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1954年到1957年春,中日两国民间往来迅速发展,逐步向高层发展,又向官方接触进展。终于在1972年9月,日本国首相田中角荣为了日本国民的利益,顶着******的猖狂反对毅然访华。9月29日中日两国政府签署了《联合声明》,宣布两国关系正常化,即日起正式建立外交关系。联合声明称:“日本方面痛感日本国过去由于战争给中国人民造成的重大损害的责任,表示深刻的反省。”“日本国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
那时,司马天雨在一家思想政治刊物任编委,在田中访华正式会谈前,听到过周恩来总理会见了田中主要随行人员时的一个讲话。周总理说,从世界潮流看,中日两国人民应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正如田中阁下所说,中日两国人民有两千年的交往史,值得我们珍视。这就是说,历史给我们培养了人民友好的基础。很不幸,从1894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半个世纪,由于日本****者侵略中国,使中国人民遭受了巨大灾难。侵略战争的结果也使日本人民遭受了巨大的灾难。但我们历来把一小撮****者与广大日本人民区别开来,所以中国解放后,虽然我们两国战争状态还没有结束,但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从未中断,两国贸易也一直在发展。这说明我们两国历史关系和两国人民的友谊之深。田中首相就任后,抓住了主要问题,即两国人民长期以来要求恢复中日邦交的愿望,我没有理由不响应,我这个响应出于两国人民长期友好的愿望。……
司马天雨身上怀着对侵华日寇的血海深仇,历来是忘怀不了的。他对老子提倡的“以德报怨”理论历来不以为然。但他又是一个比较理智、深明大体、有国家民族观念的知识分子。记得那时,报上刊登了人大副委员长郭沫若的一首《沁园春》词祝中日邦交:
赤县扶桑,一衣带水,一苇可航。昔鉴真盲目,浮桴东海,晁衡负笈,埋骨盛唐。情比肺肝,形同唇齿,文化交流有耿光。堪回想,两千年友谊,不等寻常。岂容战犯猖狂,八十载风雷大洋。喜雾霁云开,渠成水到,秋高气爽,菊茂花香。公报飞传,邦交恢复,一片欢声起四方。从今后,望言行信果,和睦万邦。
司马天雨很喜欢这首词,特别是下阕的最后一行:“从今后,望言行信果,和睦万邦。”他吟诵再三,虽然心中对自己的家国仇恨总在隐隐作痛,他对大局小局、前后左右还是有思考有克制的。最后,他将这首词请一位书法家写成一幅屏条裱挂在客厅里,直到“文革”中,才被来抄家的造反派撕毁。
有一个问题放在面前,儿子司马抗日的这个名字很直露。儿子这时十六岁了,正上高中。司马天雨教中学语文的妻子方碧云不幸因为在“文革”中忍受不了无辜的批斗和殴打,在1967年犯心脏病去世了。司马天雨只有自己同儿子商量了解决。儿子的名字就由“司马抗日”改成了“司马康勒”。
这些年来,日本有些政界显要不断参拜供有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右翼分子常常做出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使司马天雨很愤激。所以,司马天雨在教“一点红”说话时,鹦鹉的发音竟十分标准,叫起康勒的名字来,听上去俨然是“抗日”。这点,全家人都能感觉到。司马天雨对“一点红”的聪明伶俐也就特别宠爱。
现在,“一点红”的“抗日!抗日!”声中,司马康勒站在父亲面前了。他是个诚诚恳恳、板板正正、话不多的人。读的书不少,确有才识,但也有人说他“茶壶里装汤圆,有货倒不出”。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做了多年编辑出版工作,不外是“在报刊上找选题,在古籍中寻灵感,找作家和专家觅稿件”,终于,评上了编审职称,却始终在编辑主任的位置上停步不前。这就使得他更加勤勤恳恳做事、小心翼翼看稿、做个让领导放心的编辑主任。他不会同书商打交道,不会也不愿卖书号。但配合时事和形势编过一些获得全国奖项的好书。他努力追求出双效益的书,出版社的领导就留住了他这样的老编辑主任把关和撑门面。
他这两天在家里审编一本重点书稿!集中精力审读,刚才上网时,给父亲点击到了一些与钓鱼岛有关的资料,下载后特地给父亲拿来。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如今决定要写《啊!钓鱼岛》这本书,立刻雷厉风行,马上着手要干的。他发现父亲现在上了年岁,在写作上却愈来愈有干劲。自从陈向明宴请吃火锅后,这些天,父亲左边一只尽根牙因牙周炎和牙肉萎缩,疼痛得不得了,喝茶吃饭,冷了热了酸了都会疼痛得头上冒汗。但司马天雨整天忙着收集资料,阅读构思,居然顾不上去找牙医治疗,说是“太忙,没时间”。康勒不放心,早上特别去医院替父亲挂了个专家门诊号,决定来劝说父亲明天由他陪同去医院跑一趟。
见康勒又拿来一叠有关钓鱼岛方面的资料,司马天雨显得很高兴。接过资料翻了一翻,放在桌上说:“丽娟也给我拿过一些来了,也是网上搞来的,有的似乎重复了!再说,我稀罕的是我在寻觅的独家占有的资料。”
康勒点到正题说:“明天上午十点钟,我陪您上医院。牙科的号已经挂好。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您可不能老忍着置之不理。”
司马天雨燃起一支烟,轻轻地笑起来,干脆地说:“这都怪前些天陈向明夫妇请客了,那顿火锅害得我上火了!你既已挂上号了,明天我自己一定去,不必要你陪。”
康勒笑了,说:“爸爸,您又抽烟了!抽烟比吃火锅可能更容易使您牙疼呢!”
司马天雨不加理会,见康勒在自己桌对面坐下来了,他喷了一口烟转了话题说:“康勒!有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很难受。我老想问问,请我们吃火锅的陈向明夫妇是不是看上我们家海珠了?”
康勒笑了,说:“丽娟说,她正要同您说呢!现在您却自己发现了!你看他们家那个儿子陈川富怎么样?”
“那个青年人吃饭时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看样子倒还不是轻浮或者爱作秀的青年人。个子不高也不矮,模样也还行……”
“是的,我们也这么看。”
“丽娟对他有了解吗?”
“有!她说这对夫妇职务摆在那里,都很能干,有学历,也善交际,经济条件不错。为人似乎也热情。陈川富呢,学历是大专,比海珠差些,但人还似乎不错。您觉得他们怎样?”
“我不了解,拿不准。你们了解的不妨告诉我。我知道你们做父母的都关心海珠的婚事。正因为关心,可要特别慎重,光看看表面不行,要多了解了解对方这家人的方方面面为好。”
“爸爸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当然并不全都可靠。那天吃火锅时,陈向明有的话说得在理,有的话却说得不怎么样。而且,我见陈向明手面阔绰,好像很会享受。”
“丽娟说,请客吃饭等这种费用,他们都是有特别费可以报销的,公司什么的有这笔费用!”
“说起腐败什么的,陈向明倒是一脸正气,只是他自己是不是清水衙门,我看难说。如今什么货品都有假,人也一样,说一套做一套的多的是。”
“我也建议丽娟多深入了解一下。”
“他们原籍是四川吗?陈川富、川富!……”
“不是,他们是浙江人,富春江边的人,川富本名‘传富’,嫌俗,才改成‘川富’了!丽娟认为,主要是看陈川富这个青年怎么样,她主张海珠同陈川富能接触,加深点了解再谈别的。”
“这倒也是!”司马天雨点头,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好在海珠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让她自己先发表意见或寻找感觉也好。时代不同了,这种事家里不必包办。”
“我们不会勉强海珠的!”康勒说,“我把爸爸刚才说的话对丽娟说,她一直是重视爸爸的意见的。”
“我的话倒也不一定都对。这个孙女是我心上宝贝,也是你们的心头肉。反正,多为她的幸福考虑总是对的。那天吃火锅后,海珠发表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康勒摇头,“只是陈川富打电话到报社找过丽娟,说想同海珠出去喝咖啡谈谈心,征求丽娟意见,问她同不同意。丽娟说,现在什么时代了!你就直接给海珠打电话、打手机、发短信,网聊也可以嘛!他说不敢,怕碰钉子!丽娟说,海珠是大大方方有教养的女孩,你别胆太小。——但我还不清楚他们直接接触了没有。”
司马天雨笑了:“哈哈,你这个糊涂爸爸,你该关心点才好呀!”他拿起钓鱼岛的材料又翻阅起来,风趣地说,“康勒,有海珠的‘情报’及时告诉我!”他就是这脾气,怕闲谈浪费自己的时间,说这话时,那表情就是告诉康勒,你可以走了!
其实,就在司马天雨同康勒谈话时,陈川富正邀请司马海珠在外滩江边的波诺米咖啡吧里聊天。
现在的年轻人,都大方而开放,接触时没有什么羞羞答答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也没有什么怕人闲话而有顾虑。
海珠的同学和友人中,那些同龄人,在男女关系上随随便便、随心所欲的并不少见。周末节假,一男一女结伴去“游山玩水”,实际是去“放松身体”“尝尝禁果滋味”的也不稀罕。但海珠条件虽好,却是在家庭正统教育下培养出来的女孩。她不任性、不放纵,甚至有同学还认为她“保守”。海珠却也我行我素。她并不古板,追求的人虽多,却总是用婉拒来应付,她觉得自己还没到那种年龄,还没有那种需要,有的属于无所谓的交往,她就坦然处理或接受。她只坚守着一条自己规定的防线和底线——不马虎也不随便。
海珠大学毕业,在读硕士学位。陈川富大专毕业,学的是经济,已经在他母亲公司里当“白领”。认识以后,来往接触一下,在陈川富觉得是有些需要,在海珠心目中,觉得很正常,海珠并不认为这就是同陈川富在谈恋爱,更不是谈婚论嫁。
那天,两人在电话上聊了一会儿,既不涉及爱情,也不涉及政治。是从说些闲话开始的。
陈:“您的日文真棒!我正在请家庭教师教日文、日语呢!”
司马:“呵,是吗?”
陈:“我有出国去日本的打算!”
司马:“是吗?”
陈:“那天吃火锅,我没给您留下坏印象吧?”
司马:“为什么这样想?”
陈:“我只是随便问问!其实我是个很好的人。”
司马:“怎么个好法?”
陈:“您也许知道,有些眼界高的本地女生择偶条件是:‘一纸文凭,二国语言,三房一厅,四季名牌,五官端正,六六(落落)大方,七千月薪,八面玲珑,九(酒)烟不沾,十分老实。’这十大要求,我有的远远超过,有的相差不多。”司马海珠扑哧一声笑了:“自命不凡。”
陈川富发觉了,补充说:“我性格温和,爱父母也为父母所爱,我用不着做‘月抛族’[3],将来,必然能做大企业家,大家想要的洋房、汽车,我必然不稀罕,有一条平坦的光明大道摆在面前,我待人热情、不小气,与人相处融洽,过去女同学都喜欢我。”
司马:“是吗?”
陈:“怎么不发表意见?”
司马:“新认识,乱发表意见干吗!”
陈:“您怎么评价自己呢?能谈谈吗?”
司马:“自己很难评价。人对自己常常缺乏认识。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少。”
陈:“呵,8574(把我气死),哈哈!您讽刺我。”
司马:“没那意思!”
陈:“你温柔吗?”
司马:“不知道!”
陈:“很骄傲吧?”
司马:“未必。”
陈:“有点任性。”
司马:“难说。”
陈:“听说你乒乓球打得很出色?”
司马:“有时陪爷爷打一打。”
陈:“哪天我陪你打?”
司马:“你喜欢打乒乓?”
陈:“不!我基本不会。”
司马:“那何必呢?今天就谈这些好吗?别再说8574(把我气死)了。”
第二次谈话是昨天晚上。
海珠正忙着把那个美国人山姆·昆的《从父岛到塞班》匆匆读完,并且将其中有的章节摘要用中文译写出来要送给外公吕平过目。这本书是山姆·昆旅行采访日军二战中在太平洋岛屿上实施暴行的特写集。书中真实写出的日军血腥暴行是海珠前所未闻的。阅读和摘译时,使她心头充满难言的愤慨……在这种情绪中,陈川富用手机同海珠通话:
海珠:“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码?”
川富:“是丽娟阿姨给我的。”
海珠:“呵!我现在很忙。”
川富:“请别拒我于千里之外。”
海珠:“有事吗?”
川富:“能继续上次的聊天吗?”
海珠:“我只能礼貌地说可以,因为我真的挺忙,而且,我并不喜欢在手机上闲聊。”
川富:“我其实真是战战兢兢很怕打扰你的。”
海珠:“想聊些什么呢?”她捺下性子,觉得太生硬不好。
川富:“随您,你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海珠:“你爱看书吗?”
川富:“坦率地说,中学时我比较爱看书,港台的武侠小说、言情小说我全读完了。如今爱旅游。旅游也是一本书。这本书既有文化风景,又有历史岁月;既有时尚,又是休闲;既可见到商机,又可咀嚼智慧,捧着一本又一本厚书坐在那里啃的事,似乎是属于银发族的范畴了,你说不是吗?”
海珠:“说得很有趣。”
川富:“听说你学习成绩优秀,英语、日语都棒。那天吃火锅时欣赏到了你的翻译才能,我老爸、老妈和我都很佩服。”
海珠:“别随便佩服一个刚认识的人。”
川富:“这话挺有哲理,但我愿意佩服你。”
海珠:“……”
川富:“怎么沉默啦?”
海珠:“听了你的话,我飘飘然,飞走啦!”
川富:“你真会说笑话。”
海珠换了一个题目:“你喜欢诗吗?”
川富:“诗?(勉强思索着)喜欢!(又老实地)不过,我更喜欢笑话。”
海珠(出乎意外):“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