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来到我们这个小镇,成了小镇上的媳妇。她是西安人。我第一次遇见并认识她是在1994年,那时,我刚分配到小镇的中学,而她,已经在小镇上生活了十多年了。
记忆里,她喜欢穿浅色衣服,且多是套装。衣领,总是那么平平展展,裤子的中缝,似乎特有劲地挺立着,头发一丝不乱地高高地盘在头上,任何时候遇见她,感觉都是收拾得妥妥帖帖像要出门走亲戚般。
“最会装门面了,穷讲究”,这是周围人对她的评价。
这样的评价来自于她家的日子并不怎么好。如今,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多了,又有什么奇怪的?说句心里话,当时的我也像大多数人一样,表面上同她说说笑笑,其实打骨子里却瞧不起她——只会挥霍男人血汗钱的虚荣女人!
后来,我有事去了她家一趟,碰巧——
她正用两个玻璃瓶交替着在桌子上滚来滚去,桌子上是对折好的裤子。瓶子里装的是热水,她在熨烫衣服。
一个无论怎样的环境都不放弃美丽的女人,我不由得想接近她。
攀谈的时间长了,她留我吃饭,不是客套而是拉着手一脸真诚。她先烧了半锅开水,碗筷铲子勺子都用开水烫了一遍,才开始做饭。饭后,又用开水将洗干净的炊具烫了一遍。我更惊讶了,问她顿顿做饭都这样,就不嫌麻烦?
“习惯了,不这样就过不了我的眼。”她笑着说,“穿衣吃饭都嫌麻烦的话,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对她更加另眼相看了:一个实实在在地活在自己想法里的女人!
她从不起高声,即使非和人理论不可时,也是心平气和地解释几句,你几乎看不出她和谁计较过。
——一个活在自己高度上的女人!
我离开小镇也已经十多年了,每当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者追求有所偏差时,就想起那个女人,一个人再怎么艰辛,还是应该守住自己的高度的。
老天爷可能是怕那个女人在我心灵深处太寂寞了吧,今年夏天,我又结识了一个人:白衬衫、白手套、皮鞋锃亮——与众不同的泥瓦匠!我感觉到自己看他时,似乎就像看手脚架,总得仰着头。
据别人说,每次出工上架,他都是那身打扮:白衬衫、白手套、皮鞋锃亮。“那是笨狗扎狼狗势。”工友们是如此不屑地评价他,“不就是瓦匠,还以为自己是城里吃闲饭的!”
可我知道,我碰到的是紧紧看护着“自己”的人!我观察了好多次,他每次从手脚架上下来时,除了白手套的手心部分有砖灰外,白衬衫上绝无一星半点的泥浆什么的,皮鞋依旧那么干净。而其他人,真的和他是没法相比的。
自然我也曾经很好奇地问过他,干嘛这身打扮?他淡淡一笑道:“没啥,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脏到啥程度了。”
我知道,一个时刻看护着自己的人,是不会脏到哪里的!我也确信,时刻看护自己并活在自己的高度上的人是最幸福的——优雅的生活才是最本质的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