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安抚道:“事情已然如此,你再怎么哭闹也是无用的,好在驸马是个听话的,也不会因此疏远了你。”
鹿知婵抹泪哽咽道:“母妃,我现在真是日日都过得煎熬,一到了晚上就更煎熬了,我怕他碰我,又怕他不碰我,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实在太难熬了。”
“你不是已经派人去了赣南了吗?”丽妃安慰,“等把那孩子送到了京师,你和驸马也算是膝下有子了,那是驸马的亲骨肉,驸马自然对你心念感激,你日后也不必再为这隐疾在驸马面前抬不起头了。”
“只是那方氏到底是赣南知府的嫡女,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知府衙门把守严密,后院更是难进,”鹿知婵蹙眉道,“儿臣派去的人都快十日了,别说是找到机会下手了,就连那贱女人的面都没能见到一眼,到底是堂堂知府衙门,儿臣总不能派人硬闯进去夺人吧?”
丽妃面色深沉:“凭他一个区区从四品赣南知府衙门也敢跟公主府抢人?”
鹿知婵忙得擦了把眼泪,坐直了身子:“母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舅舅好歹也是吏部尚书,革了他这么个区区从四品知府的职也不过是探囊取物,”丽妃面露阴冷,“眼看着就是年关了,正是审核调用官员的时候。”
原礼部侍郎常英腾老大人去年年中病故,丽妃的兄长礼部侍郎李旭走马上任。
“有舅舅这一纸调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鹿知婵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只是这事儿若传到父皇的耳中,怕是不好。”
丽妃抿了口茶,淡淡道:“你是万岁的长公主,难不成万岁爷会忍心眼睁睁看你膝下无子、孤苦终生吗?即便万岁爷再天纵英明,难道就不是你父皇了吗?你多在你父皇面前卖乖撒娇,可比你舅舅的调令还好使呢。”
鹿知婵破涕为笑:“那儿臣往后可要更加孝顺父皇了。”
丽妃冷冷牵了牵唇:“这都好办,只是驸马瞒着你和那方氏诞育一子,还瞒了这许久,若不是因你身有隐疾他怕是要隐瞒终生的,我瞧着驸马也是太有主意了。”
鹿知婵咬了咬唇,道:“驸马说他进京赶考之时,原是不知那方氏已有身孕,也是回赣南休妻的时候,才知道方氏已然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他本是要亲手给方氏那贱人灌下堕胎药的,不想却被方氏的父亲给打了出来,后来那晚方氏又闹悬梁自尽,险些一尸两命,他是再进不了知府衙门的,也不敢再赣南继续逗留,就忙得回了京师,当时他怕儿臣生气,所以才不敢对儿臣坦白,儿臣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动了大气的,可驸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儿臣也就心软了。”
丽妃冷笑:“玲珑,你也是太好性儿了。”
鹿知婵叹息道:“儿臣也觉得窝火,但是转过来一想也是时也命也,若不是当初方氏保下驸马的孩子,难不成儿臣和驸马当真要一生膝下无出吗?”
丽妃冷声道:“话是没错,只是日日瞧着他和方氏的孩子,难保他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鹿知婵一怔:“母妃,您的意思是……”
“杀母夺子,永绝后患。”丽妃一字一字说的清楚。
鹿知婵大惊:“真要……要杀了那方氏?可是那方氏又不曾犯过什么错处,要是咱们……”
“日后管你叫娘亲的孩子,身上却偏生淌着那贱人的血,这就是她犯下的错处,”丽妃浅浅地抿了口茶,看向鹿知婵,缓声道,“玲珑,能抓在手里的还不算踏实,只有没人再敢惦记,那才是实实在在的拥有,不管是对驸马还是对那孩子,都该这般。”
母女两人对视着,良久,鹿知婵缓声道:“多谢母妃提点,儿臣明白了。”
……
穆南枝出了景福宫,人有点儿恹恹,便就没有坐轿,沿着宫墙慢慢地走。
良太妃甫一入秋就抱病,卧床也有十来天了,她今日入宫探病,因良太妃卧床静养,鹿知山需避讳,所以只她一个人来的景福宫。
良太妃的人瘦了一些,精神倒不错,歪在床上跟她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还留了她一道用了午膳,自她大婚以来,她和良太妃的关系就拉近了不少,虽然不可能像寻常人家的祖孙那般亲密,但是到底如今良太妃允她入宫见面,一个月一两次,虽仍是疏远了些,但到底也是从前不能比的。
良太妃精神尚好,她也放心不少,原本今天的心情都还不错,偏生用午膳的时候,良太妃随口问了一句“你和宁郡王大婚也有一年半载了吧,怎么肚子还一直不见动静?”,她当时没忍住,一口莲叶羹都喷在了桌上,好在良太妃也没有生气,又让碧云重新换了一桌饭菜,只是穆南枝却再没了胃口。
穆南枝蔫头耷脑地沿着宫墙缓缓走着,她有点烦躁。
她还从来没有想过生孩子的事儿,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小,和生孩子做母亲这档子事儿根本扯不到一块去,但是今天良太妃这么说,她就不能不想想了,必定鹿知山今年都三十三岁了。
表哥想不想要孩子呢?
穆南枝心里有点儿慌,又有点儿怕。
她不想做母亲,至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表哥对她这么好,两个人的日子舒坦又甜蜜,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表哥身边,今儿不过只是单独入宫瞧了良太妃,她就觉得老大的不习惯,坐着的时候总想着往后靠,觉得表哥就在后头抱着她,她还时不时地抿嘴唇,总想让表哥亲一亲。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好了,简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孩子的事儿。
但是表哥有没有想过呢?
穆南枝越想越慌张,步子也越迈越小了,她有点儿不想回去了。
……
“王妃嫂嫂!”
蓦地听到前头有人叫她,穆南枝忙得抬头,只见玲珑公主鹿知婵正站在毓庆宫门前笑望着她。
穆南枝勉强挤出个笑:“公主今日也入宫了?”
“入宫来给母妃请安,”待穆南枝走近,两人并肩朝前走,鹿知婵看向穆南枝,“我瞧着嫂嫂是从里头走出来的,不知嫂嫂刚刚去了哪里?”
穆南枝道:“良太妃卧病,我入宫探病来着。”
鹿知婵心下思忖片刻,才想起穆南枝口中的良太妃是谁,忙道:“不知良太妃身子可大安吗?”
穆南枝道:“太妃身子孱弱,一向苦夏,今年的秋老虎又长了点儿,太妃就病倒了,不过太医说了只要卧床静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如此就最好了。”鹿知婵点头道,一时之间也没了话,跟穆南枝并肩朝前挪着,许是心里有事儿,鹿知婵也没有察觉到今日穆南枝的过分安静。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慢慢在宫墙下走着,谁想迎头又在景运门前碰上了太子妃魏氏。
魏氏今日入宫是为了东宫长子两岁寿辰一事,万岁爷虽然下令幽禁了太子,但是却并没有让魏氏禁足,魏氏安分守己,这一年半来也轻易不敢出门的,若不是孩儿两周岁就在眼前,她也不会硬着头皮入宫来见素来瞧不上她的皇后徐氏。
魏氏自以为已是容忍到了极点,没想到却没换来徐氏半点好脸色,反而骂她不安分,放着太子在东宫苦熬,自己倒哪儿热闹往哪儿扎,生怕皇上不肯废了太子一般。
魏氏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因为太子被幽禁东宫,所以她的孩儿竟连周岁宴都没摆,如今眼看着孩儿都两周岁了,便想着能不能让皇后在万岁面前求情,能不能给孩儿补上一个周岁宴,说不定万岁爷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心生恻隐,宽宥太子。
结果徐氏又劈头盖脸骂她她一通,开始还只是妇人短视没有远见之类,到后来张口闭口的扫把星,什么难听骂什么,魏氏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谁想甫一出了景仁宫就遇上了鹿知婵和穆南枝。
魏氏与她两人并无深交,但是对穆南枝简直是深恶痛疾,且不说穆南枝曾经是皇后认定的太子妃人选,就连太子被幽禁东宫,这么凶险的处境,竟然睡梦中还会时不时唤一声“安乐”,这如今仇人相见,魏氏只恨不能亲手打穆南枝几个打耳光。
“臣女/臣妾见过太子妃。”鹿知婵和穆南枝一道给魏氏福身问安。
魏氏没应声,倒是眯着眼瞪了穆南枝好一会儿,鹿知婵的腿都酸了,她心里原本就不快活,哪里受得了魏氏这种刁难,当下拉着穆南枝就起了身,冷冷地牵了牵唇看向魏氏:“我瞧着太子妃也是长久地不出东宫了,竟连规矩礼法都给忘到脑后了。”
鹿知婵一向骄横跋扈,魏氏并不想与她争执,只是如今自己到底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怎么能被别人给压一头?当下魏氏硬着头皮道:“说到规矩礼法,公主和王妃不是已经向本宫请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