连你和小男,还有你们的小毛头一道管。”
她的话刚说完,陈深突然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原来刚刚吃鱼,不慎被鱼刺卡了喉,他不住地咳嗽,直到咳出眼泪来。
毕忠良看着陈深,不知道他是真的被鱼刺卡到了,还是因为想到了李小男。
“哎呀,鱼刺卡牢了啊?慢慢啊,你急啥?”刘兰芝说着却急了,“刘妈,给陈深倒点儿醋。”
陈深却摆了摆手,一边咳嗽,一边向院子里走去。
毕忠良也放下了筷子说:“我去看看他。”说着,毕忠良拿起桌上的格瓦斯瓶子走向院子。
毕忠良走到陈深的身后时,就看陈深正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抹去眼角渗出的眼泪。
毕忠良拿着格瓦斯瓶子走到陈深身后,然后递给他。陈深接过,却呆立着,咳嗽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
毕忠良沉吟了半晌才开口,“我原以为你跟李小男只是玩玩的。”
陈深惨笑了一下,“我也以为是。”
毕忠良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对她动了真心。”
“不管她是不是利用过我,她确实待我还不错。”陈深说着,不禁有些难过起来。
毕忠良看着陈深的侧脸,忽然皱了皱眉,“你不会想动什么歪脑子吧?”
陈深无神地看了看前方说:“你不会帮我救她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