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是有色彩的。在错陈的色彩中,有条记忆的链接以红色的耀目直达平和长乐,这打响八闽第一枪的革命老区。当年的枪声在岁月深处清脆响起,时间定格在1928年3月8日。赤脚或者穿着草鞋,衣衫破旧的农哥商议之后,在信念的支撑下打响了平和暴动这一枪,改写了福建革命的历史。枪响之前,也许没有多少人预料到,福建革命的历史会和平和长乐这偏远山村联系在一起。
站在平和暴动纪念碑前,有时候无需使用语言,那种直刺苍穹的姿势就足以让人庄严肃立。纪念碑是为了后人唤醒和提示红色记忆而存在,当年从长乐攻向县城,在平和革命史上牺牲的烈士没有任何人在生前会想到立碑写传,他们只是用行动诠释自己的信念,用鲜血写就后人的记忆。碑立在公路之上的半山腰,从不同方向的台阶拾级而上,可以听到走向历史走向神圣的心跳。风雨汰洗,碑存在的历史只有从碑身上的汉字追寻,只是觉得无需关注具体年份,那只是时间的概念而已。唯有碑身上历史的记载让人回到当年的年代,朱积垒、朱思、陈彩芹、罗则化等等不仅仅是花名册上的汉字,那些以名字方式显示存在的生命在战争年代挥洒青春和热血。那些生命起止的数字让人心疼,青春消失和生命的短暂不是对月的感慨,是直达心灵深处的痛,那两个数字之间短短的破折号代表了生死两个世界,代表了前赴后继的信念张扬,代表了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气概。
走进与纪念碑相隔数百米的平和暴动纪念馆,庄严肃穆被随和亲切代替了。好像走进了乡下某户人家或者某条小巷,追寻记忆。纪念馆这当年的家庙宗祠,或者因为是公共场所,或者是因为场地宽敞,当年的革命者选择这里聚合商议,选择了从这里集结出发,机缘巧合让长长的记忆之线从这里开始。无需关注规模和构造,走进的是过去的时光和岁月,走进历史的气息当中。各类文字说明是历史的注脚,让人停留在那些历史的片段,转承连接。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那些历史文物之上,锄头、扁担、砍刀、梭镖、鸟铳,这些简单的工具,书写了岁月的辉煌。原来的农具,至多是对付野猪飞鸟的打猎工具,在历史的拐弯处却成为重要工具,叱咤风云,纵横奔突,让原来仅仅是深入土地的农耕用具弥漫硝烟。不知道沉浸了多少血和汗,经历了生与死的角力,经历了生存和消失的历练,有的散落山野村落找不到丝毫痕迹,有的传承下来,即使锈迹斑斑,也用红色绒布衬托,享受从未有过的高度和殊荣,承载传递历史的信息。看着这些历史的文物,有种气息呼啸而来。
走出纪念馆,随便行走。红色的记忆不时闪烁。桥头的古榕树如今依然生机勃勃,随意垂落的气根提醒它久远的存在。当年的斧凿火烧,或者没有痕迹,或者痕迹逐渐淡薄了,但记忆依旧,存在老人的悠悠诉说。刀光枪声已远,诉说中没有了凌厉的杀气,满脸皱痕的老人从当年的氛围中抽身而出,讲得舒缓从容,但距离之外的沧桑和凝重依然在言语中流淌闪现。看着周边起伏的山峰,目光越过老屋的房顶,哪个山头曾经发生激战,哪个山头曾有鲜血流淌,哪个山洞曾经是游击队活动之地,哪座老屋曾经是伤员藏身之处。随处可以拥有故事的场所把记忆从岁月深处拉扯得越发清晰,如同蒙上灰尘的器皿,擦拭之后晶莹着自己的光芒。
夜居山村,山风吹过,恍然间有当年传递信号的海螺声响起。记忆在黑夜之中清晰如昨,染上逼人眼球的红色,充盈了所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