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忠良说:“不用你动手,你就给我在一边看着。揪出伍志国是你的功劳,审讯你也一起来,回头让你在76号总部领一份功,免得处里有些人老是对你说三道四。”
陈深刚想说些什么,毕忠良就继续说:“已经拖了两天,明天下午李默群坐两点半的火车回上海,我得给他一个交代。所以明天中午回处里开审,你老实待着不许跑。”
无法再拒绝的陈深只好无奈地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其实跟毕忠良一起去审沈秋霞是陈深想要的结果,只是他必须得维持以往在毕忠良心中吊儿郎当的形象,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否则绝对逃不过毕忠良的眼睛。
第二天上午,陈深刚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陈深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就传来李小男咋咋呼呼的声音:“陈深你个没良心的,这都几天了,你也不来看看我?打电话也找不到你,你不知道人家那天昏倒了吗?”
陈深因为李小男声音太大,不得不把话筒拿得离耳朵远一点儿,等她说完了,才把话筒拿近说:“我还昏倒了呢。”
李小男瞬间着急起来说:“什么?你什么情况,快出来当面跟我说清楚!快!我在马尔赛等你!”
陈深一脸无奈地走了出去,他经过刘二宝办公室时往里看了一眼,正好和刘二宝四目相对。他径直走下楼梯,随意地向后望了一眼,果不其然,刘二宝也走在后面了。刘二宝见他往后看,立刻停住脚步,掩饰地拉住刚刚经过的特务阿强胡扯了几句。
陈深也不拆穿,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他不担心刘二宝的跟踪,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让刘二宝发现不到他的任何异常,反而可以借此来消除毕忠良对自己的怀疑。陈深走到马路边,随手招了一辆刚好路过的黄包车前往马尔赛咖啡馆。刘二宝立即从门卫室旁拖出一辆自行车骑上,尾随陈深而去。
陈深坐在黄包车上,从口袋里拿出小镜子和小梳子,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同时通过镜子观看后面的情况,果然看到刘二宝正骑着自行车隐约尾随。他收起镜子,不动声色。刘二宝似乎意识到陈深发现了自己,拐了个弯,骑进一条弄堂。
片刻后,陈深到达马尔赛咖啡馆。他从黄包车上下来,付钱,扭头便看到李小男已经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正热情地冲他招手。陈深正了正自己的领带,走进咖啡馆。而在咖啡馆不远处的一个弄堂口,刘二宝骑着自行车从弄堂里出来,隔着咖啡馆的玻璃,他看到李小男眉开眼笑地挽着陈深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李小男看着陈深脸上、脖子上的伤问:“怎么搞的?”
李小男伸手欲摸陈深的脸,却被陈深灵活地闪避过去。他不回答李小男的问题,反问道:“那天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晕了?装的吧?”
李小男圆睁双眼,嘟囔着说:“谁装了?人家晕血你不知道啊?别打岔,问你呢?怎么伤的?”
陈深想了想,笑着说:“跟别人抢姑娘,结果让人打了……”
李小男瞟了一眼陈深,“别以为跟我编些瞎话,我就不嫁给你了。反正你答应过要娶我的,说话算话。”
侍者端上来两杯咖啡。李小男将摩卡咖啡推到陈深面前说:“老规矩,帮你点了摩卡咖啡,加冰。”
陈深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喝这个?”
李小男表情略有些得意地说:“这里没有格瓦斯,要不我就帮你点格瓦斯了。你喜欢的一切,我都记得。”
陈深苦笑了一下说:“像我这样一个只会剃头、赌钱的浪荡子,你干吗这么死缠烂打着不放?”
李小男认真地看着陈深说:“你骨子里是好人。”
陈深略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好人?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你不觉得滑稽吗?你知道我是帮日本人做事的。”
李小男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但你从来不杀人,你都不带枪。”
陈深有些发怔,扭头望向窗外,发现街对面刘二宝的身影一闪即消失不见。李小男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随即笑了,“并不是只有枪才能杀人。”
“反正我没见过。”李小男说完像想起什么似的,好奇地问,“哎,那天那个中枪的女人怎么样了?她真的是共党啊?”
陈深喝了一口咖啡起身说:“见到你没事就行了,一会我得回处里。不然成天找不着人,老毕得扒了我的皮。”陈深不放心,又叮嘱说,“好好演好你的戏,关心那些好吃好玩的就行了,这些事不该问,也别问。”
陈深说完,也不听李小男讲什么就径直离开了。可是陈深离开马尔赛咖啡馆后,并没有回行动处,而是去了六大埭菜市场。菜市内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布告栏上贴满了各色寻人、租房启事等。有人在张贴租房启事,也有人在驻足观看。
陈深走在菜市场里,东看看西瞧瞧,偶尔还询问一下价格,他任由刘二宝在他不远处跟着。最后,陈深在布告栏前一个卖鱼的摊位上停下了脚步,“这甲鱼多少钱一斤?”
鱼贩伸了三根手指说:“三块。”
陈深点点头,“给我称一只。”
陈深趁鱼贩抓鱼、称鱼的时候,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目光快速地从布告栏上扫过,却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组织回复。此时距离他发出求援信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是交通线出了问题,上级没有收到信?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意外?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几乎是立刻决定,他必须利用自己的力量,尽快营救亲人。
鱼贩把称好的鱼递给陈深说:“先生,您的甲鱼。”
陈深递上一张钞票,“不用找了。”说完便提着用草绳穿好的甲鱼转身离开,在不远处一个黄瓜摊前掩饰自己行踪的刘二宝立即跟上了。
让刘二宝没想到的是,陈深提着甲鱼去的地方居然是毕忠良的家。他看着刘兰芝出来接过陈深递过去的鱼,热情地招呼陈深进去说:“来就来嘛,怎么还带鱼来?又乱用钞票!”
陈深随着刘兰芝进去,笑着说:“是我想吃行不行?谁让咱家刘妈做甲鱼的手艺,比上海饭店的大厨还好。”
刘妈笑容满面地迎出来,接过甲鱼说:“陈先生又开我老太婆的玩笑了。”
陈深对刘妈说:“刘妈,这甲鱼晚上吃。”然后转身对刘兰芝说,“嫂子,昨晚你说教会打算赞助一家孤儿院,我呢,想着能不能以权谋私……刚好我一亲戚在猛将堂开了一家孤儿院,您看要不您现在亲自去考察考察,看符不符合条件?”
刘兰芝直接应了下来,转身就匆匆往楼去换衣服。陈深望着刘兰芝的身影说:“换双好走路的鞋,高跟鞋到了那儿坑坑巴巴的,怕不好走路。我先去门口叫辆黄包车。”
陈深叫好了两辆黄包车等候在门口,街上偶尔有行人来去。稍远处拐角,刘二宝躲在拐角处看着陈深,他的自行车停在更远一点的地方。陈深只一扫就发现了刘二宝的身影,但他不动声色。刘兰芝换了衣服,提着手包出来,陈深将她扶上黄包车,自己上了另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