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当囡囡这是在表扬。”鹿知山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小孩儿鼓蓬蓬的腮帮,在小孩儿红彤彤的脸颊上留下两片白面。
“表哥,要亲亲。”穆南枝仰着脸,翘起红艳艳的唇。
鹿知山哪里受得了穆南枝这么撩拨,当然凑过去一亲芳泽。
“嘶……”下一秒,男人捂着嘴巴可怜巴巴看着穆南枝,“囡囡,你咬我!”
“哈!哈!哈!”穆南枝对着鹿知山一通挤眉弄眼,不等鹿知山过来抓她,转身就笑哈哈地朝偏殿跑去,“让你不要脸!让你不要脸!”
……
是夜。
在床上,挖掘了一个时辰的男人的好之后,穆南枝沉沉地睡去了,房中暖和得很,两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鹿知山怕穆南枝一冷一热会着凉,下床把寝殿里头的火盆端了出去,又拧了帕子给穆南枝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身子,这才又上了床,搂着小孩儿睡下,只是才刚要睡,就听着杜衡在窗户下小声叫着。
“将军!将军!”
鹿知山蹙了蹙眉,忙得伸手捂住了小孩儿的耳朵,等着杜衡走开了,才松开手,他俯下身亲了亲穆南枝,然后轻轻地抬起穆南枝的头,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穆南枝不安地蹙了蹙眉翻了个身,鹿知山又忙得轻拍穆南枝的后背,直到小孩儿又睡着了,他才翻身下床,提着鞋蹑手蹑脚地出了寝殿,这才穿了鞋,披上了墨狐皮大氅,出了门。
不是事关紧急,杜衡也不会这么大半夜地敲窗户,鹿知山脚步匆匆直奔前院。
……
书房。
“怎么了?到底是出了什么急事儿?”甫一进门,鹿知山就忙得问杜衡。
杜衡一边给鹿知山沏了热茶,一边沉声道:“启禀将军,周炽刚刚派人六百里加急送来消息,嫁入暹罗的成远伯府的和硕公主,忽染怪疾,于半月病故了。”
鹿知山面色一僵,顿了顿,将茶杯放回了桌上,缓声问:“果真是病故吗?”
杜衡也是面色沉重:“暹罗皇室已经传出的讣告言明和硕公主乃是病故,但是周炽觉得情况却并不这么简单,所以甫一得到消息就赶紧派人来给将军送信了。”
半晌不见鹿知山回复,杜衡又道:“那位和硕公主今年才二十五岁,一向身康体健,又正值壮年,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病故了?”
鹿知山盯着茶杯,半晌才道:“那你仔细查一查,到底是大荔的和硕公主,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就在异国丢了性命。”
杜衡摇头叹息不止:“古往今来,和硕公主都是命苦的,不管是从前的端慧和硕公主,还是如今魂断异乡的和硕公主,还有在吐蕃皇室做低等侍妾的和硕公主,她们都是太可怜了,末将听闻,那在吐蕃做低等侍妾的和硕公主,因不习惯吐蕃气候吃食,瘦的都剩下一把骨头,却还被那起子蛮夷日日欺凌,真是……哎!”
“若是只牺牲一个女子就能换得边界安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鹿知山讥诮一笑,“大荔地大物博,国富民安,偏生皇室却最惧怕战火,说白了他们不是怕打仗,而是怕权力易柄罢了。”
杜衡恨恨道:“大荔先祖马上得了天下,甫一定国,就将开国大将一一斩尽杀绝,从此凉了一众将士的心,他们不思己过,反而变本加厉,定下了重文轻武的朝纲,大荔武将在文臣面前莫不是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大荔的边防也就像武将的腰一般,被大荔皇权压得越来越弯,再直不起来,百年沉疴淤积,终成顽疾,如今眼看着都要爆发出来了,可万岁爷竟然还是只重皇权不顾苍生,当真让人心凉。”
鹿知山冷声道:“既是早就凉了心,又何必还生出这许多抱怨不忿?”
“属下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暹罗和吐蕃不过是弹丸小国,现在却时不时地就敢侵袭南疆,南疆人不胜其扰,举家搬迁的,入山避难的,实在是可怜至极,偏生皇上竟贪权不思战,一再下令南疆将士无令不得反击,”杜衡越说越是大火,“只怕长此以往下去,南疆迟早要出大乱子,怕是等不及暹罗吐蕃入侵,南疆人就已经反了。”
鹿知山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没有接杜衡的话,倒是转了话题:“赣南那边怎么样了?”
杜衡忙道:“那方泽端虽然对朝廷不满,却还是忠心耿耿,将军派去与他接洽的郑作阳,他虽好生对待,留在了府上,但是却也没有过表态。”
“他既是能留下郑作阳,便就不算是坏事儿,说起那方泽端也真真是可怜见的。”鹿知山叹息着道。
“谁说不是呢?”杜衡也跟着一声叹息,“那方泽端十七岁就金殿中举,成了天子门生,且又有一身好武艺傍身,实在是文武全才,少年得志,所以当年朝中也是有他一方立足之地的,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兵部侍郎,若是他还在朝的话,马瑞林的这个兵部尚书怕是要让贤了,却不想他性情耿直,不愿与徐德亮同流合污,后来硬生生地被挤出了京师,被贬谪去了赣南那不毛之地,第二年他的夫人和幼子就死于了赣南的瘴气,那方泽端的膝下就只剩了这么个闺女,偏生这独女又是个命运多舛的,身怀六甲却被陈世安狠心休弃,那方大人这些年淤积在心里的悲愤可想而知。”
“方大人一腔拳拳爱国心,实在不应被埋没,”鹿知山拢了拢茶,一边又含笑道,“不过郑作阳的那副能把死人说活的好牙口,也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杜衡也笑了:“郑作阳自幼精习的是鬼谷子,最善雄辩,谢伦和属下都最怕跟他起口角,每一次见着他都恨不得绕道走,不过那郑作阳虽是文人,但对将军实在是忠心赤胆,当年宁可化名跟着将军去了南境也不愿留在京师入朝为官,他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在南境风刀霜剑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已是令人感动,如今为了将军大业又不惜千里奔赴赣南,着实让属下肃然起敬。”
“你们个个都是好样儿的,”鹿知山拍了拍杜衡的手,“北境有赵靖廷和谢伦,南境有郑作阳和周炽,京师有你和马瑞林,正是因为有你们支撑着,这些年来,我虽人被困京师,却也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子。”
“将军言重了,咱们这些人自幼就追随将军,说句僭越的话,咱们虽敬将军为主公,但是心底却更视将军为同袍手足,”杜衡说的有点儿动情,眼眶微微泛红,“南境烽烟十二年,身边的兄弟一个一个倒下,能有命活到今日,已是天大的福分,更要带着那起子兄弟的份儿好好儿活着,好好儿为将军鞠躬尽瘁。”
鹿知山满脸怅然,也是一声感慨:“是啊,十二年,咱们送走了多少好兄弟。”
杜衡也是心潮起伏,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哽咽了:“顺化一战,七万英烈埋骨他乡,属下每每念及,无不痛心疾首。”
“是啊,那原本该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仗。”鹿知山缓缓道,目光悠远,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南疆前线。
……
“永湛,我带兵打先锋,将暹罗和吐蕃军力都引到顺化,到时候你再带援军,奔袭至顺化,到时候咱们前后夹击,将暹罗和吐蕃大军一网打尽!”南疆大营里,堪舆图前,鹿知山和赵靖廷俱是一身银甲,指点江山,铁血丹心。
“靖廷,让我去打先锋,”鹿知山对赵靖廷挑眉道,潇洒俊朗的青年人一脸豪迈得意,“你就不要跟我抢,我这个堂堂大皇子的目标可比你这个区区龙虎将军扎眼得多,由我做引子,必定能将暹罗和吐蕃大军引入彀中,到时候,只要你及时带兵到来,自是能将敌军消灭殆尽……”
赵靖廷忙得截住了鹿知山的话头:“可是永湛,你是堂堂正一品宁亲王,万岁爷最宠爱的大皇子,你怎么能冒此大陷,不行万一要是……”
“靖廷,从我上战场的第一天,我们就有约定,战场之上,没有皇子,只有兄弟,”鹿知山拍了拍赵靖廷的肩膀,“靖廷,你心里最是清楚,我善急攻,你善打援,你我二人合力同心,方能赢下此役,断断不能因为我的身份,白白又牺牲了许多将士,十二年了,南疆将士们的血已经流的太多了。”
赵靖廷看着他的眼,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永湛,我答应你。”
“暹罗吐蕃比不得大荔地大物博,这十多年的战事拖累,他们也已经到了极限了,我听闻暹罗和吐蕃国内已经沸反盈天了,若是顺化这一战他们吃了败仗,那自然再无能力对大荔开战,至少可保南疆三十年和平,大荔也总算甩了他们这两块狗皮膏药,”鹿知山抿唇一笑,一派闲适自得,好想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一般,“靖廷,想没想过仗打完了之后要做什么?”
赵靖廷也笑了:“自然还是要留在军中,我从十来岁就入军营,二十年过去了,除了统兵打仗,我还真是什么都做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