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玲
“给点声音。”坐在副驾的小北无精打采地摆弄着手机，整个人仿佛披一袭浅浅的灰色，暗淡、空洞。
“嘟……”短促的鸣笛后，白色指南者匀速前行，六十码显然是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让人感觉安全稳妥，却让此时的小北感觉心里烦闷，“拜托，给点声音的意思，你是怎么理解成让按喇叭的？”话音未落，小北却忍不住笑翻了，“你太有才了。”笼罩在周围的暗淡灰色似被这笑声一点点驱散，看到小北笑成一枝三月的桃花，李大卫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挂上了一丝笑意，心终于放回了心的位置。然后，李大卫打开车载音乐，莫文蔚版的《close to you》以其独有的节奏流淌在车内。“还是原版更好听。”小北说，虽然她向来觉得莫文蔚是个天才歌者。
“回去就买Cranberries版的。”李大卫答，外语部分的发音相当到位。
“那边不好吗？”小北眼睛看着前方轻声问。
“好。”
“都哪儿好？”
“空气好，城市干净，不拥挤，路上很少堵车，总之你能想到的都不错。”“那么好，你还回来。”小北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里夹杂着些许不满，李大卫当然听出来了，心里却生出暖意，对于他来说，此时小北对他的恨，也能让他感觉幸福的存在。大洋彼岸的生活是一部分国人向往的，当然也是李大卫向往的，但是向往归向往，而真正可以梦想成真的，却只有少数人。李大卫想，自己应该不属于梦想成真的那部分人。在那边，他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绿卡办得很顺利，该有的一切都有，可是最后他才发现，那边的生活里没有小北。而没有小北的生活让他感觉没有丝毫意义。他一直以为，早晚他会把小北带过去，对于他来说这根本不是个问题。但是他没有想到问题出在小北这边。
李大卫和小北都是学教育的。李大卫毕业后考了博士就出去了。而小北根本没有再考的打算，也没有接受父母的安排去某个教育部门工作。小北的这些决定李大卫都是不反对的，为什么要反对，一个那么柔弱的女子，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像个女汉子，尽管他们相隔在大洋两边，但那都是暂时的，他相信有他在，她就有一切任性的资本。李大卫纵容小北的任性。他知道小北毕业后整整两年都没有工作。知道小北哪天买了那辆白色的指南者。知道小北在一次自驾旅行的途中，把指南者停在了深山里一所破旧的学校门前。李大卫看到小北发来的图片，小北告诉他：“这么简陋的一所学校，居然包含着山里孩子的小学和初中，并承载孩子们全部的梦想。”再后来，小北得意地告诉李大卫，她可是找了关系才进入这所学校的，她来后负责初中的所有课程。那时候李大卫在电话另一端轻轻笑了笑，那笑里依然是纵容。
小北工作后，他们的联系明显少了，不是深山里信号不好，就是小北在忙。而同样的，李大卫也在忙，那几年，公司的起步和发展耗去了他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当李大卫后来预感到有问题的时候，就听到那个消息——小北去相亲了。真是太任性了。李大卫把电话打过来。小北却只回他一句：“你不会回来，我不会出去，而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剩女，就这么简单。”
相亲当然没有结果，因为小北不同意辞职。从这座山里出去的那个人，一直读到博士毕业后留在省城，他因为小北选择了这份工作而爱上她，却因为小北不肯辞职拒绝与她交往下去。这让小北很郁闷，也很受打击。她只是想把自己学到的，用在最需要的地方，懵懂了这么多年，她以为终于找到自己的价值了，却不想，与她无关的人都在肯定她，而与她的生活有关或者将要有关的人，都在反对她。李大卫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大洋那边飞了回来，并且很快在省城创办了分公司。
“因为你不出去，所以我就回来了。”李大卫说。
“那你还走吗？”小北问，她看到前方的那处洼地，她很熟悉这段沼泽路，一般情况下，路面还说得过去，但只要下点雨，整条路就被泥水覆盖，加上两端的山坡，那时候，她和她的指南者在这样的路况中，往往显得力不从心。
“走不走，一切取决于你。”白色指南者拐了个弯，那所学校便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此时，莫文蔚版的《close to you》刚刚开始唱第二遍。
“以后不知道，但是，我现在还不想离开。”小北看着李大卫，目光里有一丝不安。
“那就留下，我说过，有我在，你就拥有一切任性的资本。”
阳光是突然明媚起来的。指南者已经停在学校门前，小北看到学生们向她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