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回首,总是忍俊不禁。身后,是一片柔软的时光,时光深处的自己,让今天的我也怜惜不已。
我是最不喜欢回首往事的——怕自己深陷甜蜜而忘了赶路。
偶尔回首,总是忍俊不禁。身后,是一片柔软的时光,时光深处的自己,让今天的我也怜惜不已。
画梦想
我一直觉得自己有绘画的天赋,儿时乃至少年,凡在心头闪过的,就想画,也敢画,也能画出来。
四十年前的关中农村,偶尔会看见戴着手表的大人,戴块表绝对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还上学前班的我眼羡得很,就在自己的手腕上画起手表来,还两只手腕都画,画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以至于小伙伴们都拥挤到我的跟前,央求我给她们挨个画。
上小学了,衣袖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别个一道杠二道杠三道杠的,那是老师推荐又经全班同学选举的很优秀的学生。看着她们挥舞着别着杠的胳膊,满脸神气,羡慕得我心里直痒痒。于是就偷偷地给自己胳膊上(而不是衣袖上)也画了:一道杠有点小,三道杠配不上吧,就画了二道杠。除了我自己,没人看得见。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画上的二道杠,很是心虚,也就悄悄地像二道杠那样去要求自己。就在那个学期末,因为我表现优秀,衣袖上真的别上了二道杠。
是不是长久地把自己假想成什么,做着做着,就疏远了真实的自己进入了假想中的状态?直到有一天翻阅《资治通鉴》看到了一句话,“作之不止,乃成君子”,我会意地笑了。记得那时连过年走亲戚,我都别着二道杠呢。
我还画过什么?
我还画过一盘红烧肉,画得我直流口水,就像真的享用了般酣畅;我还画过一条绿裙子,画得我脸颊绯红,好像已经穿上了它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我还画过不骂不打孩子的老师,她正轻抚着我的头,我挂泪的脸上绽开了朵花……我画过的似乎很多很多,画着画着,我的心就舒畅起来,我的嘴角也弯成了下弦月,我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
感谢信手涂鸦的那些日子,丰富了我的情感,使我走过了很多坎坷,也让我接近了优秀的自己。
看电视
在村里有了那么两三台电视以后,我家也有了一台,14吋,黑白的,是城里大姨家退休的。
一直让我不好意思提起的,是这台电视印证了我的智商实在太低,每每被哥哥姐姐们提起,我就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那时电视正精彩,我想上厕所,可又怕耽搁了情节,实在憋不住了,就闹着要关了电视等我回来再打开。哥哥姐姐们实在拿我没办法,就依了我。于是我亲手关了电视,飞快去方便。回来后打开,已跟原来的情节没有了任何联系。我自己竟然大哭,觉得哥哥姐姐们一定骗了我,他们肯定悄悄打开过。
美中不足的是这台电视到我家半年后,屏幕上总会飘雪花。往往正播放到精彩处,雪花就飘舞起来,得在机身上拍打拍打,就又正常了。为了免去来回跑耽搁时间,我直接端了凳子,贴着电视坐,边看边拍,以为那样就可以不受影响持续地看。结果呢,雪花持续飘舞,连一点儿画面也没有了,等清晰了,情节已经完全变了。
于是就边看边想象边猜测,我们兄妹几个想象出来的总有差别,挣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如今想来,真得感谢那台总飘雪花的黑白电视,它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想象力,我们兄妹才都擅长写作。
读闲书
初中生活是在距离家十多里外的镇上度过的,自然连飘雪花片的电视也不能看了。在孩子们的成长中,快乐从来不会缺席,没有了电视那形象直观的画面刺激,我就将热情移转到了书籍上。
镇上有好几家租书的店铺,我发现自己唯一不能拒绝的诱惑就是书,面对它,我没有一点儿免疫力,迎着它就直接心甘情愿地倒下。
租书是按天来计算的,我得赶时间尽快看完。恰恰是我上了初中后母亲才开始监管我的学习,她第一个抓的就是剔除杂书对我的影响。我一直坚信,绝境出智慧,为了顺畅地读书,开始了跟母亲曲折的明争暗斗。
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时间久了,我觉得这是最不好的一种方式:利己损家,哪有那么多的钱买电池?我是在家里急需手电筒照明而我已经把电池用完了搞得父亲狼狈不堪时对自己这种极端自私自利的行径幡然悔悟的,从此弃之不用。
去地里割猪草时,怀里偷偷揣着书。来到地头,笼抛在一边,席地而坐,看得有滋有味。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割些猪草往回赶,才不理会哪些猪喜欢吃哪些猪不爱吃,还弄得蓬蓬松松。有时贪心得厉害看得久了,时间来不及了,割的草太少了,笼下面就得撑几个小棒棒。一进家门,直冲猪圈,立马倒进去。母亲赶来时,我总说,看,猪饿极了,吃得多快。如今忆起,为了自己心里的滋润,真是缺德带冒烟呀,苦了饿得嗷嗷叫的猪们。
因为书少,可选择的余地不大,我几乎是见小说就租。《三侠五义》《塞外奇侠传》《七剑下天山》《侠骨丹心》《白发魔女传》《冰河洗剑录》《陆小凤传奇》《天涯明月刀》《楚留香传奇》……生生地把一个女孩子看成了挥拳舞脚义薄云天的野小子。看来,读书得有选择,因为读书真的可以怡情。
做家务
冬天快到了,简单的泥煤坯,复杂的打蜂窝煤,大人都放手让我们来做。临近冬天,白天变短了,有想看的书,还想做其他事,就心生邪念:
我故意把蜂窝煤打不好,边打坏边喊着“我咋这么笨,啥都做不好”,就是想让大人看着不顺眼把我打发掉。可是父亲却笑着走过来,还说着“我娃不笨,学学就会了”。父亲反复做示范,又手把手教我,以至于我都不好意思再装傻充笨了。
泥煤坯,也不乐意,故意泥不平整,心想你们大不了打我一巴掌让我滚,正巴不得呢。可谁知母亲很宽容,她说:“没事,啥样子放进炉子里都烧成灰渣渣,弄完就行了。”
天哪,遇到那么宽容的父母,我真的没辙了。再心急再不情不愿,也只有继续帮忙干活了。
其实小时候的我一直很懒散,除了对自己认定的事(学习、看闲书)不罢不休外,其他事多是不情不愿。
别的同龄女孩都跟着母亲或姐姐们学绣花,学纳鞋垫,学纺线,甚至坐在织布机前,而我连那念头也没有。母亲看着心急,就拉着扯着要给我教针线活。被我断然拒绝后,她很无奈,说,你再有上天的本事,也得吃饭,跟我学做饭。
在厨房里,我粗胳膊笨腿,跟在母亲后面是越帮越忙,以至于母亲彻底绝望。她戳着我的脑门训斥道,你咋长的是爪子呀?从此,母亲干啥都不用我了,说靠我干啥那是“指屁吹灯”。我倒彻底清闲了。
如今想来,那时的我也挺不容易的:一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因为讨厌某些事而硬要把自己整成一个啥都不会的小傻瓜,还是很有难度的。
说真的,我是最不喜欢回首往事的——怕自己深陷甜蜜而忘了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