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富:“对!好诗似乎不多。笑话无须费脑,却能使人快乐,我讲个笑话你听,好吗?”
海珠:“好吧!”
川富:“有个人看到一个孩子在玩一枚金币,就想把它骗到手,他给孩子看几个铜币,说:‘把你的那个给我吧!我这几个全给你!’孩子一口答应:‘好啊!不过,你得装羊叫!’那人见旁边没有别人,就‘咩咩咩’学了几声羊叫。孩子点点头,说:‘你以为羊分得清金币和铜币,我倒分不清吗?’”
海珠笑了,笑声很好听。她起初觉得这人既不爱读书,说是喜欢诗,实际又不喜欢,有点懒而俗。这时被他讲的笑话逗笑了,感到这人还颇有幽默感了。
川富:“你笑了!你能讲个笑话我听吗?”
海珠:“好吧!我试一试!”她讲了一个笑话:
“一个聪明人,遇事总想知道一个为什么。一天,他去到农村,经过一口水井,见有个傻子绕着井兜圈子,一边眼睛看着井里,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十三、十三、十三、十三……’聪明人想弄明白这是为什么,以为井里准有什么奇怪的吸引人的东西,决定上去看一看究竟。他走到井边,趴下身子伸头朝里张望。井水深深,什么也没看到。这时傻子却将聪明人双腿一举送进了井里。傻子继续绕井兜圈子,嘴里不断又念:‘十四、十四、十四、十四……’”
川富哈哈大笑:“你这笑话有点深刻,值得回味,似乎是说这个聪明人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傻子,他其实自己干了傻事。他栽在傻子手上了!对吗?”
海珠:“我想忙我的事了!挂手机了,好吗?”
川富(恳切地):“明天下午五点钟,有空吗?”
海珠:“干什么?我要在学校图书馆里找资料。”
川富:“五点钟你也该休息了!我开车准时到图书馆门口来接你!”
就这样,陈川富驾着他的“雅阁”兴冲冲地准时在下午五点钟停在大学图书馆门边等候着司马海珠了。
他挺守时的呢!海珠出来看到陈川富时心里想。天冷,进轿车后,有暖气,有轻音乐,陈川富的驾驶技术挺不错,车子从外表到里面都给人舒适的感觉。但陈川富对海珠说:“这车子不够精彩。我爸爸说,我们不是贪官污吏,不是贪赃枉法的人,别太奢侈。所以……”他没说下去,但意思海珠懂。
海珠随口说:“雅阁是日本车吧?”
“是呀!人说大老婆买奥拓,包二奶买雅阁!”陈川富打趣地说。
海珠微微一笑,想,这年轻人,很会享受!同爷爷和爸爸的家教有关,海珠不觉得这是好事情。陈川富穿的那件兔绒的半长黑大衣上洒了香水,海珠又不禁想,这是个花花公子了!但她没说话,沉默着。
“今天我们去一处可以尽览浦江美景的地方,叫作‘米氏西餐厅’,喝咖啡并吃晚餐。那地方都是VIP去的,估计你一定早去过了。”
海珠笑笑,说:“没去过。我不太喜欢在外边吃饭。”
陈川富说:“怪不得那天吃火锅你吃得很少。而且我老妈说,你本来是不肯来的,是丽娟阿姨一定要你来你才光临的。今天你真是给足我面子了!喝咖啡喝茶你总是喜欢的吧?”
海珠朴实地笑笑,说:“咖啡我倒是喝的,与同学去美术馆看画展后,总会在美术馆咖啡馆坐一下。在淮海公园入口处的玻璃屋里喝咖啡,那是有一天下雨,可以静静欣赏雨中的绿树,听淅沥的雨声。我还在肇嘉浜路太原路口进过自助式茶馆。那里有龙井、碧螺春、瓜片等八十多种名茶,外墙上挂着挺雅的对联:‘青芜垄上香茗一杯叙旧事,藤林枝下怡情万种聚新朋。’茶馆那种文雅的江南庭园味,加上琵琶古乐,很讨人欢喜。”她说这些是怕陈川富带她到一种俗闹的夜总会一类的地方去,她可以用这因由早早离开。
陈川富并未介意,却说:“怡情万种聚新朋,我可算是你的一位新朋了!”
海珠笑笑,没有作声。
“你是不是性格恬静、感情内敛的那种女孩?”
“我自己还没有评估过哩!”
后来,车子到了外滩黄浦江边一幢古老建筑大厦附近,泊了车,陈川富陪海珠走进门去,坐电梯直上七楼,进了餐厅。
典雅、富丽而又温馨的餐厅宽敞、雅致而高级。有欧洲式的烛台、吊灯,有金黄色的古典家具,有看了使人心情开朗的红色、金色相参合的餐椅,那种风格是现代艺术和中西文化及历史的结合。在靠近窗口的地方,川富早已订了座。他请海珠坐下,熟练地让彬彬有礼的服务员送来两杯香浓四溢的咖啡和两份这儿出名的奶油蛋白饼。这食物像圣代冰淇淋,可是又不全像,奶油里加入了冰淇淋,配上水果碎片,浇上鲜艳美丽的果汁,甜爽可口。
一会儿,川富预先在花店里订的玫瑰花由一位年轻姑娘送到了!红艳艳的一大束,散发着甜甜的香味,带着周边那些客人羡慕的眼光,花束由川富递到海珠手里。海珠不禁想,这个大少爷真会来事!
川富说:“我觉得我们是有缘分的。有时候,缘分撞见你了,躲都躲不开。”
海珠笑笑,没说话。
“这里有许多大人物、大富豪和欧洲的皇室成员及各国的官员都来过。可惜是冬天,外边风大天冷,不然,到外边露台上,可以饱看黄浦江和外滩的迷人景色。”川富喝着咖啡介绍说。
海珠透过玻璃窗,看到露台上有老式的藤椅给人歇憩。现在是冬天,没人在露台上远眺了,显得冷冷清清。餐厅里可能因为价格贵吧,客人也不算多。
川富提议:“我们到外边露台上转一转好吗?”
两人到了露台上,顿时感到寒冷。风吹得头发都散乱了。江水潺潺,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对岸那些现代化的高层建筑和外滩这边的古老建筑各有风姿,可以看到浦东的风光。那是最经典的一道风景。江上繁忙,一只只大大小小的船只在乘风破浪航行。整洁美丽的外滩江边,春天时应是绿意葱茏、风景秀丽的花园,如今,有冬天的萧瑟,有行人戴着帽子穿着大衣在徜徉或匆匆行走。
海珠倒是挺喜欢这么静静地远眺的。但川富说:“太冷了,进去喝咖啡好吗?”她就随川富一起又走进餐厅。
坐定以后,川富用勺子搅动着咖啡,说:“我讲个笑话你听。”
海珠笑了,一双大眼,瞳仁像闪着阳光,说:“你未讲我已经好笑了!”
川富有三分得意,说:“我这笑话,题目就叫咖啡——”他说起笑话来,有个本事就是自己不笑,却让人笑。他说:“有个人来到咖啡店问:‘有冷冻的咖啡吗?’服务员摇头:‘没有!’第二天这人又来了:‘有冷冻的咖啡吗?’服务员仍摇头:‘没有!’第三天这人又来了:‘有冷冻的咖啡吗?’服务员还是摇头:‘对不起!没有!’估计到这人可能还会来,服务员特地准备了冷冻的咖啡。果然,第四天这人又来了:‘请问有冷冻的咖啡吗?’‘有!早给你准备好了!’‘哦!麻烦您给我加一下热!’”
海珠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呵”的一声笑了。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有些苦,但咖啡确是一流的。这是烘焙磨细后现煮出来的咖啡,比在“星巴克”咖啡馆喝过的美式时尚咖啡诱人。她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少,随口找话问:“你常来这儿?”
“不不不不!”川富摇头,“可去的地方很多,这儿我只来过两三次。”
海珠抬头望望餐厅的四周,墙上有些古老的油画,说:“这幢七层的房屋够古老的了!”
“是啊!听说是上世纪20年代建造的呢?”
话谈得平淡无味,川富建议吃晚饭。
海珠点头说:“好,我晚上回去还有事要忙!”
川富说:“这里有西班牙汁烩海鲜,有意大利式的烩饭,还有味道极好的牛排……你吃什么?”
海珠说:“你来过,你熟悉,你点吧,我吃得不多!奶油蛋白饼已经够我吃了!”
川富给海珠点了个海鲜冷盘,自己点了只黑胡椒牛排,却说:“等牛排上来了,我再给你讲一个笑话。”
海珠又被逗笑了。她眼睛清澈明亮,说:“你笑话真多!”
可不!当配油炸面包烹饪而成的海鲜和那盘配有洋葱、青豆、花菜的牛排端上来时,川富说:“觉得还是该让你讲一个笑话给我听。我刚才讲过,不该再讲了!”
海珠笑了,说:“我哪有那么多笑话呢?”
“上次你讲的那个聪明人和傻子的笑话就不错。”
“可是,就那一个,讲完就没有了。”
川富笑道:“那我就吃亏一次,再讲一个笑话吧!”他就指指面前桌上那块很大的牛排又讲了一个笑话:
“一个小男孩同父亲走在乡村小路上,迎面忽然跑过来一条大牛,来势汹汹。小孩说:‘呵哟!我怕!’父亲说:‘别怕!这是牛,你不是还常喜欢吃牛排的吗?牛排,就是它的肉做的!’男孩摇头:‘可它还没煮熟呀!而且,这么大的牛排我也害怕!’”
于是,看着川富面前桌上盘子里的那块大牛排,海珠再一次被逗笑了。
她想,这是个“耍家”、“吃客”、大少爷,是追逐时尚和前卫的一族!问他爱不爱看书他答不出,笑话却会连篇地讲。不过,他并不讨人厌!跟他在一起,却还是蛮叫人高兴的。……
川富吃着牛排又说:“乌鲁木齐北路有家日本料理餐厅,寿司和铁板烧很出名。你日文好,我也在学日文,哪天,我请你去尝尝!”
海珠笑了,说:“日本料理我不爱吃!”她婉拒了他。
晚餐结束,川富提议要陪海珠去逛人民广场地下的香港名店街,说:“那里热闹,时装店斗奇争艳,酷得很,纯粹港式风情,我想陪你逛逛。……”
但,海珠从容自然而平实地说:“谢谢了!我晚上的确有事,得回去了!我外公要我从一本美国书上摘译一些资料给他看。我需要赶一赶。”
“我真佩服你英文也这么棒。漂亮的女生多数学习是不行的!你这么漂亮,却这么用功,真了不起。”川富发自内心地说。
“没什么棒的!仅仅一般!”海珠不想炫耀,所以本想把山姆·昆书中那些使自己看了恶心并战栗痛恨的部分讲一讲的情绪都没有了。说着,她拿出手机拨号。
接电话的是司马天雨,海珠亲热地说:“爷爷,我吃过饭了!别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五、深仇
海珠回家时,司马天雨和康勒、吕丽娟正在吃晚饭,空气里弥漫着菜肴的香味。
海珠一进来,左脚用链子拴着的“一点红”张着弯勾的红喙就热情地叫着:“珠珠!珠珠!”然后就凑热闹地在架子上躁动不安,扑着绿翅。“一点红”的天架子挂在阳台上,傍晚就移到餐厅里挂着了。客厅同餐厅是连接的,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但声音很小,放的是市台的新闻节目,没人在看。
海珠做手势同“一点红”打打招呼,亲热地叫了一声“爷爷”,又叫了爸爸和妈妈。
爷爷和康勒弄不清海珠同川富一起喝咖啡进晚餐的事,只有吕丽娟心里明白。
司马天雨疼爱地问:“海珠,在哪里吃的晚饭?”他最喜欢这个美丽、聪明、人品又好的孙女了!从吕丽娟生下海珠那天起,他就帮着抱、帮着带,关爱着她。海珠长大后,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毕业,爷爷也总是花费大量精力帮助她学习、照顾她生活,从物质上到精神上无处不操心出力。这孙女从中学时代就常陪爷爷在小区的活动室里打乒乓,让爷爷写作空隙可以活动身体,后来,家里就挤出地方安了一张乒乓球桌,祖孙二人经常乒来乓去打上几局,连康勒和吕丽娟有时也凑热闹耍上几板。从高中到大学,爷爷和海珠祖孙二人,亲密得像最好的朋友,互相能够谈心交流。司马天雨为了写作,有时外出去采访和收集资料,离开孙女就会想念。孙女身边少了爷爷,也总是惦念得不行。爷爷娇惯孙女,往昔假日时,一老一少游过西南郊的欧罗巴世界乐园、朱家角镇、大观园风景旅游区;西北郊的孔庙、秋霞圃、古猗园;东北郊的崇明东平国家森林公园、长兴岛、横沙岛;东南郊的野生动物园、东新国家风筝放飞场……至于市内,两人更一同逛福州路文化街、东方路商业街、方浜中路的上海老街、豫园旅游商城、襄阳南路服饰街……至于南京、杭州、苏州、无锡这些地方,当然爷爷也带了孙女都一一去过。
去南京那次,是在冬天,爷爷是特地在冬天带海珠去南京的。因为抗战初1937年的南京大屠杀发生在冬天,那是12月13日,日本侵略军从中华门、中山门、光华门分三路攻入南京,就开始了有计划、有组织的血腥屠城,在市内及郊外、周围,日军杀戮中国男女老幼的平民和放下武器的俘虏共计三十万人以上。……带海珠去南京时,海珠还是高中学生。司马天雨写的那本《见证南京血腥大屠杀》已经出版。他不但把这本书的内容讲给海珠听,还把自己的亲身经历简单讲给海珠听了,说:“这下你明白为什么当年给你爸爸取名叫作‘抗日’了吧?”祖父与孙女是有共同语言的,这使他们感情更加深厚。
听到爷爷问今夜在哪里吃的晚饭,海珠在餐桌旁边坐下,坦率地把陈川富的邀请及在米氏西餐厅喝咖啡吃晚饭的情况讲了。她讲得很平静、很认真,既无意隐瞒什么,也未夸张或添油加醋。她有超出自己年龄的冷静与豁达。
听她说完,司马天雨只问了一句:“这个青年人人品还好,不轻浮吧?”这似乎是他关心的一个问题了。
海珠摇摇头说:“没见他有轻浮的表现,他说他性格温和,待人真诚、正派、不小气!”
司马天雨说:“为人好最重要!”
康勒说:“海珠,你已经二十三岁了!心里该有杆秤。接触人时要多了解人。有时候接触后通过一件事或几句话,就能了解他的为人和能力。这个每每是掩盖不了的。当然,人是复杂的,有时不能用单纯的眼光看,也不能匆匆下结论。”
吕丽娟吃完最后一口饭,往碗里舀着汤说:“川富这孩子我倒看得中,挺有教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