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映山红盛开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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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975年3月底。我们终于结束了紧张、艰苦而快乐的新兵训练生活,要分到老连队去。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新兵训练队虽是每个新兵进部队必经的第一道门槛,但仅仅只是个临时的过渡单位。下老兵连队,才是每个新兵们,真正进入部队这所大学校的落脚点和归宿。

当时,新兵训练队整天不是齐步走、正步走、前后左右转走队列训练,就是练习瞄准、扔手榴弹、格斗刺杀、匍匐前进、半夜紧急集合、野营拉练等,生活表面上看轰轰烈烈、很是热闹,但实际上单调、艰苦、累人、枯燥乏味。

我们每个刚入伍的新兵们,整天急不可耐,都希望能尽快结束新兵训练生活,早日下到老兵连队,去轰轰烈烈、大刀阔斧、干一番事业。

早在半个月前,有关下老兵连队的各种小道消息,就开始私下里,悄悄在我们新兵之间四处流传。我们新兵们群情激奋,人心所向,翘首以待,一个个议论纷纷心急火燎,大家都恨不得打起背包,立马明天就下到老连队,去扬戈跃马,施展身手,建功立业,开始真正的军旅生涯。

在当时的年月,部队有严格的纪律要求,新战士的分配去向和具体工作岗位,在未公布之前,也属于军事机密,个人私下里是不能过问的,更不能随便打听。其实,即使打听,也仅仅知道一些皮毛,真正的详细实情,没有可靠的门路和铁的关系,是难以探听到的。

就这,还是有一些新兵,冒着违反部队纪律受处分的风险,悄悄通过老乡关系和各种渠道,千方百计,转弯抹角,费尽心机,打听自己将要分到哪个老兵连队去?所分的老兵连队具体是干什么的?是机械连队还是施工连队?驻扎在什么地方?是城市还是乡村?是平原还是山区?周围的自然环境和生活环境如何?……对这一切,可以说,大多数新兵的心里是一片茫然,都是没有一个确切的底。

新兵分配的那些日子,大多数新兵都是懵懵懂懂、忧心忡忡,每个人对自己的去向和人生前途很是迷茫和焦虑。真不知道,一个什么样的命运,在混沌迷离、深不可测、看不见的远方,等待着自己。

新兵最终分配的日子,在我们急切的翘首盼望中,终于姗姗地走来了。

人,真是一种感情丰富的动物,一群悲喜无常、性情变化多样、不可言状的奇怪生物。

在新兵训练队时,大家天天盼、夜夜想,火急火燎地想早点下老连队。可真正到了要分别的时刻,每个人的心情,又是这样依依难舍、缠绵情长。

三个月来,我们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新战士,和新兵连的首长与带兵训练的班长们朝夕相处,在练兵场上龙腾虎跃、摸爬滚打,苦练军事技术,彼此之间,结下了深深的战友之情。如今,马上就要分别了,大家山南海北,各奔东西,有许多战友,就此一别,也许今生今世,再也难以见面与相逢。

每当想到这些,大家的心里怎能不激动、不留恋、不“情意绵绵泪沾巾”呢!

在新兵连的最后一次告别会餐中,那些笼罩在每个新兵头顶——对个人去向茫然和为今后前途焦虑的阴霾,立刻被浓浓的战友离别之情,冲刷得一干二净。大家都举杯开怀畅饮,连一些平时会餐从不端酒杯的人,今天也勇敢地频频举杯。

许多人两杯酒下肚后,就开始有点醉意了,一个挨着一个拥抱,一个接一个道别,情长意切。有的平时能说到一起、玩到一起、感情要好的几个战友,相拥在一起,彼此间有说不完的道别话,同时,相互之间边斗酒、边嚎啕大哭,是那样依依难舍。就连一些在新兵训练生活中,因为相互竞争、积极表现,为抢扁担挑水,争笤帚扫地,紧急集合站队穿错衣服、系错武装带、拿错武器等,一些训练中和生活上的琐事,发生过摩擦、发生过争执和口角的人,这时,也都大度地摒弃以往的前嫌和恩怨,相互原谅,热情握手,紧紧拥抱,真诚道别……

那天晚上,会餐结束后,我和一部分新兵,是半夜从我们新兵训练驻地——四川渠县一个名叫三汇镇的车站上军列的。

在这里,请朋友们允许让我多说两句——四川渠县的三汇镇,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重要驿站。它是我军旅生涯的起点,也是我大半生军旅和记者生涯中,因工作需要,山南海北、国内国外、所走过的千山万水中,一个值得永远记住的地方。

新兵训练结束离开五年后,我再次重返三汇镇,写了一篇题为《三汇行》的纪实散文,发表在1980年11月9日的《人民日报》三版头条。一位在我家乡地区医院当护士的姑娘,仅仅看了《三汇行》和我另外一篇发表在《山西日报》上题为《探亲记》的散文后,便毅然决定伴随我走遍天涯。这也是后话。

车站站台上的灯光不是很明亮,大家都难以看清彼此的面孔。走的新兵和送别的新兵,在狭窄的站台上喊着、哭着,相互拥抱道别。

我身在其中,那种战友分别感人的场面,那种赤诚相待,肝胆相照,没有半点虚情假意、真挚而热烈的气氛,那种纯洁而深深的战友情谊,时至今日,每当回想起,仍是历历在目,仍是令我激动万分,活着就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