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省的嘴唇干裂缺水,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哪偷来的外衣。他推开一处院子,确定屋内无人后,便闯了进去。他从桌上放着的凉水壶里倒了一碗水一饮而尽,然后掀开外衣,察看着右臂的枪伤,而左肩上的理发剪深深地扎入肉里。苏三省抓住左肩上的理发剪,咬牙用力拔出,发出一声痛呼,满头冷汗,几欲虚脱。
苏三省看着带血的理发剪,闻了闻剪刀上血的味道,咬了咬牙,“陈深,毕忠良,我一定会让你们都死在我手上。”
苏三省“惦记”着毕忠良的时候,毕忠良也“惦记”着他。毕忠良将刘二宝让庞勇写的直指苏三省为中共的证词交给李默群以后,他们一起又将那份证词交到了影佐那里。
影佐看完那份庞勇所写的证词,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李默群和毕忠良。他疑惑地说:“苏三省是共党?他是为了帮助中共完成‘回家计划’,被毕处长发现,才畏罪潜逃的?”
毕忠良回答:“不错,事发当日行动处有多人目睹他当场逃脱。”
“那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会不会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他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出逃的呢?”影佐说着,冷冷地看着毕忠良。
毕忠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有些惶恐地说:“影佐将军若有此疑虑,就更应该把苏三省抓回来,问个清楚。”
李默群也趁势帮腔说:“影佐将军,依属下之见,毕处长绝无可能做出此事。他与苏三省虽然有些互不服气,但还不至于要了苏三省的性命。回想起来,苏三省做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针对军统的。眼下国共不和,互相暗斗之事,咱们也不是没听说过,没准他就是借咱们76号的力量去对付军统。”
看着李默群和毕忠良一唱一喝,影佐有些犹豫起来。
李默群又急忙补充说:“在追查李小男同党‘麻雀’的时候,苏三省因为当时被关着,虽然侥幸逃脱了嫌疑。但就算他不是‘麻雀’,并不代表他不是共党分子啊。况且他跟李小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十分叫人生疑。所以不论怎么说,都应该下令将他抓捕归案,一问究竟。”
影佐扫了李默群一眼,终于淡淡地点了头,“那就按李主任说的办吧。”
毕忠良这才松了一口,“是,影佐将军。”
走出影佐所在的办公楼以后,毕忠良立马感激地看向了李默群。他微笑地说:“李主任,刚才的事多谢了。”
李默群却对着他微微一笑,“毕处长,其实呢,我也觉得影佐将军的推断不无道理。”他的话瞬间又让毕忠良脸色一僵。
“至于毕处长要杀苏三省的理由呢?我暂时还真想不出来。”李默群淡淡地看着毕忠良说,“听说毕太太昨晚也在现场,还不慎受伤住院了?”
毕忠良的脸色有点发白,他不安地看着李默群说:“李主任还真是消息灵通。”
李默群又笑了笑,“伤得不重吧?都知道毕处长最疼老婆,老婆受了伤,一定特别紧张吧?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开的枪?”
毕忠良惶恐地看着他,“多谢李主任关心,一点皮外伤,小事儿。”
李默群瞥了他一眼说:“那晚上我和太太去医院探望她。”
毕忠良急忙摇头,“不用了,要不了两天就能出院了。”
“毕处长就不用跟我客气了。”李默群坚持地说,“我们共事这么多年,我对你知根知底。你呢,也最擅长揣摩我的心思。徐碧城和唐山海的事弄得我灰头土脸,我李默群在76号还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唉,看来有些人确实是活得太久了点。”
听完李默群的话,毕忠良才松了一口气。他认真地看着李默群说:“李主任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力而为,替主任分忧。”
他说完,两人对视了一下,默契地笑了。
抓捕苏三省的行动一经影佐同意,毕忠良回到行动处就立马喊来了陈深。他将这个任务交给陈深,当然不只是因为他能力最强,也是为了破解他们之间冰封的关系。不过陈深却不领他这个情,懒洋洋地坐在毕忠良办公室的沙发上说:“我才不去呢。”
毕忠良瞪眼,“你不去谁去?如果苏三省抢在咱们前头找到了影佐,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陈深无所谓地看着他,“这件事太重要,所以你应该找你最信任的人去办,我看刘二宝就不错。”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消气?”毕忠良忍着气,一脸的无奈。
陈深冷冷地沉默着。看陈深冷着脸,毕忠良终于叹了一口气,他语气真挚地说:“我就是想跟你长长久久地做兄弟,才想把心里的疙瘩解开。你难道就不能理解吗?就算我错了,这点小事,难道就能把我们过去十几年的情义都抹干净吗?”
“老毕,有的事没有对错,但还是会伤感情。”陈深说完话的同时,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下轮到毕忠良沉默了。看着毕忠良一直凝望着自己,陈深也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他只是淡淡地说:“好吧,我去。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嫂子。”
说完,他转身离去,剩下毕忠良独自一人站在屋内。
陈深出发的时候,苏三省已经在那户人家里找到一些布料,为自己包好了伤口,又找了一件衣衫换上。他又从菜柜里找到一些冷菜和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
他手里的馒头还没有吃完,忽然听到院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回来了。苏三省赶紧把菜碗塞回菜柜,跑到门边,趴着门缝向外张望。他看到昔日昌隆饭店的老板程青山抱着儿子往家里走,程太太挎着篮子,摆动着手中的拨浪鼓逗弄儿子,儿子笑着伸手去抓。一家人好不欢喜的样子。
苏三省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眼睛里不禁兴奋了起来。他冷冷地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在程青山夫妇走进屋里之前,迅速闪身躲到门后。
程青山夫妇走进屋来,门推开后,正好挡住门后苏三省的身影,夫妇俩都未发觉屋内曾有人进入。程青山将儿子放在一张椅子上坐定,然后笑着看他,“东东乖,自个儿玩一会儿。”
程太太把篮子放在桌上,对程青山说:“你去做饭,我去把衣服洗了。”
程太太扭头去了院子,程青山提着菜篮子走向灶台。就在那个时候,程青山忽然发现菜柜的门是敞开的,他走近菜柜一看,发现里面的馒头和菜都少了,脸上立马露出了惊疑之色。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程老板,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程青山大惊,回头一看,只见苏三省已经抱起了自己三岁的儿子,手中的枪抵着儿子的肚子。程青山手中的菜篮子一下子吓掉了地,他惊慌地看着苏三省,“你……你是什么人?”
他的话刚说完,儿子就害怕得大哭起来。听到声音的程太太从院子急忙跑进屋里,见到那个情形,对着苏三省大喊:“你放开我的儿子!”
程青山抓住程太太的手,两人都紧张地看着苏三省。苏三省看着他们,冷笑着说:“程老板可真是健忘。两个月前有个大雨之夜,昌隆饭店曾经有两名不明身份的人枪击76号行动处一分队的队长陈深之事,你应该没忘吧?”
听到他的话,程青山的脸瞬间就白了。
“我现在再问你一次,那天晚上究竟有没有人在你饭店里打伤陈深?”苏三省说完,枪又在孩子身上示意了一下。
这个动作吓得程太太慌乱了起来,她央求着苏三省说:“苏队长,您能不能先把孩子还给我?只要把孩子还给我,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她没有想到苏三省会同意。看到苏三省答应以后,她战战兢兢地走近苏三省,抱起了哇哇大哭的儿子,急忙安慰他:“宝贝乖,宝贝不哭。”
孩子这才安静了些。
但事情就在这刻发生了谁也没有想到的状况:程青山忽然拿起一张凳子掷向苏三省了。他大喊:“老婆快走!“
程太太闻声抱着孩子就往外跑。可是程青山哪里是苏三省的对手,苏三省劈手挡开凳子,抬手一枪,正中程太太后心。
程太太中枪扑倒在家门口,孩子也摔了出去,一下子没有了孩子的哭喊,像是摔死了。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婆和没有了声音的儿子,程青山撕心裂肺地高喊:“老婆!儿子!”
程青山又抄起一张凳子欲与苏三省拼命,可是苏三省的枪已经指住了他。他听到苏三省冷冷地说:“想活命的,就乖乖跟我走。”
看着苏三省手上的那把枪,程青山眼中满是泪水和愤怒,可他高举的凳子终是没有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