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是拿我当亲弟弟疼的,我当然也得对她好。”陈深说,“今年的酒席,是摆在饭店,还是摆在家里?”
毕忠良沉思了一下才说:“兰芝最近总是嫌冷清,来家里热闹热闹也好。”
陈深点了点头,又看着毕忠良说:“下午你去总部开会了?有什么最新指示?”
提到这个,毕忠良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地说:“共党和军统都觊觎已久的‘归零计划’,马上就要启动了。”
听到“归零计划”,陈深心下一紧,但他表面依然平静地说:“有我们什么事吗?”
“严防死守,杜绝一切泄密的机会,让计划顺利启动,就是胜利。”毕忠良的语气越来越凝重。
“这应该是你的事,咱们这些当喽啰的,连‘归零计划’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防怎么守?”陈深说着,淡淡地对毕忠良笑了笑。
毕忠良却叹了一口气,“我倒希望能像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那晚上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完以后,他们都陷入了沉默。两人目视远方,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
听到毕忠良嘴里提到“归零计划”以后,陈深想了一晚上。他将房门紧闭,独自呆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子上放着一把半成形的钥匙和那张写着三个时间段的纸。纸上分别写着:上午8:10,上午9:00,晚上9:00。陈深拿着笔,在手指间眼花缭乱地不停旋转,一边望着那三个时间,一边努力地思考着什么。
十天的期限转瞬将至,明晚是刘兰芝的生日,就是他最后的动手机会。毕忠良既然已接到“归零计划”启动的通知,那么可以确定的是,他手上一定有这份“归零计划”。他会把如此重要的文件藏在哪里呢?
不经档案室管理的绝密文件,毕忠良一定会藏在最出其不意的地方。那么会是在狗房,还是在密室的箱子里呢?陈深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确定位置,盗取计划已经到了必须孤注一掷的时候了。片刻之后,陈深皱了皱眉,放下笔,麻利地拿起挫刀,复刻起毕忠良办公室的那枚钥匙。
陈深从办公室出来,走在走廊上,看到毕忠良正在院子里送李默群上车。
李默群是上午来到行动处的,陈深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但也许会和“归零计划”有关。挥手目送李默群离去后,毕忠良回首望了一下办公楼。
陈深立刻缩回身子,没让毕忠良看见自己。
毕忠良没看到陈深,便转身向狗房的方向走去,他的这一举止完全被悄然探头的陈深看到。陈深还注意到毕忠良的口袋似乎有些鼓,他走到了狗房门口。
毕忠良支开了饲养员,几分钟后才从狗房出来,陈深注意到毕忠良的口袋变扁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陈深的眼睛转了转。
陈深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守到晚上九点,看到守狗房的饲养员锁上了狗房门离开以后,他才慢慢走向狗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铁丝,趁人不备,开始用铁丝捅开狗房门锁,门内的阿四十分警觉地叫了起来。
陈深有些紧张,他停止了动作,走到窗口将一些香肠扔向了阿四。
陈深不知道的是,幸好他的动作够快,再晚一点的话,说不定前面门卫室的特务在听到狗叫,就来狗房查看了。有了香肠,阿四不再吭声。陈深也趁机捅开了门锁,悄然进入狗房。吃着香肠的阿四抬头看陈深一眼,陈深上前摸摸阿四的头。大概是阿四认识陈深,总之它没有叫唤。
陈深慢慢地靠近放狗粮的柜子,打开以后,尝试着推动里面的隔板,工夫不负有心人,试了几个方法后,终于被他找到机关。他轻轻一按,一块隔板落下,露出后面墙体内隐藏着的一只保险柜。陈深的眼睛亮了。
因为这个重大发现,陈深当天的心情很好。他赶到贝勒路福煦村68号,为徐碧城烧了一大桌子菜。看着桌子上的红烧鱼、麻婆豆腐、炒青菜,还有炖鸡,徐碧城微笑着说:“你做得太多了,我们两个人哪吃得完?”
陈深却在徐碧城的对面坐下,温柔地看着她说:“这当然不是两个人吃饭的规格,是一家人的规格。”
徐碧城有些不好意思,“……什么一家人?”
陈深笑了笑,“等过几年,这桌上至少得添三副碗筷吧,再加上皮皮,至少多四个人,这点儿菜说不定还不够孩子们抢的。我今天的演习,就是为将来作准备的。其实陈深我胸无大志,就想当个称职的伙夫而已。”
徐碧城望着陈深,心里喜滋滋的,温柔一笑,“那我就给他们洗衣,教他们念书、写字、画画。”
陈深点头,“你教习文,我教练武。要是生了儿子,出去必须一拳打翻三个,生了女儿,也不能受人欺负。”
徐碧城微笑,“可别一拳打翻三个了,不然把咱家拆了,也不够赔人家医药费的。”
“儿子闯祸,当然是老子包赔。”陈深得意地说,“放心,你相公还赔得起。”
徐碧城害羞地低了头,“那我就只生女儿。”
陈深更开心了,“生女儿就更好了,要是生足七仙女,我这辈子就活在美人堆里,下半辈子就等毛脚女婿供我享福了。”
徐碧城也跟着一起笑着,两个人憧憬着无比美好的未来。
陈深最后开心地给徐碧城夹了一块鱼肉。他微笑地看着她说:“吃菜。”可是徐碧城看着陈深,眼睛却忽然有点红了,她有点担心地说:“陈深,我有点害怕。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陈深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声音温柔地说:“如果我们会举行一场西式婚礼,神父一定会问你,你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与他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
徐碧城情不自禁地点头,“我愿意。”
“我也愿意。所以现在我宣布,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陈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打开,一脸深情地望着徐碧城说,“陈太太,可以为你戴上戒指吗?”
看到那枚戒指,徐碧城的眼中闪着惊喜的泪花。她心潮澎湃,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不等徐碧城回答,陈深就取出戒指,戴在了徐碧城的无名指上。
他微笑地看着徐碧城说:“陈太太,你会后悔吗?”
徐碧城早已感动得泪流满面,她含着泪摇头,激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陈深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突然平静地说:“其实我最害怕的时候,是杀苏三省那天。我不知道如果我回不来,你和皮皮要怎么办。但现在我不怕,因为我还来得及娶你,还来得及安排好一切。现在你是陈太太了,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皮皮,不论顺境逆境,要相信我们都可以共渡难关。”
徐碧城擦了擦掉下来的泪水,哽咽着说:“我会的,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
徐碧城没有想到她的话刚说完,陈深突然摆正了脸色,认真地看着她说:“那么听着,明晚你带着皮皮在城隍庙门口等我。如果十二点前我赶来,我们就一起去码头,老K会安排好船只,带我们离开。如果过了十二点我还没来,你就带着皮皮跟老K先走,然后下月十五去杭州灵隐寺找一位代号叫‘马头熊’的鞋匠。你告诉‘马头熊’,我的代号是023,我……就是你的入党介绍人。”
听完陈深的话,徐碧城刚刚擦干的泪水,忽然又泪流满面。
那个夜晚,陈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拉着徐碧城的手走在外白渡桥上,晚风习习,吹动徐碧城的头发。这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竟是分外美丽。
徐碧城幸福地看了陈深一眼,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忽然柔声地说:“命运兜兜转转,终于还是把你带到了我的面前,其实岁月真的一点也没有亏待我。”
陈深却看着她笑了笑,“不对,你还缺一个浪漫、体面的婚礼。”
徐碧城一脸深情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头顶的月亮说:“你看这天上月亮,月圆之后就是月缺。花儿要是开得极盛,马上就会凋零。做人也是这样,不能要得太多,有些欠缺才好。你要是想着还欠我一个婚礼,就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陈深笑了笑,“我还没当上爹呢,怎么敢不回来。”
江对岸的高楼上,似乎正在办喜事,忽然放起了烟花,照亮了半边的天际,也映红了陈深与徐碧城的脸。
两人就在这漫天的烟花中相互依偎,化作这个城市夜里最美的一道剪影。
陈深把徐碧城抱得更紧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和徐碧城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