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似乎没有什么水果,印象最深的,就是苹果跟香瓜。
我家院子里有棵苹果树。每年,母亲总在树下数来数去,她的严厉是出了名的,我还没到为了嘴舍得挨打的份儿,也就从不敢打苹果的主意。
摘苹果时,母亲架着梯子,很小心地一个一个不磕不碰地摘,轻轻地放。那时,我眼巴巴地瞅着母亲,只盼着她不小心撞掉一个,摔得不好了,我就可以捡起来吃了。可母亲不管做啥,都是很小心的。
想想,小小的我,就一直流着口水,仰着脸,直到脖子酸痛,直到母亲一脸满意地下来。又看着母亲取出五个苹果,锁进炕头的箱子里,把剩下的全部放进铺满麦秸的笼里,挎着去镇上卖。
起初,我经常趴在箱子边,皱着鼻子使劲闻,就是闻不出苹果的味儿。深秋了,苹果淡淡的香味儿竟然自己钻出了箱子。于是我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喜欢待在房子里,喜欢闻空气里弥散着的淡淡的香味儿。冬天来了,房子里的苹果味儿也浓郁起来,以至于我一进屋子就想关门,恨不得一口气将那些浓浓的香甜味儿全吸进我的喉咙里,沉淀在我的心里,当然舍不得让它们溜出屋外了。
能闻出苹果味的日子里,做作业,看书,我都喜欢趴在炕头的箱子上,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怀里结结实实地抱着很多苹果。
有时,实在憋不住了,就把小伙伴带进我家。我们就站在屋子里,一起安安静静地闻着香甜味儿,而后,傻傻地看着,笑着。
年三十晚上,母亲会取出五个苹果,一人一个。母亲与父亲的,通常也会被我们兄妹仨瓜分掉。只是那时的苹果,像个没脾气的老人,绵绵的,入口即化。
也一直记得跟着母亲卖香瓜的事。
我哭着闹着要跟着母亲去镇上卖香瓜,母亲不答应,我就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襟不松手。我们村子离小镇八里路,八里路我也不怕,只要能跟着母亲去卖香瓜。
跟着母亲到了镇上,她在街边找了个地儿蹲下来。我又不能乱跑,害怕把自己弄丢了,就坐在母亲旁边。我一直盯着母亲的笼,我才不希望有人买我们的香瓜呢,卖不出去,我们就可以美美地吃了。
没过多久,我就跟母亲说我渴了。母亲将水壶递向我,说渴了喝水。我就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我自然不想喝水的。太阳越来越高,天越来越热,我就不停地跟母亲说,我渴了,我渴了,我不喝水,我就是渴了。母亲似乎听不见我的话,只是吆喝着卖她的香瓜。
那时的我出奇得固执,我站起来蹲在母亲的对面,不停地说着“我渴了”“我渴了”。说时眼睛死死地盯着香瓜,我用眼睛向母亲赤裸裸地表白:吃香瓜才能解渴!
母亲用手将我划拉到一边,说不喝就是没渴,渴得厉害了,马尿都喝。
而后继续吆喝着卖香瓜,不再搭理我。
热得厉害了,母亲就将自己头上的草帽扣在笼上,怕把香瓜晒皮软了,不脆不甜了。她让我坐到商店门口的台阶上,那里不直晒。我就是不挪,我就是要把自己晒得流油,我就是渴了还不喝水!
母亲无奈地摇摇头,在笼里看来看去,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吃的。眼看着笼里的香瓜越来越少,剩下最后三个,竟然也被人买走了。
我绝望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拽着母亲的衣角跑了八里路,不就是想吃香瓜吗?
记得回去时,我死活都不走半步,要她背着我回家。母亲迁就地背起我,我还伤心地直流泪呢。
就在刚才,我又跟母亲说起苹果跟香瓜,我们都笑出了泪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