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十二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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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重入世

那女孩子本是极为娇嫩可爱的面容,此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有些癫狂地笑起来:“哈哈哈,天宗的那些正人君子,肯定是暗地里狠狠跺脚,懊恼着怎么当初把他给派下去了吧,哈哈哈哈,当真想看看他们痛不欲生的脸啊,肯定是有趣无比!”

“罢了,既然是你,我还是偏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女孩子仔细地正眼看着悦然,“既然命都已经被改动得这般过分,我便也来插一脚,看看所谓的逆天之后,降下的是何等厄运!”

悦然道:“你想……”

他本想着问问他们是以什么来做个比量,若是像硝华一般的比内力,悦然得哭;但若是和窕窕一般的比武技,那悦然也得哭。反正就是和这个女孩子比试,悦然是哭定了。

那还比试个什么,认输算了。

悦然是这般颓败地想着。但是第一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股子大力道的掌风便夹杂着萦绕在手掌四周孜孜响动的光流朝他胸口猛然袭来,小小的身子像是一步跨越了十几尺的距离,已经做好了战斗之姿态贴近了悦然。

悦然极为狼狈地侧身一躲,任由那股子掌力所带来的橘黄色气劲从他腰侧擦身而过,带走了一点衣料的碎片之后,不减速度地轰然落地于后方百丈远处的地方,爆炸而出的金黄近月白的光源似乎覆盖了一整片的土地,离得稍近的窕窕和硝华完全站不稳自己的身子,被波浪的力道掀翻在地。

刚刚修复的一片仙源之地,又成了一片残垣,这次竟是比上一次毁得更加彻底,大片大片湿潮的土地被翻地而起,野雏菊被连根拔起地随意丢弃在半空之中,整个站立的地方就是块凹下去的方圆百尺的半圆球形状,似是被天上的巨铲生生地挖走了一块。

女孩子大吼一声:“躲得好!”小小的身子直接腾空而起,高到似乎遮住了太阳,在空中硬是把重心放到了上半身直直冲下,右手在前抓成了爪状直直像悦然坠下来。

悦然能躲过刚刚那一暴击已经是心神颤抖得不能自已,如今更是连女孩的身形都来不及查探,只觉得头顶一股大力狠狠朝他袭来,这股子力量之大根本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脑子里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好本能地举起双臂拦在自己的双眼之上,竟想着只用双臂去抵挡女孩如斯力道的一击。

硝华和窕窕自是看出了不妥,但此刻上去无异于活活送死,虽是心慌得不能自已,却也只能在一旁看着这幕惨剧而不能上前半步去阻止。

可无人明了悦然如今的情况,他的身体实在是难过无比,不只是因为上头力量以迅猛之力得紧逼,而且自己的丹田之处一股子热流在被激荡而起的冲撞,外头逼近的力量越是将他往下得压迫,身体丹田处的热度就越是灼热,拼了命地逆流而上,想把悦然的身子向上顶起。

上头的力道把他朝下压着,下头的力道把他向上顶着,悦然如今觉得自己的身子恍若被撕扯了一般,丹田处的灼热之气,向上拼命冲撞的力道,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痛紧紧当当地汇聚到了一处,便可想而知悦然此时的万分痛苦。

痛!

悦然的脸每一寸的肌肉都为微微颤动。

很痛!

五官像是被人紧紧捏着挪了位置,撕裂皮肤的疼痛却完全感受不到。

好痛啊!

悦然仰天一声长啸,身体中被压制着这股子力道趁着这一声仰天的长啸被完完整整的释放了出来,鲜红如血地光斑点点绕着悦然的身子晃动,以涌潮之势向上顶住了女孩朝下压制的橘黄色光圈,两道光芒占据了整面蔚蓝天际,甚至看不清了原本的模样。

悦然身上蜂拥而出的血红力道完全抵住了下压的气质。

女孩子的眼睛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地瞪着眼前地状况,从这个看似无用男孩身上传来的内力霸道至极,自己如今力道布下的帷帐根本是抵挡不下来。她竟是能硬生生地把自己如此强劲的力道停在了半空上,准备偏了身子躲开这一片的风头。

异象突起,来的猝不及防。

女孩子恐惧地发觉自己的身子竟是半分都动不得,她感觉了一股莫名强大的陌生内力束缚住了自己,这股力量霸道且嗜血,像是蚂蟥饮血一般,各处都是一点的力道,却每一寸皮肤都遍布了禁锢。

这,这是什么?

令她更加惊惧的便是,这力量竟是在生生地蚕食着自己护在了外头的幕帐,把外头的力道吃了个渣渣都不剩之后,恍若了一双凶恶的眼睛,像是寒冬长眠之后的凶兽寻觅到了自己的猎物,贪婪嗜血,且欢欣疯狂。

如今被控制着不能挪动的自己便是这块按在砧板上的肥肉。她心里头崩塌般的恐惧着,眼睁睁地看着这头凶恶的野兽豁开了自己锋利得粼粼闪光的爪牙,张开了血盆大口猛然向自己扑来。

脖子折了,从天而撒出一大片艳丽的血花;皮肉碎了,粘稠得粘上了自己尚且还有一息感知的皮肤,恶心得令人作呕。

两道光芒在狠狠碰撞之后,炸开了一个光波而后一层一层扩散的涟漪,只是这势头来得迅速去的也迅速,三阵波纹之后,令人不敢抬头睁眼的光芒就像是被更大的嘴巴全全吞噬了一般,消失得不见半分踪迹。外头人感到的不过是一眨眼的时光,却足以颠覆一个必胜的局势。

天地归结于平静,尘土铺天盖地地弥散,甚至看不清离眼前一尺的景物,若不是着一地的惨剧,恐怕谁都不会记起刚刚发生了何事。

硝华趴在地上,很是警惕着望着四周,见一旁似乎没有半点的动静,才踉跄着跑到悦然的一旁过去。他以为悦然必定是受了极重的内外伤,不知半条命还能不能救得回来。他甚至已经摸到了自己的怀里头揣着的银针包。

若是救不回来,那可是生生砸了自己医不死人的招牌。这等不讨好的事,还是不要做得好。

硝华跑到了悦然刚刚站立的位置,却是察觉到了他站立得笔直的身子的时候,慢慢地将匆匆的脚步缓了下来,他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玉箫,警惕地一步一步地逼近了那个立着的身子旁边。

悦然煞白着脸色,眼睛无神得不知瞪着哪处,身子虽还是倔强地挺得笔直,却轻易地能看出不过是强弩之末。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的逼近,很是勉强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硝华,然后像是被撤了脊梁骨一般,直挺挺地向后头倒去。

悦然赶忙将他接到了自己的身上,抬起他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顺势搭了一把脉搏。虽是跳的厉害,却没了任何受伤的痕迹,而血腥味也不是从他身上传来,心虽是安了三分,也怪了七分。

是他接住了这一招么?

可惜悦然干涩着嘴唇,根本顾不上回答着什么,只能瘫软着身子任由硝华扶着。窕窕也从一片灰黄的灰尘之中赶了过来,看着悦然无事,也定下心来。

硝华扶着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给他嘴巴里咽下,手指利索地点了几处穴道。悦然的身子虽是未受得多大的伤害,却是用力太猛,难保不会虚脱过去。

他随口朝窕窕问道,也或者是在自言自语:“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窕窕却出乎意料地接了他的话茬:“悦然公子抵住了刚才那女孩的招式,甚至说,击败了她。”

硝华惊得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刚刚发生了什么,以他的眼里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可面前这个女子的眼里如此之佳,若非受过了专门的训练,别的理由自是信不得。

窕窕似乎没有感受到硝华心中的疑惑和警惕一般,犹是自顾自地说道:“若是察觉得不错,刚才是悦然公子的身体之中迸发出了一股内力,纯粹到不可思议,不光是牢牢地挡住了刚刚那女孩子发出的招式,还有余力冲破直至击中她。”

“呵,”硝华笑了一声,“这股力道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吧,焉知是福是祸。”

“公子真是有意思,旁人从天而降这么大的一股力量,都只会暗自窃喜,你却为何要这般去说?”

硝华道:“天降神力,你真当老天是何等好人么?”

窕窕平静地看着他,沉默不语,想着反驳,却不知哪里开始反驳。似乎是心里头本来就是仍可着这个说法一般。

“天赐神力之人,其一,便是招致了天下所有贪婪之人的窥探,若是能将这神力源头的瑰宝从他身体里取出,恐怕红了眼的一群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劈成两半,而若是这股力量是独属于这具身体或是这个灵魂之中,所有的势力都会沸腾着想要把他纳入麾下,得不到,就废掉,上位者最不伐的便是心狠手辣,和养活心狠手辣之人的兴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这个道理。”

窕窕点头,口中说道:“很是有理。”

“其二,拥有的力量越大,野心便越大,肩负着的力量便越是难以控制。古往今来,站上了巅峰位置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以天下为奴,另一种,便是与天下为敌。这两种人,面上越是光辉,可怜便越是难以言喻。”

窕窕掩着红唇一笑,说道:“果然,硝华公子也是个脑子极为好使的人,能和你为敌的,恐怕在窕窕见过的人之中,也只有安水公子了。”

“一山不容二虎,不是因为分赃不均,”硝华眼神逼视着面前的窕窕,“而是因为在一只捕猎的时候,另一只会自作聪明地坏事。”

“窕窕懂。”

浓雾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开始散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影影约约出现了个墨绿色的圆形通道入口般的地方,硝华眼尖看到了那处,面上带着笑意地对着窕窕说道:“看来这一关算是通了,入口都摆着那处了。”

窕窕自是也看到了这般的场景,只是看着周围的仙境变作了这般的残败的模样,心下微微有些不忍,便多了一句嘴问道:“那,那个女孩子呢?”

“同情心没处使多得烧得慌?”硝华一把拉起了悦然,嗤笑了一声道,“再说了,被困在这处做了关卡的千年老怪物,就算是被击破了一招,又能怎么样,会死么?他们的皮肉当真是比得上陆中最坚固之城镇的城墙了,你还怕伤了她?”

窕窕抬眼瞧了一眼四周,很是枯萎无生机的模样,她恍然有一种感觉,像是这一片土地之上便是那女孩子的身子。只要那女孩子的生机不止,那这块土地便不会衰败。

可是如今变成了这样,那她会变得如何?

窕窕忽然有些害怕了,她又开始担心了自己对手的情况,当真是个白痴一样的脑子。

硝华已经肩扛着悦然,一脚踏进了那面通道之内,他回头催促着窕窕道:“得快些过来,若是走慢了一步被锁在这个空间中,可别偷偷去哭。”

窕窕打了个哆嗦,口中应道:“来了来了。”再也顾不得多想,同硝华一起踏入那个通道门之后。

绿色的光圈像是有感知一般地自合关闭了起来。

只是那扇门呆着的后头,披头散发,满面血迹伤痕的女孩子正拼命地维持着一丝生机,她身上漂亮得恍若群芳共艳的衣衫被粗暴得撕裂粉碎,乞丐一般破破烂烂,身上横七竖八地遍布着数不清的伤痕,血肉的残渣和着碎骨的森森,看上去极为狼狈。

她口中喃喃道:“救我,求,求求。”

她没有伤人的意思,连与三人的对决都是没有使出自己的全部力道。这只是一场过场罢了,为何要这般得害她性命。

为何不能施舍一把,救她一命,明明他们已经过关了,已经过关了啊!为什么不能救她一下,为什么!

怨恨,数不清的红黑色条纹似乎是成群结队地小虫子一般将她残破不堪的身子点点地蚕食,从已经是皮肉挂着的下肢开始贪婪地啃食,黑气弥散到了腰间,再慢慢没过了头颅。女孩子的身子自下而上地被雾气包裹着,自下而上地被蚕食了个干净,黑气弥散的地方连点滴的血渍都不剩下,恍若不存在一般。

周遭的一片世界也随着女孩子的消失而把生机全全耗去,野雏菊花,尚在地中的飘在半空的,都将自己娇嫩的花瓣抽干了水分,成了死去般的枯黄,捏一下便是一声清脆。脚下的湿润肥沃的土地也失了水分和颜色。他们仿佛是毁了自己的性命,去完成一场祭祀。

因卿生而胜,因卿灭而戕,这才是情。

至死追随。

这一片天地,恍若不是一个天地。

这边是窕窕和硝华所意识到的境况。

这里似乎是一个混沌,一片黑暗,不知脚下踏的是何,不上上头顶着是何,这里恍惚是一个盖上了盖子的铁锅,里头什么都没有。

更加恐怖的是,没有一同踏入的人。硝华肩上没有悦然,窕窕身边没有硝华。

硝华自然是明了了这便是第三关幻境。所谓幻境,不过是造出一个世界,但是这种考验人的幻境,就是比较恶心了,它一般能翻垃圾一般把心底里头最为不愿意曝光的秘密给爆出来,然后直直地击垮着幻境人中的心境。

这种事硝华干的多了,倒是不害怕。甚至已经预感到了马上要出现的是谁,会说着那些话,会给他什么东西。

他眼睛朝前边一瞥,看见一抹艳红的身影翩翩而来,心里想着来得还真是时候。

那人一头绸缎般的泼墨长发,红衣似血,连鞋面都像是吸饱了鲜血一般的样子,额上的紫黄晶反光进了自己的眼睛,他举起手,上头安安稳稳地放这两样东西,那红衣人操着嘶哑难听的声音对他说道:“这件事,做了。”

硝华干干脆脆地抢了人家的话茬,一字不差地说道:“做了,我就是背叛了家族,背叛了阵营;做成了,受身旁人的唾弃,做败了,受天下人的唾弃,我却能给家里人换的一丝独避风雨外的机会,我愿意做的,就算是下了地狱,我也是愿意做的。”

对面的人影被抢了词,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干脆顶着原来的表情,任由自己的身体从下而上地变成了渺烟。

硝华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画面我都在脑子里重复了千千万万次了,若是我再分不清真假,那还有什么资格去称自己为恶人?”

脑海中又是当初那一幕的场景,他坦然面对,问心无愧,恶的坦坦荡荡也只喂他一人了。只是苦了一人,只是伤了一人罢了。

硝华想着那颗极为漂亮的紫黄晶,光芒温和,和光洁银白如玉的额头撑得很是漂亮,他心里还是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口中呐呐地说道:“抱歉。”

眼前地黑暗以可见了的速度给散了开来,眼前一扇门的样子,满满当当地充斥着光亮。悦然和窕窕再一旁站着,悦然已经醒了过来,脸色虽是很差劲却好歹不用扶着便能自己站了起来,他瞪着眼睛催促道:“快些,天都已经快亮堂了。”

硝华身体一清,想着这几关总算是结束了,了了两件大事,也总算是把妩笑那个小辣子的命给救了回来。

说起妩笑,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得事,停下了脚步,匆忙着询问道:“不对,三关过后,天启草呢?天启草去哪里了?”

窕窕一愣,娇笑道:“你是愣住了吧,我还在想着你干嘛这么大喇喇地跑了过来,天启草?天启草不就在你后头悬浮着等着你来摘么,还不快去!”

后头一根看似极为普通的小草悬在了半空之上,出了通体墨黑,能在黑暗里还发着点点光泽,倒也没什么出众的了。

天启草不择生地,得一株,千千万万矣。

硝华把天启草碰着放置在了手心之上,紧握着朝那处光门跑去,手心里头的那株草似乎是在抵抗着硝华的力道一般,灼热地像是脉搏一般地狠狠地跳动着,硝华却也顾不得什么,喜悦大于了一切。

他的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那扇门,即将回到自己的世界。

一只羽箭却夹杂着破空之声直直地击中了他的胸膛,力道之大,措手不及,手中握得越紧的天启神草,此时也被狠狠的抛到了半空之上。

窕窕和悦然也被突如其来地情况给吓了一大跳,窕窕错身去扶住了倒身在地的硝华,悦然却是施了自己的轻功挑起,一把抓住了天启草。

他握着神草,率先走了出去想要查探情况。

天暗暗,边上隐约透出了几缕艳红染色的朝霞,似乎在为初阳的东升在而恭敬地做着些什么仪式。此刻暗夜中横行的莹蓝色怪物已经全全不见,空荡荡的院落里头站着手握着弓箭的安水,妩笑一脸冷色的站在一旁。

正是他们发现了那个大和尚的西边宫殿,他那时候偶然间瞧见的光斑,竟是链接了两个世界的媒介。

也亏得悦然想到了这些,但是安水毕竟是自己人,瞧见他过来心里头还是宽慰大于惊讶。

窕窕将硝华扶着出来,那根羽箭不偏不倚地直直地射进了心脏,他是大夫,自然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拼着一口气,想要看看是谁这般时刻要了他的性命,抬首,却见到了妩笑。

硝华本身开始泛着死灰的眼眸忽然一亮,他撇开了窕窕的搀扶,趔趄地踉跄着步伐,手里头握着羽箭射中的心脏,滴下的黑血落了满满一地。

他走到了妩笑的面前,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栽倒在地,却还是很勉强的抬起脑袋,呸出了口中的稠血,挂着笑意对她说道:“拿半颗草去煎了,三分热的时候放块冰糖,不会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