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忠良坐在办公桌前,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刚从门卫室回来的刘二宝,问道:“他们几个有没有异常?”
刘二宝摇了摇头,“唐山海和徐碧城看不出什么异常,不过……”刘二宝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陈深今天带了一只公文包来。平日里他都是空手来的。那个叫李小男的女演员,还给他送了早点,说今天是她的生日,要陈深一会儿陪她出去玩。”
毕忠良听完,低头看了一下表,此时是早上八点。他思索了一会儿后,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找到陈深办公室的那一片,取下来递给刘二宝说:“等我们去了火车站,你拿着钥匙进陈深办公室看看他的公文包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毕忠良在刘二宝接过钥匙转身离开后,打了电话给唐山海与徐碧城。唐山海挂下电话,徐碧城就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了,“你接到电话了吗?”
唐山海点头,“毕忠良刚来电话,让我负责押送宰相去南京。”
徐碧城有些不快,抱怨地说:“我是去南京参加预备干部培训班,跟你同行。真是的,怎么临时才通知,我连换洗衣服都没准备?”
唐山海思索着,走过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轻声说:“毕忠良应该是怕消息走漏,所以才在出发前临时通知我们的,他信不过我们。”
徐碧城充满了疑惑,“那宰相是中共的人,关军统什么事?”
唐山海沉吟不语,他心中担忧的是另一个可能。假如中共的人真的获得消息,在中途营救宰相,那么毫无准备的唐山海和徐碧城就会沦为炮灰。毕忠良对李默群并不真正心服,他不可能不明白李默群把自己安插到行动处,是为了牵制毕忠良的权力。但假如自己在押送的行动中被杀,毕忠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李默群刻意安插的眼线。这招借刀杀人才是最可怕的。但这些不能告诉徐碧城,她不会想那么多,即使她知道了一切,也不过是徒增恐惧而已。
唐山海对徐碧城笑了笑,“你说得对,可能是我多虑了。”他看了看表继续说,“还有一点儿时间,你赶紧回去收拾几件衣服带上。”
徐碧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与此同时,陈深正好吃完早餐从会议室走出来,欲回自己的办公室,他与徐碧城在走廊上不期而遇。
陈深看着徐碧城,笑了笑,问,“这是要去哪儿?”
徐碧城说:“毕处长刚刚通知我去南京培训,我现在回去收拾下行李。”
陈深一愣,“什么时候走?”
徐碧城看了一下表,“十点的火车。”
陈深点了下头,目送徐碧城脚步匆匆地下楼。陈深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徐碧城刚刚知道自己要去南京的消息,那么唐山海很可能也是刚刚接到命令。他眉头皱成了一团,快步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陈深走进办公室,关好房门,一脸凝重地走到办公桌边坐下。这就是说宰相要被转往南京的事,在今天早上之前很可能只有毕忠良和自己知道。整个转送计划只是毕忠良用来试探自己的圈套。一旦他在途中有任何异动,别说救不了沈秋霞,他也会被立刻击毙。但汪姐他们一定已经出发,像已经离弦的箭,明知前面就是深渊,他也再无退路。陈深的额头冒出了细汗,他似乎看见了重重艰险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他打开抽屉底下的夹层,露出他事先藏在里面的公文包,一脸的忧心忡忡。
办公桌上的电话此时响了起来。陈深看着电话,任它响了两下才伸手接起,“喂……是我……好。”
陈深放下电话,将公文包重新放回夹层,锁上暗锁,然后将钥匙放到了窗台上的小鱼缸里。钥匙沉到了鱼缸底部的水草中,鱼儿如常地在鱼缸中游动。
柳美娜端着碗盘过来,腋下还夹着两份档案。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有些费力地用钥匙欲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此时陈深恰好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
柳美娜看到陈深,松了一口气,“陈队长,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拿一下东西。”
陈深赶紧上前接过柳美娜的碗和腋下夹着的两个档案说:“这么多东西啊。”
柳美娜这才轻松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刚打算去洗碗,钱秘书偏着急把档案还给我。”
陈深跟着柳美娜进去,他注意到档案袋上写着唐山海和徐碧城的名字。她接过档案袋放在桌上,又接过碗,“你先别走。等我洗了碗回来,你替我把头发再盘一盘。”
陈深点头,“行,那你快点,一会儿老毕还找我有事儿。”
柳美娜端着碗往外跑,“知道了,三分钟。”说完,柳美娜的身影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陈深的目光望向桌上的档案袋,他迅速打开徐碧城的档案袋,并抽出表格快速看了几眼。在结婚日期那栏,赫然写着民国二十八年二月二十五日。陈深心情有些沉重地将档案放回档案袋中,原样放回柳美娜的桌上。
等柳美娜回来,陈深从办公楼走出来,远远便看到沈秋霞被阿庆、阿达押出来。她的脸已经洗干净了,衣服也换了,手上仍戴着手铐,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神仍一如继往地淡定。陈深就站在办公楼的门口,远远地望着沈秋霞,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陈深忽然感觉有人走到了他身旁,他迅速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没有扭头也知道是毕忠良。
此时一辆黄包车出现在行动处门口,提着一口箱子的徐碧城脚步匆匆地跑过来,“处座,我没迟到吧。”唐山海的声音也在毕忠良和陈深身后响起,“处座。”
毕忠良说:“不早不晚,刚好。走吧,送你们去车站。”
毕忠良当先一步走去,陈深跟上。唐山海上前接过徐碧城手中的箱子,一起向停在门口的汽车走去。门口停着两辆车,陈深、毕忠良、唐山海和徐碧城坐同一辆车,扁头驾着篷布车,阿庆和阿达押着沈秋霞上了车。
就在陈深即将上车前,李小男忽然奔了出来,她走到陈深面前,有些楚楚可怜地说:“陈深。别让我等太久!”
徐碧城看着李小男和陈深,忽然就有些不悦。她钻进车子后,眼神望向其他地方,而已经坐在汽车内的毕忠良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陈深安抚地说:“我送他们上了火车就回来,不会太久的,就一会儿。”
李小男点头,目送他们上车驶离行动处。沈秋霞这时也被押上了蓬布车,李小男仿佛同情地看着沈秋霞。沈秋霞也注意到了李小男,她的眼神似乎闪亮了一下,但那点亮光瞬间又消失了。蓬布大车驶出了行动处,李小男一直望着车上的沈秋霞。沈秋霞对李小男展露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扭过头去。空荡荡的院子里,此时只剩下李小男一个小小的身影站着,显得有些孤单和无助。
刘二宝确定众人都离开行动处后,鬼鬼祟祟地走在走廊上,他前后张望着,走到了陈深的办公室门口,见前后无人,摸出了一把钥匙,轻轻拧动,开门,悄然入内。刚走进办公室的柳美娜对刘二宝刚才鬼鬼祟祟的行为显然有些敏感,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探头向外张望,恰好看到陈深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柳美娜若有所思,她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想了想,还是整理起档案来。
刘二宝正在屋内翻找着什么,他依次拉开陈深办公桌的每个抽屉,但都没有找到公文包,他趴到地上一路敲着,看是否有空地,不经意间一抬头,忽然发现办公桌抽屉下面似有机关。他趴到桌下察看夹层,发现那是有锁的。他看着夹层,笑了。
陈深所驾的汽车和扁头所驾的篷布车先后停下。众人下车后,唐山海和徐碧城对视了一眼,而扁头、阿庆、阿达押着沈秋霞前来。陈深站在毕忠良身边说:“已经给车站警卫队打过电话,我们直接从贵宾通道走。”
毕忠良点点头。陈深引着众人前去,火车站警卫队长已经等候在门口。陈深向警卫队长亮出证件说:“76号特别行动处陈深,刚才给你们打过电话的。”
警卫队长查看陈深的证件后,将证件交还给他,一个立正敬礼,问:“请问哪位是毕处长?”陈深回头望向毕忠良,毕忠良说:“我是。”
警卫队长看向毕忠良说:“刚刚你们来之前,我接到了李默群主任的电话,李主任请您到车站之后立刻回电话给他,毕处长请跟我来。”
毕忠良怔了一下,随即看着陈深等人嘱咐说:“你们先到站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