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小龙到大殿的时候见班超早已在那里了。她从群臣中间穿过,向其中一些点点头,然后停在班超身边。
“我没看见朱成。”班超小声说。
“我想,她现在越来越会睡懒觉了。”小龙小声地答道。
“二位准备好过春节了吗?”一个声音响起。
小龙和班超一转身,见劳大人站在那儿,探寻地望着他们。他很早就清楚地表明了他不赞成年轻的大将军们跻身朝廷最高阶的官员之列。朝上其他大臣都勉强地接受了他们虽然邪恶,但是却也无法除去的事实,但劳大人的观念从一开始就从未动摇过。所以,他主动前来,用这句听上去颇为友善的话跟他们搭讪着实是件奇怪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遵照了基本的宫廷礼仪,小龙微笑着点了点头:“谢侯负责今年的节庆事宜,相信定会盛况空前。”
“当然,当然。”劳大人附和着。他好像还有其他的话要说,不过朱成的出现打断了他,因为她双目炯炯挑剔地盯着他看。
审视了片刻之后,她随意地指了指他的头:“劳大人,看上去你的官帽今天好像有些戴歪了。最好在皇上到来之前整理一下吧。”不等他回答,她就一转身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站好了。
小龙再冲劳大人点点头,然后和班超一起走了开去,剩下他一个人被听见他们对话的人偷笑着。班超在朱成身边就位后,他抬起一边眉头说:“别假装捉弄他没叫你开心了。”
朱成已经忍不住笑了,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严肃:“他为何接近你们?”
“我自己也很纳闷呢。”小龙一边说,一边越过班超的肩膀盯着劳大人看,“我敢打赌他有所图谋。他可能觉得这会是一个大手笔。”
“我同意。”班超说,“看上去他好像是特意过来幸灾乐祸的。”
“他是条小鱼。”朱成说,“我们可以迟点儿再去想他到底意欲何为。”
可兰进来刚好听见朱成讲这句话,不禁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刚好这时,传信的内侍宣布皇帝陛下到,所以大家匆匆走到各自的位置上。刘阳到达之后,先是常规的礼仪,并无重要的事情宣布。大臣们纷纷提了一些寻常的问题和解决办法,大部分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跟往常一样,刘阳最后感谢大家对朝廷的忠心,然后宣布退朝。小龙很佩服刘阳,他可以日复一日地貌似真诚地说这种话。
早朝散了之后,刘阳最信任的顾问团就在大殿的偏殿集中。除了年轻的大将军们和可兰、柴华、范大将军、魏夫子、郎队长,时常还有一些人轮换出席。作为军中军需将军,彭貂也经常出席这样的会议,他在五人到了之后很快也到了。
“你有消息要告诉大家?”可兰见彭貂进来坐在桌旁然后问道。
“我有。”彭貂确认,“我详细说之前先等其他人到齐吧。不过先长话短说,我们得派小队人前往南方清理边境。”
“你想都别想。”班超对朱成说。
“我知道。”朱成驳了回去,“没有必要派个大将军去对付一些山野小贼。再说,我也不想去南方蛮夷之地。湿瘴气候太糟糕了。”
大家到齐了之后,刘阳将会场交给了彭貂,他过去的这几个月,一直在南方调查边境上时常出现的山贼滋扰一事。南方散落着一些很小的部族,这些部族跟北方匈奴是完全没法相提并论的。通常,这些部族带来的威胁只不过是一些山贼所制造的,只能称得上是讨厌的骚扰,根本无须担心。不过,最近的一轮滋扰中却死了六个当地的平民。
“从南方获得信息非常困难。”彭貂说,“你们知道的,我刚刚亲自前去了解情况回来。除了边境有零星守卫布防的几个镇之外,部落还真是构成了威胁。不过就算那时,大部分小镇也都有防卫措施。”
“他们有没有联手的可能?”范大司马问。
“完全没有。”彭貂答道,“山贼们更多的时候是在互相争战,而不是对我们的边境守军挑衅。山贼大部分成员都是罪犯,部族中间有太多的血仇。”
“听上去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嘛。”郎队长说。
“对,他们不会。”彭貂同意,“不过我还是建议派一小队人去南境将这些人驱走。”
“我同意。”刘阳说,“我们需要保证我们的边境安全,让我们的人在准备抵挡下一次敌人进袭时,无须回头留意背后。”
“再说,不这样做的话我们看上去就太弱了。”可兰补充道。
“决定派一小队人去。”魏夫子说,“现在剩下唯一要做的是选一个人到南方的丛林里去。所有的报告都说那里气候恶劣。”
可兰大笑着看向朱成:“看来魏夫子跟你对南方地带的看法是一样的。”
魏夫子点点头说:“有年轻一代确认的想法,感觉很好。”
“派康石去。”朱成建议,“他近来表现极为不错,负责军队的训练事务非常出色。再说,如果我不派他出去跑一跑,他迟早会来惹烦我的。”
班超翻了个白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觉得这主意听上去不坏啊。”小龙说,“彭貂,你跟康石一起讨论吧,决定要多少人。决定了之后,来找我,我会签发军令下去。”
“明白了,到处显摆权力啊。”柴华说。
现在开这样的会,已经变得非常随意了,大家都轻笑了几声,才散了会。大家都转头去做自己分内的事,朱成要求道:“告诉我造假的工匠在哪里。我准备去查查。”
“其实已经替你准备了地图。”刘阳说,伸手入怀取出一小幅绢布。
班超接过来摊在桌上,让大家看。“你自己绘的吗?”他问。
“是花了些时间的,不过,是的。”刘阳答道。
“你越来越有长进了。”小龙一边细看着这繁复的地图一边说。
“别鼓励他了。”可兰说,“我忙着撰写宫廷文书的时候,他整天在干这个。”
“你真会编。我们都知道大部分文书是魏夫子写的。”朱成说。
“他写的都是官方公开发表的。”可兰说,“私密一些的是由我写的。前几天,我得写奏折弹劾一名官员。虽然进展缓慢,但很肯定地已经在一点点地清除这些人了。”
“已经花了足够长时间了。”班超说。
“三年并不算太长。”小龙议道,“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还真是值得称道。虽然接下来的工作还有很多。”
“比如制止造假者。”朱成说,“我们早该走了。”
太阳落山时,朱成、小龙和班超坐在看上去像是普通书画铺子的对面的一间饭馆里。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做了一个非常聪明的掩护,这么正大光明地坐着以避免引起怀疑。他们三人坐在那里的这段时间里,有好几个人从店里出来,手上拿着布包。从布包的形状来看,店里卖出了不少花瓶。店里的生意开始少下来了,三人便上了店的屋顶。
他们三人在屋顶上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朱成也安静地坐着,没有惹麻烦。每次执行这一类的任务,朱成全身都充满了一种令敌人胆战心惊的紧张感。
“计划如何?”班超问。
“你和小龙从后门进。我从前门溜进去。我们放倒里面所有的人,然后安静地等着可能外出回来的成员。觉得怎么样?”朱成问。
“也不用担心班超暴露我们。”小龙戏道。
“你们好了吧。”班超嘟囔着,虽然他也禁不住咧开嘴笑了。
朱成向小龙扔过来一套撬锁的工具,自己也掏出了一套。然后退后,跃下了屋顶,落在店门前。与此同时,小龙和班超向着屋顶的另一边跑去。虽然小龙开锁的技术比不上朱成,但也只需看一眼就够了。在昏暗的光线下,小龙弯下腰,用其中一根细细的撬针捅着锁眼。锁跳开的一瞬间,里面传来撞击声,说明朱成已经开始行动了。
两人脸上蒙上了黑布,小龙和班超撞进了后门。发现自己进了厨房,正面站着一个愤怒的厨子,一手举着刀,另一手举着锅。高大的厨子一把将刀子掷了过来,他们俩向边上移了一步。菜刀直接从开着的门飞了出去,扎进门对面的墙上。
厨子拎起了另一把刀,班超向他扑了上去。先是刀,后是一只锅冲班超的脑袋飞来,班超往边上一扑。两样东西撞到了墙上,然后落在了旁边一个放满厨具的架子上。班超挥剑一扫,厨具都冲着厨子飞了过去。
厨子挥舞着拳头,一拳砸进面前的桌板上。桌板上厚厚的竹制砧板一下子飞了起来,像一面盾一样挡住了一些飞器。一堆乱飞的东西一停,厨子伸手抓住了砧板,重重砸在桌板上。砧板上所有扎着的利器都被砸扁了。厨子从桌板后面站了出来,一手拿着砧板,另一只手中却是一把随手抓起的镰刀。
班超瞟了一眼镰刀的曲折利齿,抽出了自己的剑,不想让利齿扎进自己的肌肉中。还没等抽出剑,厨子已经向前扑了过来。班超抬头见镰刀尖正直冲自己的面门砍下来。他举剑格挡,同时一转身躲开攻击。他的剑对上了厨子的利刃,厨子打算夺他的剑,他没有反抗。他反而顺势而走,任由自己的胳膊被拖去。
与此同时,班超向前一步,出掌击中了厨子的侧腰。一掌打得厨子向后踉跄几步。在这过程当中,厨子手上的砧板已抓不稳,被班超一把抓住。厨子站立不稳,班超纵身而起,举起砧板砸在厨子的头顶。力量之大直接把砧板砸成了两半,将厨子打趴在地上。
班超在对付厨子的时候,小龙悄悄掩进离她最近的一扇门,到了一个像是起坐间的地方。立刻有两名男子起身来对付小龙。其中一人看上去更像书生而不是一个罪犯,手中挥舞着的是一支毛笔,而不是腰间所插着的一把镶着钢边的折扇。他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利刃从边上弹了出来;另一人的体格看上去像是一个铁匠,赤手空拳地就扑了上来。
小龙轻巧地躲开了攻击,然后一个后空翻,她和那两人之间多了一张桌子。她翻过桌子的时候,看见了桌上的一幅画,跟高祖所画的那幅真迹极其相像,她看得出来顶级专家才能看出的赝品和真迹之间的区别。她不得不佩服这作假画的人的高超技术。
小龙双脚一落地,即刻闪到一边,画师将折扇冲她脑袋掷来。折扇只以毫发之距擦过了小龙,而她平静地看着折扇在空中转了一个弯,重新又转回了画师的手中。还没等折扇回到画师手中,另外一人已经开始了行动。他将桌子和画全都推到一边,扑了上来。小龙没有试图躲开,反而探身向前,任由他一拳击中自己的肩膀。他的拳头一碰上小龙的手臂,她就将内力贯入肩头。结果是,他的一记重击的力量被反弹了回去,打得他直摔至屋子的另一头,刚巧躲开了他的同伙,重重撞上了对面的墙上,半个身子穿过了一根木桩子。
画师没有理会他的同伙,将折扇又掷了过来。这一次,他将扇子像一个飞碟般扔出。小龙毫无惧意,见它飞来向后一仰然后用脚一踢,正好踢中了它,将它踢得转了方向,扇子又以极快的速度向画师飞了过去,画师在差点儿被穿了个透之前勉强抓住了折扇。
这一下令画师分了神,足以让小龙扑上前去伸出两指点中他心口的穴位。他登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小龙绕过他身子走向另一间屋子。班超也到了,于是两人一起向下一个对手走去。
撬开前门,可称得上是朱成的得意之作。她一脚踢开门,随意地走了进去。整间铺子里响起了警示的大叫声,朱成一边四下看着那些东西,一边等着人进来。一名手上沾满了红泥的年轻男子冲进屋子,震惊地瞪着她好长时间,这才一边乱骂着冲了上来,命她马上离开。她身子一转,避开了他试图抓她的手臂的举动。她一边避开,一边脚已经踢出,将年轻男子踢得连滚带爬地飞到了屋子另一头。还在他倒地呻吟的时候,她已经将身后的大门关上,走到立在门边的大柜子旁。用力一拉,柜子在一声巨响中横倒,挡住了大门。
朱成拍拍手心上的泥,然后向着年轻陶瓷匠出来的里屋走去。她还没跨过门槛,一名高挑的女保镖冲进屋来。她打量着朱成,又瞟了一眼陶瓷匠,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朱成咧嘴一笑,指着推倒在地的柜子:“显然,是来破坏你的生意呀。”
高挑的女保镖伸手在腰带上掏出两把短柄弯刀,是需要把手指套进刀柄的爪形小刀。她将刀收在掌中,对朱成说:“你要是觉得我们好欺负,你就错了。”
朱成没有搭理她,凑过去查看她的兵器。刀看着更像是爪子而不是匕首,看得出来是一个好铁匠铸的。女保镖被朱成持续不断的不理不睬给激怒了,她冲着朱成的脸挥动着小刀,朱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抬脚一踢,她就飞到隔壁屋子里去了。
朱成跨过门槛之后,两个跟女保镖使同样爪形小刀的男子扑了上来。但占了屋子四分之一空间的瓷窑显然更吸引她的注意,所以她只拿眼角顺带扫了他们一眼。主窑之下的炉火之中插着一根通条,可能是之前被打倒的年轻人正要开窑。
两男子打断了她对炉窑的欣赏,踏前一步,手中的爪形小刀已掷出。她纵入空中,一脚一个踩在他们的头上。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又一脚一个踢中他们后背,他们便直往墙上撞了过去。女保镖正打算再次扑上来,却莫名其妙地突然翻倒在地。
朱成抬头见小龙和班超站在近旁的门廊边。“你们是觉得我对付不了她?”她问。
“不是啊。”小龙带着笑答道,“我只不过好久没使银针了。我怕自己没机会练习。”
“你可以上早朝的时候练啊。”朱成说,“这样,至少能让他们保持警觉。”
“你能不迟点儿再出这种馊主意吗?”班超问,“我们还得收拾这些造假的匠人呢。”
“是吗?”朱成问,“我没听见什么动静啊。你们俩收拾了几个?我数着有四个,如果算上这个保镖的话。”
“呃,我们来看看。一个使阔刀的,一个使奇怪的鞭子的姑娘,还有这个厨子,总共三个。”班超答道。
“厨子不算。”朱成不同意。
小龙走过去,探头看了看前面的铺子,见年轻陶瓷匠还躺在地上号叫个不停:“如果厨子不算的话,这小子也不能算。”
“我让你见识一下他有多危险。”朱成说着走过去,一把点中他颈中穴位,让他不再滚来滚去,“我差点没了小命。”
“他是打算拿泥抹你的脸,对吗?”小龙问。
班超咯咯一笑:“如果他也算一个的话,厨子哪怕不能算一个,也至少能有两个。”
“我想刚才屋子里有些麻绳。”班超又说。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朱成问。她走到屋子另一边,从架子上扯下一件丝绢衫袍,又走了回来。她猛地一撕,撕下一条布条来,扔给班超。然后她继续撕着,面前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一堆布条。她捧起一堆,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绑起躺在地上的匠人。没用一会儿,三人就已经将不省人事的匠人绑好,嘴里塞上了布条,再把他们拖到一间屋子里集中看管着。他们数了数,总共有十二人,包括使短柄爪刀的保镖模样的妇人、名画匠,还有年轻的陶瓷匠。
小龙拿过一幅她早前看见的画,给另外两人看。
“哇。”班超说,“前面店铺里也有一些画作还真是非常不错呢。”
“知道吗,这些画里头有不少比宫廷画师画的更好呢。也许我们应该雇用他们呢。”朱成说。
“然后由着他们从库里偷了名画的真迹?”小龙问,“我还是不想冒这个险。不过也没关系,这么浪费了他们的才华,终归还是挺遗憾。”她耸耸肩,“将他们收监之后再来想怎么处置他们吧。我去叫醒附近的士兵们,在我来之前把他们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