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城有些诧异,而唐山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陈深站在一旁,将他们的神态看在眼里。毕忠良已随火车站警卫队长走向旁边的一间警卫室。
陈深朝扁头等人挥了挥手,“把人押进来。”
阿庆推着沈秋霞走向贵宾通道,沈秋霞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徐碧城正好在旁边,伸手扶住了她。
沈秋霞感激地看了徐碧城一眼说:“谢谢。”
徐碧城在众人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尴尬,“不用。”
陈深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片刻后,毕忠良打完电话走出警卫室,向他们走来。陈深注意到唐山海故意不看毕忠良,可是毕忠良却有意无意地盯着唐山海。
毕忠良走到他们的面前停下说:“计划临时有变,唐队长留下,李主任另有紧急任务,让你立刻去76号总部向他报到。”
唐山海面无表情地答道:“是。”
徐碧城不禁看了唐山海一眼,毕忠良继而看着陈深说:“押送宰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陈深愣住了,一脸诧异,“我?李小男还在队里等我呢。”
毕忠良看着陈深,似乎在观察他,过一会儿才说道:“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别人我不放心。”陈深皱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有点措手不及,这意味着他所有的计划都要进行变更,徐碧城和沈秋霞也不由得抬眼望向陈深。
陈深再次确认地问:“我连枪也不会开,你真的放心让我去吗?”
毕忠良笑了,伸手在陈深的肩膀上拍了拍,“你是福将,我放心。”然后看向扁头说,“扁头,你带两个兄弟,跟陈深一起上车。”
扁头说:“是!”
陈深无奈地走向警卫室,“行,那我给李小男打个电话。”
毕忠良目送陈深走向警卫室后对唐山海说:“唐队长,既然李主任有紧急任务,你就赶紧过去吧。”
唐山海点点头,将自己的佩枪交给徐碧城,叮咛地说:“碧城,这个你带上。”
徐碧城有点惶恐地接过。
毕忠良宽慰地说:“唐队长放心,陈深是我行动处最得力的干将,有他同行,一定会保护好唐太太的。”
唐山海点头,“处座行事一向谨慎,这次秘密转送,相信一定是安全的。”
毕忠良说:“谨慎是必须的。新政府于风雨飘扬中诞生,国共两党都争相渗透,咱们这些人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事儿。今天我被咬破一只耳朵,改天就说不定掉了脑袋。不谨慎行事,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唐山海说:“处座说的是。那……我就先走了。”唐山海再次看了徐碧城一眼,叮嘱道,“自己小心。”
徐碧城点了点头。唐山海转身离去的瞬间,皱起了眉头,显得忧心忡忡。他知道毕忠良和徐碧城此时都在看着自己,但他不能回头。
这次行动不仅搅乱了陈深的计划,使得陈深措手不及,其实也出乎唐山海的意料。从行动处出发之前,他给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他知道自己不能直接违抗毕忠良的命令,就只有期待李默群的力量,好让自己和徐碧城置身事外。这样一来,就算毕忠良洞察了自己的计划,也不得不照办。可是为什么李默群最终只召回了他一个人?也许李默群认为毕忠良再胆大,也不至于对他的外甥女下手。可是假如真有共党前来营救,毫无临战应变能力的徐碧城要如何应对?唐山海忽然对自己给李默群打电话之事感到后悔。如果自己与她同行,他至少可以保护她。但如今,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唐山海走到贵宾通道口,站定回眸。他看到徐碧城的目光,此时却望着正在警卫室里打电话的陈深。唐山海望了一眼陈深,不无沮丧地转身离去。
陈深拿起电话,拨通了柳美娜办公室的电话,“美娜,是我。”
柳美娜瞟一眼门外,捂着话筒小声地说:“陈队长,有件事我跟你说啊……”
陈深的语气有些急切,“美娜,我现在有急事,你能不能立刻帮我找到李小男,让她来接电话。”
柳美娜看一眼斜对面陈深的办公室房门,想了想还是没说。“哦,这么公事公办的,那你等着……”
柳美娜放下电话走了出去,陈深在电话那头焦急地等待着。
好在没多久李小男便接起了电话,“喂,陈深?”
陈深郑重而又深沉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听着,小男,我有紧急任务,现在必须马上上火车。我已经准备好了生日礼物,今天晚上我一定会亲手送给你。七点你在十六铺码头附近的红磨坊咖啡等我,不见不散。”
李小男有些着急,且委屈地问:“我能有别的选择吗?”
陈深握着话筒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警卫,压低了声音:“我还要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去我的办公室把我的公文包取出来,晚上带到码头来,公文包就放在柜子顶部。”
李小男迟疑片刻,似乎显得忧心忡忡,“为什么……要去那里?”
陈深急急地说:“晚上你就知道了,我办公室的备用钥匙你去找钱秘书拿。”
陈深说完便挂了电话,他望向沈秋霞,脸上有视死如归的冷静。他快步走回站台,没过多久一列鸣笛的火车驶入站台,列车车身上写有“上海—南京”字样。
毕忠良看着陈深说:“陈深,一路上照顾好唐太太。”
徐碧城仿佛赌气地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陈深耸耸肩,“你看,人家不给机会。”
徐碧城气恼地垂下了眼帘,沈秋霞似乎察觉到徐碧城与陈深之间的暧昧。
毕忠良看着沈秋霞,眼神里有些许的不甘,他终究还是没能从她的嘴里挖出有利用价值的消息。他说:“宰相,后会无期。”
沈秋霞也看着毕忠良,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其实我很欣赏你,抛开政治立场,像你这样冷静果断、心思缜密之人,一定是栋梁之才。”
毕忠良笑了,“你也不简单。我见过太多冲我吐唾沫的人,也见过很多咬碎了牙,到头来还是向我求饶的人。像你这样说你欣赏我的,还是第一个。”
徐碧城闻言动容,不禁仔细地打量起沈秋霞来。
沈秋霞说:“我记得你说过,我的命你算得到。”她顿了顿,露出了微笑,一字一句地说,“其实,你的命,我也算得到。走错路是会有报应的,早晚你会死在麻雀手上。”
毕忠良的脸色突变。沈秋霞说完再也未看一眼毕忠良,就直接向火车车厢走去,扁头和阿庆、阿达跟在沈秋霞周围,形成三角形,断绝了沈秋霞逃跑的可能性。徐碧城直至上了火车,也没有说一句话。
陈深看着脸色铁青的毕忠良,凑到他面前,“要死的人了,说句狠话而已,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毕忠良冷哼了一声说:“临时坏了你的约会大计,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陈深也冷哼了一声,“我肯定记仇,回来你至少要放我三天大假,不然李小男不会放过我的。”
毕忠良嗤之以鼻,“没出息。”
陈深嬉皮笑脸,“这一点随你,你在嫂子跟前不也没脾气?”
毕忠良瞪眼,“滚蛋。”
陈深笑,“这就滚。”
陈深走向列车门,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神色渐渐凝重。毕忠良冷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仿佛要看穿他。此时不远处的车门那里有几个便衣特务先后上了火车车厢,上车前他们对毕忠良点了一下头。
卧铺车厢里有不少客人正在放置行李。沈秋霞坐在一张卧铺的下铺,扁头几乎目不转睛地在一旁盯着她,阿达和阿庆坐在相隔三个铺位的空铺上。徐碧城正在将自己的行李箱往行李架上放,因为身高的原因,放了两次都没放妥。陈深走过来,看到徐碧城狼狈的样子,什么也没说,伸手帮她把行李稳稳地放入行李架上。
徐碧城没有抬眼看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声谢谢。陈深也没有理会徐碧城,走向卧铺的位置,直接跟沈秋霞坐在了同一张下铺,徐碧城于是坐到了陈深的对面。陈深看了一眼沈秋霞,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几张钞票给扁头,让扁头在这节车厢里补个票,弄三个床位。与此同时,跟随上车的汪伪便衣特务也到了这节车厢。
火车一声鸣笛,车轮缓缓地启动了。火车逐渐驶离站台,透过窗户,陈深望向站台上的毕忠良。毕忠良的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也在看着陈深。
陈深不知道的是,毕忠良已经下达了指令,有特工带人开车到苏州站,上火车增援,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营救宰相。若此事发生,不论是谁,格杀勿论,包括他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