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师父是讨厌暗夜教的。
都说名如其人，暗夜教也同它的教名一样，一直以来都被混江湖的人称为江湖第一邪教组织。暗夜教自成一派，教派成员最擅长轻功和暗器，而金齿轮便是她们惯常使用，并使用得如鱼得水，出神入化的一种暗器。虽然被人称为邪教之首，可暗夜教却没遭到其他教派的敌对，反而被各教处处拉拢，究其原因，除了暗夜教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之外，更重要的，是她们教派内部从高到低、无一例外都是由容貌出众的女性组成。
传言暗夜教新晋教主花姑子一笑倾城，被江湖上各大帮主掌门玩命追求过，可人家有颜任性都没答应，最重要的，据说花姑子早已心有所属，只是不知道所属的对象是谁。得知消息后的帮主们纷纷黯然神伤，都退而求其次，找稍微没有花姑子那么好看的姑娘去了，当然，也仍有一片赤诚之心只为花姑子的，至于成没成，那我就不知道了。
多年前，暗夜教内部领导人之间出现不和，各大堂主分崩离析，纷纷带领自己的部下自立门户，这以后，暗夜教似乎迅速在江湖上陨落了，虽然现在江湖上还流传着暗夜教的一些小道消息，可真真假假的，早已无从考证，毕竟，自那年不和之后，暗夜教这个组织好像空气一样，迅速地在人们的视线中蒸发了。
当然，这些野史都是我从茶馆的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桃花街听人说书特别便宜，两文钱能听半天，小时候我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唯一的爱好就是听点八卦，算算星占，这些当然都没有问题，可我唯一不被准许的，是打听关于暗夜教的所有事情。说也奇怪，每次说书先生兴致勃勃地说起暗夜教的事迹来，我师父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每次都能在我听到兴头上时，迅速地冲到我面前来骂我：“江小菜，你还不给为师滚回家做饭。”
连点野史都不让我听，师父是不是太过分了，州官不放火，百姓也不能点灯，我师父江燕七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
讨厌一个人都有理由，又何况是一个教派了，更何况，我师父那么好色的一个人，居然会讨厌美女如云的暗夜教。
“小菜，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我师父大概是看我脸色凝重，以为我在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
“……是吧。”
我师父脸色更凝重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这王府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会中暗夜教的暗器？”
“……是啊。”
“你是不是更奇怪，江湖上销声匿迹的暗夜教，这会儿居然又有了踪迹？”
“……师父，我去个厕所行不？”
于是我在师父满脸鄙视的目光下迅速地跑出了房间，我觉得我需要出来透透气，迎接一下午后的阳光，哦不，今天为什么没有太阳？！
至于我师父口中那些什么诸如“王府小丫鬟为什么会中暗夜教暗器”“暗夜教重出江湖”这两个高难度的问题，我懒得思考，原本就是跟我和我师父无关的事情，我师父居然还会苦恼这个，纯粹是因为最近缺姑娘了吧。
得，我还是走一走给我师父寻姑娘去吧。
沿着后花园绕了一圈，也没见到哪个姑娘如传说中那般倾国倾城，倒是身旁不断有家丁和丫鬟们经过，一个个表情凝重地跟我师父丢了我似的，不知道王府最近要发生什么大事。我默默地祈祷最好我和我师父在的这三天不要发生任何事情之后，冲到一个丫鬟姐姐面前，嘴巴甜甜地问她：“这位小姐姐，请问芊芊姑娘住在哪儿啊？”
那人看了我一眼，而后挑眉，抱胳膊：“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王府的丫鬟都这么犀利，不错，有前途，我于是又弯了弯腰，假惺惺地冲她笑：“是丁管家让我和我师父在王府住三天的，我听说芊芊姑娘长得沉鱼落雁，所以想见上一面。”
“芊芊姑娘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说见就见的啊……”
“那哪些人可以见啊？”
“下人自然是不能见的。”
“那小姐姐见过没？小姐姐不是下人的话，那位居什么头衔？”
“我当然……”
我是真的好奇，绝没有一丝挑衅的意思，可面前这位小姐姐显然是想多了。
“哎，我说你这人有劲没劲啊，我们都忙着呢，没工夫理你，丁管家人好，好心好意让你们住进来，要是我的话……”
“小蝶，怎么了？”
我实在是在谦恭着等着眼前这位小姐姐训话，正等着听她下一句若是将她换成丁管家的话会将我师徒二人如何，奈何身后传来一声凉凉的女声，将眼前这位小姐姐的声音打断。这位被唤作小蝶的姑娘立刻转身，然后讪讪地低头，格外恭敬地喊了一声“芊芊姑娘”。
芊芊姑娘？！
玉芊芊？！
这会儿跑回去喊我师父还来得及吗？！
转身之前我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我不大懂风情，那些被寻常人奉为美女的女子，我一向觉得不甚好看，万一这玉芊芊姿色普通，我岂不是要进一步怀疑我师父的品位了？战战兢兢地转身，眼前却倏地一亮。
想必即便是我师父见了，都势必在这世间找不出任何可以形容她的词语，仿佛这玉芊芊的美是任何词汇都形容不出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都超越了我对美女的认知。
玉芊芊根本不是美女，分明是成了仙的仙女，脚底下有白烟、会腾云驾雾的那种。
下意识地想到了我师父，说实话，挺为他遗憾的，玉芊芊杏眼红唇，皮肤瓷白而透亮，淡妆素衫，长发倾泻而下，整个人素净淡雅，被称为“天下第一美女”着实不为过，我看了都激动，想必我师父见了，会激动得掉眼泪。
只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个小小的困惑，多年前花姑子也被人称为绝世美女，如今这玉芊芊又是天下第一美女，倘若她们二人来个比较，也不知道谁输谁赢。当然，花姑子毕竟比玉芊芊年纪大，这样比起来也无甚意义。我后来跟师父说了自己心中想法，我师父朝我翻了个白眼，说我这是嫉妒人家美貌，面相不如人，还非得给人家挑个刺，这是病，得治。
我当然不同意我师父的说法，只不过偶尔照镜子的时候会默默地感叹：若是我有玉芊芊一半美貌的话就好了，估计我师父对我会温柔得多。
“这位姑娘是……”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赐予了玉芊芊神仙一般的美貌，与之相对应的，还给了她无可挑剔的动听的声音。
我激动得舌头打结，冲到玉芊芊跟前做快速地自我介绍。
“芊芊姑娘你好，我叫江小菜，今年十六岁，善良活泼又可爱，我师父叫江燕七，男，二十二岁，身长八尺一，未婚，好色，如果你以后见了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玉芊芊笑了，又温柔又美好。
“我听丁管家说了，今天有客人到府，想必这位姑娘就是其一了，实不相瞒，我是特意来求助的。”
哼，我就说我自己存在感爆棚，连天下第一美女都来找我求助！
“不知道芊芊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我极力将自己伪装得靠谱、安全又懂事，眼神真诚，嘴角带笑，身体笔直而坚毅，我终于可以理解我那好色的师父了，他能将每个女人都当成美女，他的底线是没有底线，所以他能赢得妇孺老幼的一致欢迎，这是境界，而像我这等俗人，大概只有看到玉芊芊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放低自己的姿态，成为像我师父一般的人。
“我听丁管家说府里来了客人，还打了如烟妹妹的擂，我同如烟私交甚好，她回来同我说遇到了良人，还喜极而泣。我想他的良人定是极好的人，所以唤了身边的如意姑娘中午送去了我特意熬好的羹汤聊表心意，谁知如意姑娘一去没回，我等了个把时辰都没见她，所以想来问问。”
知书达理，吐气如兰，配我师父绰绰有余。
一旁的小蝶插嘴：“可是芊芊姑娘，少爷说让您不要接触这些杂七杂八的人……”
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杂七杂八，书上都说了，人生而平等，怎么到了这里，反倒被一个丫鬟分出高低贵贱来了？
“小蝶休要胡说！”玉芊芊指责了一句，而后又冲我抱歉地笑笑，“姑娘莫怪，小蝶她没有恶意的……”
“不要多说了，”我重重地叹气，而后假装受了委屈忍辱负重一般，朝玉芊芊挥手，“姑娘随我来吧，我知道如意姑娘在哪里……”说完转身，又潇洒地甩了甩头发，也没理身后玉芊芊到底有没有跟上来。我悄悄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五个大鸡腿：江小菜，干得漂亮！
我那让人糟心的师父啊，鲜花我已经给你捧来了，知不知道珍惜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沿着后花园折回去往回走，我偷偷地转了个身，见玉芊芊和那什么小蝶果真跟在身后，妥妥的是要跟着过来不解释。我一面窃喜，一面又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当我真真切切地看到远处我的房间门时，我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错综复杂的、微妙的感觉。我突然就不想把玉芊芊带到我师父面前了，玉芊芊这么漂亮，倘若我师父钟情于她，我想我师父肯定就不会要我了，毕竟，他是那么薄情的人。
转身，玉芊芊和小蝶已经到了圆形的拱门前，我慌忙冲过去朝她们挥手：“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了，如意姑娘给我们送完汤之后就出……”
“江小菜，你死哪里去了！”
我听到我身后房门的吱呀声，随之而来的是我师父特有的咆哮，我没有回头，可是即便这样，我还是听到我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粉碎了，凉风一吹，连碎片都不见了。
这大概是命中注定，我想我错怪了师父，原来真正有一颗玻璃心的人，是我。
“看吧，”我冲玉芊芊摊手，“我刚刚想说，如意姑娘早上好像受了点伤，正在我房间休养，那门口站的那位是我师父，他懂点医术……”
转身，我冲师父咧着大嘴笑。
“师父，你看，芊芊姑娘来了！”
我不会看错。
我师父和玉芊芊之间有一股特殊的磁场，像是互相吸引又垂死抵抗，我站在他们中间，一面做着绊脚石抗拒着他们相识，一面却不得已又搬着块石头砸着自己的脚。
小蝶不知道什么时候暗地里蹭到了我身边，小声问我：“那是你师父啊？”
“啊，”我点头，“怎么了？”
“你师父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徒弟啊？”
“……他瞎了一只眼。”
“他怎么能看得上如烟？”
“……对啊，后来两只眼睛都瞎了。”
我和小蝶一左一右跟在师父和玉芊芊身后，时不时地眼神警告一下对方，伸拳头吐舌头，像极了狐假虎威的小跟班，这也着实让我难过了一番，毕竟从前在我心里，我师父若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男主角的话，那女主角，一定是我，可现在，当我看到玉芊芊和我师父站在一起，就自觉降了等级，从女主角降为小跟班，还是只会端茶倒水的那种。
“虽然现在包扎了伤口，”我师父坐在桌前，朝我努努嘴，示意我给他倒水，又道，“但我还是建议每日找大夫来检查一次，伤口太深，又有些感染，受伤应该有些时日了。”
哼，我师父装得可真一本正经，我端起茶壶往他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水，挺烫的，师父手快，端起来张嘴就喝，我忙将手里茶壶放下，双手堵住耳朵。果然下一秒看到我师父喷出一口茶水，而后转身朝我发火。
“江小菜，你想烫死为师啊！”
人如意姑娘还在床上昏迷着呢，我师父这也太放肆了。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蹙眉的玉芊芊，乖乖，美女就是美女，皱一皱眉头都好看得让人想哭，甩她旁边的小蝶好几条街。
“这确实是被暗夜教的暗器所伤吗？如意不可能还与暗夜教有瓜葛啊？”
我师父大概是被我倒的开水彻底烫到舌头了，这会儿耷拉着舌头哈拉哈拉地呼气。
“是不是暗夜教的暗器伤的，你还认不出来？况且我哪知道你们有什么瓜葛，暗夜教向来就与王府势不两立，你们还是等床上那位醒了之后直接向莫王爷交代，没准儿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玉芊芊正色：“江燕七，你明明知道我早已同之前的暗夜教没有关联了……”
嚯，这里面有剧情！我要不要搬个小板凳，要把瓜子来听故事。
“所以，如意姑娘受暗夜教暗器所伤的事，为了证明你们身家清白，才更应该告诉莫王爷的是。”
“江燕七，你……”似是想到了什么，玉芊芊回身看了小蝶一眼又看了看我，道，“小蝶，你先退下。”
我师父一梗脖子：“小菜也退！”
凭什么啊，我冲我师父瞪眼，这是我房间啊，我退哪儿去啊。
我师父冲我眨眼：你懂什么，退一下能死啊，她都有下人了，我在气势上更不能输！
摊手，好吧。小蝶瞥了我一眼，自己出去了，我也挑衅地回了她一眼，往我师父身后默默地退了一步。
我师父大嗓门：“江小菜，你作死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朝他挥了挥手，“我走还不行吗。”
抬头看我师父白了我一眼，心塞，关好房间门出来，我一屁股坐在房间门口，小蝶在一旁掩着嘴嘲笑。
“就说燕七公子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徒弟，还不是当下人使。”
我就想不明白了，小蝶这么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按理说要么早就成功上位跻身名流了，要么早就应该因为多嘴被咔嚓了，怎么到了现在，还是个小丫鬟头头。
“小蝶姐，你今年多大了？”
“干吗？”小蝶白我一眼，“查户籍啊。”
“哎，小蝶姐，”我干脆站起来凑到小蝶跟前，“刚刚芊芊姑娘说起暗夜教，难道她以前也是那里的？”
小蝶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们江湖中的事你不知道啊？”
“啊？我就不知道啊。”
“芊芊姑娘和如意姑娘都是从暗夜教出来的，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
“那就是燕七公子懒得跟你说。”
“不可能啊，我师父也不知道啊。”
“谁说的？”
“我说的。”
小蝶的白眼连环翻：“头几年莫王府无故遭暗夜教刺杀，莫王爷得燕七公子相救，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
“不然你以为只是上台打个擂，就能得王府礼待，这可能吗？”
“……”
“不然你以为如烟为什么只听燕七公子的名号就能晕过去？”
“……”
揉了揉太阳穴，又打了个哈欠，我觉得小蝶不去说书真的太可惜了。
思忖再三，我决定问小蝶一个非常有技术含量的问题。
“小蝶姐。”
“嘛呀？”
“你的日常工作就是陪人在这儿闲聊天吗？”
确定不会被丁管家扣工钱吗？
世界清静了，小蝶也不理我了，我好像终于有时间可以认真思考了。
我可以确凿肯定的是，我师父是和玉芊芊认识的，并且他和暗夜教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更能肯定，我师父执意要来京城，也绝不是因为要带我出来见世面。
正想着，拱门外忽然匆匆走过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丁管家和几个侍从，我还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寒暄一下，就见小蝶忽地从台阶上跑下去，弯腰垂眸：“老爷，您怎么过来了？”
啧啧，真看不出来，小蝶还有这么温顺的一面。
“燕七公子在哪里？既是公子光临我们王府，为何现在才来通知我？”
“老爷恕罪，”丁管家从身后过来作揖，“举行比武招亲的时候，燕七公子忽然冲上台要比武招亲，还报了自己的名号，小人没辙，只得吩咐如烟假装晕倒，这才安排燕七公子进府，就想着稍作安排之后，再去通知您。”
原来倭瓜姑娘是故意的，真是大义啊，有前途……
思及此，我觉得我作为证人这个时候也能发表点意见，忍不住举手。
“我证明，我和我师父是被请进来的，就是没吃饭而已。”
王爷训话被打断，饶是稳妥沉重，估计也不爽：“这位是……”
“我叫江小菜……”
丁管家从一旁插嘴：“这位是燕七公子的爱徒。”
“久仰久仰，”莫王爷忽然冲我抱拳，脸上的褶子笑得一条一条，“果然名师出高徒，府里多有怠慢，还请这位……”
不对头，我再举手：“我是女的！”
“……哦哦，还请这位小菜女侠多多包涵。”
看看人家，有涵养就是不一样，情商多高，我忍不住又白了小蝶的后脑勺一眼，让你以后再嘲笑我。
“请问姑娘，燕七公子在……”
“在我房间呢。”我指了指身后，干脆跑过去敲门。
“师父师父！人家莫王爷来看你了！”
“师父师父！你有本事藏女人！你有本事开门呀！”
“师父！师父！”
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扇，我师父开门出来，瞪了我一眼，将小折扇别在腰间，随即抱拳冲莫王爷行礼：“此次燕七来京，又要叨扰王爷了。”
莫王爷很激动的样子，双手扶住我师父，避免他行礼，又道：“公子哪里的话，您能来我们莫王府，是我们整个府上的荣幸。”
话刚落，另一扇门被玉芊芊从里打开，而后她看了我一眼，走到莫王爷面前，行礼：“芊芊同燕七公子曾是旧识，此次听闻公子来府，特意过来相见，谁料……”
玉芊芊看了莫王爷一眼，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谁看不出来她那是故意的，不就是长得好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芊芊姑娘但说无妨。”
“芊芊差身边的姐妹如意来给公子送东西的时候，如意竟昏倒在门前，亏得燕七公子相救，公子还告诉我，如意是在不久前被暗夜教暗器所伤……”
不晓得为什么，莫王爷好像很怕暗夜教的样子，玉芊芊只是提了提“暗夜教”这三个字，莫王爷脸就刷白，大惊之余，又问玉芊芊。
“这……暗夜教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玉芊芊没说话，倒是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挺意味深长的，惹得莫王爷频频看我。
乖乖，我多无辜啊，这暗夜教也不是我引来的啊，再说暗夜教壮大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我也就听听说书，知道个美人“花姑子”而已，要不是我师父经常阻止我，凭借我的聪明才智，没准儿现在就能参透点什么了，可现在问题是，暗夜教真的跟我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没辙的时候我都向师父求救，这次我师父居然也冷不丁地看了几眼，我一下子就不淡定了。干吗，搞得人家很心慌啊，有话能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啊。
我退后一步，朝他们举双手，委屈得都要哭了：“你们都看我干吗啊，我又不是奸细……”
还是人家莫王爷聪明，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于是头转向我师父，问：“燕七公子，这该如何……”
“王爷莫慌，”我师父回过神，终于不看我了，脸色凝重，装得特一本正经，“依在下看，先找出如意姑娘是何原因受伤的，再做下一步打算，王府这段时间看来要全府戒严方可。”
“公子所言甚是，甚是，”王爷转头招呼丁管家，“丁管家。”
“老爷。”
“去把少爷找回来，你们做好府里的守卫工作，晚上宴请燕七公子。”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口有点干。
“……和燕七公子爱徒！”
漂亮！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做朋友。
送走莫王爷，玉芊芊和小蝶又一声不吭地去我房间了，如意姑娘大概是还没醒，又或者醒了需要人照顾，我也就不跟他们计较我没有午睡了。我师父还盯着莫王爷离开的方向神色哀伤，不，神色凝重，我不禁感到深深地忧伤，自打我被师父轰到房间外，我师父还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并且他刚刚出来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
没错，是瞪，有心理活动的那种。
我不服，走到我师父跟前，喊他：“师父，师父。”
师父大约在恍神，我喊了他两遍他都没有回应我，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的侧脸，有种淡淡的、异常朦胧的感觉，我忽而生出错觉，好像我以前格外熟悉的，那个风度翩翩又好色的江燕七，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样。
跟着我师父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生出莫名的恐惧感，即便以前跟着师父出门，他三番五次地失去行踪，又或者他跑去烟花之地，几次失去下落，我都没有害怕过，这次虽然他在我身边，我居然要误以为他已经失踪得无影无踪了。
我又喊他，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我说：“师父，师父。”
我师父这才回过神来，偏过头来看我，居高临下的样子，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低着头，冲我若有似无地笑。
“师父，”我拽着他的袖子，“我们进去看看如意姑娘吧。”
还未征得师父同意，我转头就要往房间里钻，师父这时候却忽然揪住我后衣领子，皱眉：“小菜，你不要进去，我进去看看就行了。”
“为什么啊，”我朝我师父抗议，“小蝶都能进去，我怎么就不能？”
“因为，”我师父揉了揉眉心，又搓了搓脖子，“我刚刚掐指一算，你身上有煞气。”
我……
你才有煞气呢！
趁着我出神的时候，师父一声不吭地进我房间了，大概是真的怕我进去，我还听见房间门从里面上锁的声音。亏我刚刚还觉得师父那样子可怜，我真是瞎了狗眼了，可凭什么啊，那可是我自己的房间啊，所有人都能进，凭什么只有我自己在外面等着啊。我身上带煞气，能吃了你们还是怎么着？
越想越不服，我飞奔到房间门口，推了推门，果然打不开，嘿，我这小暴脾气，转到一旁窗户前，还好我之前机智地提前打开了窗户。我搓了搓双手又拍了拍大腿，想着今儿我要是进不去这房间我还真就不活了。试了试窗子的高度，嘿吼嘿了两声，我扒着窗户沿一按，一压腿，往上一勾就爬上来了。不错，不愧是混过江湖的人，果然有当女侠的资质，我正为自己的飒爽英姿洋洋得意呢，再往里一探，就见师父勾着嘴角阴恻恻地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我笑。
“哟，这不是小菜吗，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以为你真不进来呢？”
我还维持着扒着窗户边四肢蜷缩的姿势，听到师父的话最先反应居然不是抓狂，而是指着门口道：“你不是在里面反锁了吗？”
“哦，”我师父又笑，“刚刚听到你敲门，我又过去打开了呀。”
你大爷——
从窗户上跳下来，坚决执行不理师父政策，我走到床前，看到玉芊芊和小蝶正守着床上的如意，又有点怵头。床上那位万一是变态怎么办，万一看上我了怎么办，毕竟我的装扮也挺中性的，我姑且承认自己倾国倾城吧，可被一个大姑娘看上也不好吧。
“江小菜，你想什么呢？”我师父走过来，看我傻站在一边，敲了敲我的头，“脑袋被窗户夹了啊。”
自然，这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小蝶和玉芊芊的侧目，尤其是小蝶，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我瞪了我师父一眼，负气地走到桌前坐下，一边吃我的小点心，一边顺便看床上的变态到底醒了没。眼睛没睁开，应该是没醒，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这暗夜教的暗器也是绝了，弄成齿轮的形状，还是金的，多糟蹋钱啊。
玉芊芊总是有意无意地看我，大概是我总盯着床上的如意看，她有点防我。我师父这时候走过去，挡住了玉芊芊看我的视线。幸好，我呼了一口气，被美女老这么打量着，比被变态摸胸还要恐怖呢。
“她还没醒吗？”
我师父这不废话吗，谁醒了眼睛还闭着啊。
玉芊芊摇了摇头，看了我师父一眼，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又开始轻轻地喊床上那人：“如意，你若醒了便随我回吧，这毕竟是小菜姑娘的房间……”
好不容易出来个懂事的了，我站起来，刚要客气地说一声“不碍事”，床上那如意突然就睁开了眼睛。丫的，敢情床上那变态真的是装睡啊，还是躺在我的床上，天哪，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一来京城就碰到这样的人，要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在江湖混啊。
正想着，床上那人已经扶着床坚强地起来了，额头上还有虚汗，估计伤口疼得不轻，现在应该还不能对我怎么样。窘，作为一屋之主，我再怎么讨厌人家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不是？于是我面含微笑，转着眼珠走过去：“如意姑娘，要不要我扶你回……”
“滚！”
……脾气又大又没礼貌，王府的丫鬟怎么都这样啊。
看不出来，这如意姑娘虽然有些微微的小变态，性子还挺刚烈，连玉芊芊要扶她都被她残忍地拒绝了，自己扶着身边一切可以扶的东西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出去了，小蝶跟在后面也跑得飞快。玉芊芊懂礼貌，走到门口客气地对我点头，道：“小菜姑娘，今日实在是有劳了，改天定带着如意登门道谢。”
我谢谢你了，千万不要再来登我的门了，我心脏可不好。
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师父和玉芊芊怎么没逮着醒来的如意问她为什么会受伤的事啊。
“师父。”
我师父在出神，听到我喊他，冲我挑眉：“干吗啊？”
“如意姑娘都醒了，你干吗不问她是怎么受伤的呀？”
“那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母猪是怎么死的呢？”
这……有关系吗？
“……怎么死的？”
“江小菜，你猪脑子啊！猪都比你有脑子！你没看如意刚刚那样吗，她连话都不肯跟芊芊说，她能跟我们说吗？你傻啊！”
聪明人看问题的点总是跟常人不同的，比如这次我就注意到我师父喊玉芊芊的时候，喊的是“芊芊”，无论从熟练程度或是从起承转合上来看，“芊芊”这个名字都夹的恰到好处，于是我别有深意地点头，然后冲着我师父道：“哦，芊芊？”
我师父就不说话了，不说话的同时他还低下了头，低下头的同时他的耳朵居然还偷偷地红了！
多可耻的罪证啊，我师父真是个禽兽，披着人皮装良家公子的禽兽。
我于是暗地问师父，我说：“师父，你以前跟玉芊芊是不是认识啊？以前是不是在一起过啊？”
“什么？我跟她？你开玩笑呢！”我师父情绪激动，“江小菜，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啊！”
我真就这么随口一说，师父反应这么激烈，反倒真的让我有点怀疑了，正欲旁敲侧击地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师父就又出神去了。我觉得我师父是在想一些重要的问题，比如他和玉芊芊难以启齿的过去，比如他什么时候需要再去算一算星占，再比如他正策划怎么揍我！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因为我师父出神得分外投入，脸上的表情忧国忧民，就连眼睛也如小鹿般湿漉漉的，显得无措又委屈。
我又不得不肩负起唤醒师父的重任。
“师父！师父！”
我师父这才缓缓回神，哀怨地看着我说：“小菜呀，为师还没吃午饭呢。”
这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可我又不知道我师父如此忧国忧民的根源，只能顺着他的意，道：“师父，你要不先吃点小点心垫补点？”
“可是小菜，”委屈的时候，我师父的表情格外可怜，“为师想去外面吃点好的。”
“那要不……我去外面给你买。”
“为师想跟你一起去。”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