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玻璃珠游戏(全集)(黑塞作品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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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玻璃珠游戏——向圈外人士简介它的历史发展(1)

……non entia enim licet d uodammodo levibu squehonfinibus acilius atque incuriosiu s verbis reddere quam entia,verunltamen pio diligentique rerum ori plane aliter res se habet:nihil tantum repugnat ne verbis illustretur,at nihil adeo necesse est ante hominum oculos proponere ut certas quasdamres,quas esse neque demonstrari neque probari potest,quaecontra eo ipso,quod pii diligentesque viri iRas quasi ut entiatractant,enti nascendique facultati paululum appropinquant.

ALBERTUS SECUNDUS

tract.de cristaU.spirit.

ed.Clangor et Colloof.lib.I,cap.28.

约瑟·克尼克亲笔译述如下:

……虽然,从某一方面来说,对于浅识之士而言,不存在的事物,比之存在的事物,较为轻易,故而不负责任地形诸语言,但对严谨且有良知的史家而言,情形恰好相反。述说某些事物——其存在既无法举证、又不可推测的东西——固然难之又难,但也有更大的必要。严谨且有良知的人士,以对待存在事物的态度对待不存在的事物,这个事实的本身,就使他们向存在和由无生有的可能性跨进了一步。

我们的意向,是将我们所能搜集得到、与约瑟·克尼克,或如玻璃珠戏档案中所称的珠戏导师约瑟甫斯三世(Ludi Magister JosephusⅢ)相关的少数传记资料,纳入下文之中,以便保存。我们并非不知,这种做法,与当前有关知识生活的法则和习惯似有抵触,或背道而驰。何故?因为,毕竟说来,摒除个人主义,尽量将个人纳入教育专家和学者阶层之中,向来是我们的指导原则之一。就因为这个原则,在我们的悠久传统中,一直受到极为彻底的遵守。以致到了今日,要想求得常在这个组织中以身作则的各种人员的传记与心理资料,这才难上加难,乃至往往完全无法办到。有时候,在许多情况之下,甚至要判定他们的原来姓名为何,亦不可能。这个教会组织,不但抱持隐姓埋名的原则,而且近乎百分之百地达到了这个要求。直到如今,这个事实,仍是我们这个学区的知识生活的主要特色之一。

虽然如此,但假如我们要查出某些与珠戏导师约瑟甫斯三世生平有关的事实,至少是勾出其人的大概轮廓的话,那么,我们相信,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既非出于任何种类的个人崇拜,亦非刻意违背传统的风俗习惯,而是专诚一志地为了服务真理和学术。古人有言,你愈要明白而又合理地去申述一个命题,结果就愈来愈难抗拒一个与它相反的逆叙。对于教育当局和知识生活应当匿名的想法,我们不但支持,而且尊重。不过,我们只要一瞥心灵生活的早期历史,这也就是说,我们只要一览《玻璃珠游戏》的发展历程,就会无可反驳地看出,在其发展的每一个层面上,每一次扩张里,每一种改变中,在其历史的每一个重要环节之中——不论是进步的还是保守的——莫不皆有主持其事之人的明显印记。其人虽然不一定就是其事的唯一的或实际的创作者,但总不失为促成此种变化,使其臻于至善的媒介。

不用说,我们今日对于性格的理解,与此前的传记作家和历史学家大为不同。对于他们而言,尤其是在偏好传记的作家看来,一个人物的精神,似乎就是其人的偏执性、反常性、独特性,实在说来,往往就是他的病态性。与此相反的是,我们现代人甚至连主要的个性都不提——除非碰到已经超越一切固有和特异性质,达到和光同尘、用超个人的极致之士。关于此点,我们只要深入透视,便可看出古人早已就有这个理想了。例如,古代中国人中的圣人或完人的形象,或苏格拉底伦理学中所定的理想,与我们当今的理想,几乎就没有什么差别可言;又有许多伟大组织,譬如罗马天主教会,在它达到鼎盛的时期,亦曾看出与此相类的原则。实在说来,它的许多尖锋人物,例如圣·汤玛斯·阿奎那(st.Thomas Aauinas),在我们的眼中,就像古代希腊的雕刻一样,所显示的形象,也都是典型的代表,而不是个人的角色。

尽管如此,但早在知识生活改革以前(此种改革始于20世纪初期,因此,我们是它的继承人),那种真正的古代理想,显然就已快要丧失殆尽了。当我们检阅当时的传记,发现作者如何唠唠叨叨地叙述某个人曾有多少兄弟姊妹,或在童年期和青春期,乃至在争取名位和追求爱人方面留下了怎样的心理创痕和疙瘩时,也许要惊异不已。我们现代人对于一位主要人物的病理或其家族史不感兴趣,对于他的精力、他的消化,或其睡眠如何,莫不皆然。纵然是他的心智背景——影响他所偏好的学科、所爱读的书籍,等等发展的事项,对我们亦无特别重要的分量。在我们看来,一个人是否成为一位要人,是否值得特别重视,只看他的天性和他所受的教育,是否能够让他个人近乎百分之百地专注于教会组织的功能,同时又不致丧失那使个人值得吟味的活泼、清新、令人激赏的冲劲。因此,假如个人与组织之间发生了矛盾的情形,我们便将此类矛盾视为考验其人是否具有才干的一种试金石。我们不支持因受欲望和激情的驱使而干违犯法律和秩序之事的叛徒;我们认为,只有为了大体而牺牲自己的人物,才值得我们的敬重和心仪。

后者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之士,而就这些足资矜式的楷模而言,对于其人的本身,他的姓名、他的相貌以及他的言谈举止发生兴趣,在我们看来,不但可以容许,而且也是自然的事情。这是因为,我们不将此种最为完善、至为调和的教会组织视为一架由若干一文不值、毫无生气的零件拼凑而成的机器,而是将它视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体,虽然亦由各个部分所构成,却由各有自性和自由的器官加以运作。其中的每一个分子,悉皆参与生命的奇迹。因此,我们就在这种情形之下,着手收集有关玻璃珠戏导师约瑟·克尼克的生平资料,特别是他所写的每一种东西。尤其值得高兴的是,我们已经弄到几篇我们认为值得一读的手稿。

我们对于克尼克其人及其生平所要陈述的一切,不用说,乃是这个组织的许多成员,尤其是玻璃珠戏的球手们,所完全或部分熟知的事情,因为这个原因以及其他一些理由,我们决定,不使本书的对象限于圈内人士,而且要大大扩展,泽及具有同感的读者。

对于为数有限的圈内人士,本书既然不必加以引介,更是不用加以解说。但因我们希望圈内人士亦有机会研究我们这位主角的生平和著述,因而也就碰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在本书前面冠以一篇简短通俗的导言,好让没有准备的读者亦可略知玻璃珠戏的意义与历史。在此我们必须声明的是,这篇导言只以一般的读者为对象,对这个组织本身所要讨论的有关此种游戏的内部问题,无意做任何种类的澄清和说明。要为这个问题做一番客观的说明,尚嫌为时过早。

因此之故,谁也不能指望从我们这里得到有关《玻璃珠游戏》的完整历史和学理。就目前而言,纵使是地位和才能高于我们的作家也无从奉告。这个工作,只好留给后代去做了——假如做这个工作的资料和知识上的先决条件仍未丧失的话。较此更少可能的,是将我们这篇文章视为《玻璃珠游戏》的一种教本;实际说来,这样的东西将不会有人编写。想要学习此种游戏中的游戏规则,唯一的办法是接受一般规定的课程,那得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行;内行之中谁也不可能有兴趣要将这些规则弄到简单易学的程度。

这些规则——此种游戏的记号语言和文法——是一种已有高度发展的秘密语言,系由多种科学和艺术——尤其是数学和音乐(以及/或者音乐学)——聚合而成,故而不但可以表现,同时亦可建立近乎一切学科内容与结论之间的相互关系。由此可知,玻璃珠戏是搬弄我们整个文化内容与价值的一种法式,就像一位画家在伟大的艺术时代在他的调色盘上摆弄色彩一样。人类在其创造时期所得的一切见解、高贵思想,以及艺术作品,乃至由此而起的一切学术研究,皆已简化而成种种不同的概念,进而转化成为知识上的财产——玻璃珠戏好手运用这种集合一切知识价值的总体,就像风琴手运用他的风琴一样。而这架风琴已达到一种几乎难以想象的完美;它的键盘和踏板涵盖整个的知识宇宙;它的音栓之多,几乎无法计算。从理论上来说,这个乐器在此种游戏中可以复制整个宇宙的知识内涵。此等键盘、踏板以及音栓,如今皆已固定。要想改变它们的数目和次序,使其臻于至善,除了理论上或有可能,事实上已经办不到了。大凡增加新的内容,充实这个游戏的语言,都在董事会的最最严格的管制之下。另一方面,在这个固定的组织里面,或者,换句易于想象的话来说,在这个巨琴的繁复结构之中,各个能手可以用到一整个宇宙的可能事象及其组合要件。平均而言,在一千个严格玩出的游戏中,要想找出两个不止是表面相同的游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有两个能手碰巧选择两个稍稍相同的题目作为游戏的内容下,这两个游戏也会因为两个能手的性灵、个性、心情,以及造诣有别而出现完全不同的外貌乃至完全不同的历程。

史家要将玻璃珠戏的起源与前例置于历史的哪个时期,毕竟终究是他本人的取舍问题。因为,它跟每一种伟大的意念一样,并没有真正的开始时期;倒是,它是向来就有的东西,至少是它的观念。我们查出,它系以一种隐约的预期和希望显示于若干世代以前。举例言之,我们可在毕达哥拉斯的思想中找到它的线索,而后,到了古代文明的末期,我们又可在希腊诺斯替教的圈子中发现它的踪迹。同样的,我们亦可在古代中国文明中看到它的面目,而后又在阿拉伯摩尔文化的几个顶峰中见到它的足迹;并且,我们还可看到它从史前的小径蹑足前进,走过经院哲学和人文主义,而至17和18世纪的数理学会,并由此继续前进,而至罗马哲学与诺伐利斯的幻视诗篇。这个在我们看来一直在《玻璃珠游戏》中得到具体表现的永恒意念,一直支撑着心灵趋向文科大学理想目标的每一种运动,每一个柏拉图式的学园,每一个知识阶层的联想,严格与自由学科之间的每一种结合,科学与艺术或科学与宗教之间的每一种调和。毫无疑问,哲学家如阿培拉德(中世纪法国哲学家)、莱布尼兹以及黑格尔等人,都曾梦想捕捉集中体系中的知识字宙,将思想与艺术的生命之美与严正科学的神奇表现结合起来。在那个音乐与数学几乎同时达到古典高峰的时代之中,这两种学科之间常有互相接近、彼此交流、相辅相成的情形发生。我们可在两个世纪以前的寇斯的尼古拉斯(Nicholas of cues)的作品中看到大意相同的语句,例如:“心灵不但可以运用它的潜力,以可能的方式衡量每一样东西,而且可以运用绝对的必然性,以统一而又单纯的方式衡量每一样东西,如神所作的一般,并且,它还可运用连结的必然性,衡量与每一样东西的特性相关的一切;最后,它还可以测定潜力的情形,借以衡量与每一样东西的存在相关的一切。而尤甚于此的是,心灵亦可以比较的办法作象征性的衡量,就像它在运用数字和几何图形使它们与其他事物相等时所作的一样。”

附带一提的是,在尼古拉斯的意念中,几乎是暗示玻璃珠戏,或在珠戏中与作为思想游戏出现的某些相似的想象想通的地方,不在少数。我们可在他的著述中找到许多类似的反响。此外,他之以数学自娱,以及他之喜欢并善于运用欧氏几何学的原理与图法作为比喻,借以澄清神学与哲学上的若干概念,与玩玻璃珠戏的心理,似乎亦颇切近。有时候,他那种奇特的拉丁文(他造了许多新字,但其意义,任何拉丁学者都可一望而知)。亦可使我们想到珠戏语言的即兴趣味。

正如本书前面的题词或许业已揭示的一样,亚伯都斯·塞孔道斯,在玻璃珠戏的诸大始祖之中,亦有其应有的地位。并且,我们觉得,尽管无法举证,但我们感到,此种游戏的观念亦曾支配过16、17,以及18世纪那些博学音乐家的心灵,因为他们曾以数学的冥想作为作曲的依凭。在古代的文献中,我们不时读到一些传闻,说是某些精明而又微妙的游戏,系由某些学者、僧侣,或高尚的王公大人构想出来,并尝试着玩过。此等游戏,也许是以下棋的方式进行,但其中的棋子和棋盘,除了具有一般的功用之外,尚有若干秘密的意义存在其间。还有,不用说,每一个人都曾听过各种文明成形时代的寓言和传说:音乐的力量远远超过任何一种单纯的艺术——能够支配人类和国家。这些故事使得音乐成了一种潜在的摄政,乃至成了一种要人民和政府遵守的法典。从中国的远古时代,到希腊的神话时期,我门可以看到人类有在音乐的控制之下过理想的天堂生活的观念。由此可见,玻璃珠戏与此种音乐崇拜结有不解之缘。(“此种歌曲的神秘力量以无穷的转变召引下面此处的我们。”诺瓦利斯如此云。)

虽然,我们如此将玻璃珠戏的观念视为永恒常住的东西,故而认为它在成真很久之前就已存在于那些隐约的激动之中,但它之以吾人今日所知的形式出现,却也有其明确的历史轨迹可寻。下面,我们就试着将几个重要的历史阶段做一个简单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