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列宁论文学与艺术》之一
一
伟大的列宁对于马克思主义革命学说的发展,是多方面的,在文学艺术方面,也不例外。谁都知道,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恩格斯,都发表过很多关于文学艺术的宝贵意见,这些意见不仅是针对着当时的文学艺术现象,作出了马克思主义的评价,而且给无产阶级的科学的文艺理论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它们至今仍然是我们评价文艺现象所遵循的指针。然而,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终究还是无产阶级革命酝酿发展时期,他们只能就那时的文学艺术现象作出科学的评价,或者是对未来的无产阶级文学表示热烈的期望,却还不可能提出“无产阶级文学”的要求,只有到了列宁的时代,即到了无产阶级革命的暴风雨已经提到历史日程上来的时候,革命的文学艺术必须明确地规定和无产阶级革命的关系的时候,才有可能提出这种要求。列宁的《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就是人所共知的正确地回答了这个时代任务的光辉论著。
和明确地规定无产阶级革命文学性质的同时,列宁还解决了在无产阶级革命的时代,无产阶级和革命文学所面临的另一个重大问题——如何对待人类历史上的文化(包括文学)遗产问题。列宁在讨论文化工作的许多文章中不止一次地指出,无产阶级“必须取得资本主义遗留下来的全部文化,用它来建设社会主义”,“无产阶级文化应当是人类在资本主义社会、地主社会和官僚社会压迫下创造出来的全部知识发展的必然结果”,[1]“马克思主义这一革命的无产阶级的思想体系赢得了世界历史性的意义,是因为它并没有抛弃资产阶级时代最宝贵的成就,相反地却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和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2]但是,列宁在指出无产阶级必须接受遗产的同时,也尖锐地批判了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文化理论,他指出,马克思主义者必须以有原则性的彻底批判的态度对待文化遗产——“凡是人类社会所创造的一切,他都用批判的态度加以审查,任何一点也没有忽略过去。”[3]他坚决反对那种把截然不同的历史现象——进步的和反动的东西——都一视同仁。列宁在《关于民族问题的批评意见》一文中曾经指出过,虽然“每个民族里面都有劳动群众和被剥削群众,他们的生活条件必然会产生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思想体系。但是每个民族里面也都有资产阶级的文化(大多数的民族里还有黑帮和教权派的文化),而且这不仅是一些‘成分’,而是占统治地位的文化”。所以“我们提出‘民主主义的和全世界工人运动的国际文化’这个口号,只是为了从每个民族的文化中取出民主主义的和社会主义的成分,而取出这些成分只是并且无条件地是为了同每个民族的资产阶级文化、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相对抗”。[4]这就是说,无产阶级在接受文化遗产时,是选择和发扬那些优秀的、进步的和被压迫人民有联系的,是人民所需要的东西,而且要能适应和资产阶级作战的要求。因此,列宁坚决反对借珍视文化的幌子贩卖那种腐烂的冒牌的货色,他在《给亚·尼·波特列索夫的信》里说:“……我没有在任何地方提出过要继承斯卡尔金的遗产。必须继承另一些人的遗产(列宁在这里所指的是要继承车尔尼雪夫斯基们的遗产——引者),这是无可争论的。……如果有谁揭发我,说我继承斯卡尔金的遗产,我就有权这样回答,我仅仅负有清除他的杂质的责任,我自己还是站在一旁,而且除了打扫各种肮脏的地方外,我还有更愉快更重要的工作。”[5]即使对于最优秀的遗产,无产阶级仍然只能是批判地继承,因为无产阶级毕竟不同于任何历史时代的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这在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里就曾指出过:“共产主义革命就是要最坚决地打破过去传下来的所有制关系;所以,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要最坚决地打破过去传下来的各种观念。”列宁在《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这篇光辉论文里,就深刻地论证了这个问题。列宁在驳斥资产阶级科学攻击马克思主义是“有害的宗派”的时候,雄辩地指出了马克思主义“绝不是离开世界文明发展大道而产生的褊狭顽固的学说。恰巧相反,马克思的全部天才正在于他回答了人类先进思想已经提出的种种问题。他的学说的产生正是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主义的最伟大代表的学说的直接继续”。但是,列宁在论证马克思主义“直接继续”的这些“最伟大代表的学说”的时候,也雄辩地指出了它们的局限性以及它们和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差别。马克思主义并不是简单地继承了费尔巴哈的唯物论和黑格尔的辩证法,而是批判地改造了德国的古典哲学遗产,“使它成为完备的唯物主义哲学”,而它的把“唯物主义对自然的认识推广到对人类社会的认识”,即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历史唯物主义,就更是前所未有的“科学思想中的最大成果”。马克思对于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的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虽然是“严密地论证了并且透彻地发展了这个理论”,但是,马克思所着重揭示的,却是他们所不敢也不愿接触的问题,即资本家的利润,资产阶级的财富的来源——工人无偿劳动的剩余价值,所以列宁指出:“剩余价值学说是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基石。”至于马克思主义对于空想社会主义的批判继承,那就更加明显了。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书里,就已经具体地论述了这个问题。列宁也精辟地指出了空想社会主义的局限性,他说:“当人们还不会从任何一种有关道德、宗教、政治和社会的言论、声明和诺言中揭示出这些或那些阶级的利益时,他们无论是过去或将来总是在政治上作受人欺骗或自己欺骗自己的愚蠢的牺牲品。”列宁指出,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学说所以不同于空想的社会主义,是由于它“在我们所处的社会中找出一种力量,教育它和组织它去进行斗争,这种力量能够(而且按它的社会地位应当)成为扫除旧制度和创立新制度的力量”——这个“力量”就是伟大的无产阶级。
因此,马克思主义虽然批判地继承了这些学说,但又和它们有本质的不同,如列宁所说“只有马克思的哲学唯物主义,才给无产阶级指明了摆脱精神奴役的出路,一切被压迫阶级一直受着这种精神奴役的痛苦。只有马克思的经济学说,才阐明了无产阶级在整个资本主义制度中的真正地位。它十分完备而严整,它给予人们一个决不同任何迷信、任何反动势力、任何为资产阶级压迫所作的辩护相妥协的完整的世界观”。——“它把伟大的认识工具给了人类,特别是给了工人阶级。”[6]
列宁的这篇光辉论文和所有的关于遗产问题的论述,都给无产阶级在批判地评价和吸收文化遗产方面规定了科学的正确的原则,然而,对于文学工作者特别值得庆幸的是,列宁不仅规定了这些正确的科学的原则,而且具体地运用了这些原则评价了一些作家和作品,为无产阶级文学怎样批判地评价和接受文学遗产的问题,树立了光辉的典范。
然而,列宁的这些批判地评价和继承文化遗产的辩证的原则,在某些研究者的手中却被歪曲了。他们片面地强调资产阶级的文化遗产,片面地夸大资产阶级文化遗产中的有价值的东西,抹杀资产阶级文学和无产阶级文学的本质差别,主张全盘接受,反对批判继承。他们也打着列宁的旗帜,但是,把虚无主义者(列宁曾经严厉地批判过虚无主义)对于文化遗产的错误态度和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地评价遗产的精神混为一谈,其实这正是列宁曾经批判过的“离开无产阶级的观点而去迁就一般民主的观点”,或者简直可以说,是把革命的无产阶级观点和资产阶级一般民主主义的观点混同起来,“搬弄关于自由、平等和民主的笼统词句,实际上等于盲目背诵那些反映着商品生产关系的概念。”为了破除在遗产问题上的错误理论,我们必须认真地学习列宁的批判地评价和继承遗产的辩证观点。在列宁论文学艺术的文章里,涉及文学艺术遗产的一些复杂现象,充分地显示了他的战斗的无产阶级的批判锋芒和深邃的科学见解,以有关论述托尔斯泰的几篇文章最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