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说这些了,”张子昂转了话题,又抿唇笑了,“你托我从潍都带来的风筝,我给你带来了。”
鹿知山又含笑对张子昂拱手道:“多谢先生了。”
张子昂笑笑没说话,转身让青禾去屋里取风筝,没过一会儿,青禾就从屋里取出来了两个个头十分巨大的风筝,那风筝摆在地上,足有一丈来长,是锦鲤样式的风筝,颜色甚是鲜亮。
穆南枝瞧着那风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忙得围过去看,蹲着看,那两条锦鲤实在太活灵活现了,一条是白底红纹,一条金鳞闪闪,穆南枝怎么看怎么喜欢,一边抬头问鹿知山:“这都是什么锦鲤啊?”
“这条叫福寿鱼,”鹿知山也跟着蹲了下去,指着那条白底文红的锦鲤跟穆南枝道,一边又指着另外一条锦鲤道,“这条是遥思鱼。”
“没想到这锦鲤倒有这么多讲究,”穆南枝点点头,一边凑过去小声询问鹿知山,“先生真的会扎风筝啊。”
鹿知山笑笑没说话,倒是青禾听见了,笑着道:“王妃说的是,先生真的会扎风筝,只是这样大的风筝先生是扎不来的,只是王爷一早去信给先生,一定要大风筝回京,所以先生是特地绕路去了趟潍都,从那儿带回来的。”
穆南枝实在难为情的不行,站起来给张子昂躬身行礼:“多谢先生了。”
“快去放风筝吧,试试看能不能飞起来,这一路颠簸也不知弄坏了没有,”张子昂一脸和蔼对穆南枝道,一边对鹿知山道,“我也该午休了,你们这就下山吧。”
“是,”鹿知山跟穆南枝一道给张子昂行礼,“改日再来拜会先生。”
张子昂没话说,挥了挥手就转身回了禅房,青禾把他们送到了山门才折返回去。
……
鹿知山和穆南枝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风筝,鹿知山还好,穆南枝就有些费劲了,风筝实在太大了,还有点儿沉,穆南枝觉得有点儿累,但是又特别喜欢,实在不想撒手,到底后来还是让鹿知山给抢了过去。
“表哥,你太不地道了,明明是带我来见张先生,却也不事先跟我说一下,”穆南枝一边揉着有点儿酸涩的手腕,一边抱怨鹿知山,“害得我在先生面前出丑,都怪你!”
鹿知山笑着看向穆南枝:“哪里就出丑了?我怎么瞧着囡囡哪儿都美美的。”
“也就你这么说,”穆南枝心里甜甜的,但是嘴上却不饶人,“先生心里肯定在想,堂堂宁亲王怎么找了这么个媳妇,真是丢脸得狠。”
“丢脸?”鹿知山一脸茫然,又忙得低头到处查看,一边焦急问穆南枝,“囡囡的脸丢哪儿了?赶紧捡起来啊!”
穆南枝嘴角一阵抽搐:“……你滚!”
鹿知山忍不住恶劣地笑了:“带着风筝一起滚吗?”
穆南枝:“……把风筝留下来,你自己滚。”
鹿知山笑意更深了:“囡囡才舍不得让表哥滚。”
“那你会放风筝吗?”穆南枝问道,一脸狡黠,“你要是会放风筝,那我就勉强让你留下来。”
“果然人还是要有一技傍身啊。”鹿知山感慨道,甚是得意。
“表哥,你真的会放风筝?”穆南枝惊喜道。
“小时候放过风筝,”鹿知山含笑道,“母妃的家乡是潍都,那边有放风筝祈福的风俗,小时候每年春日,母妃都会带我放风筝给父皇祈福。”
“哦,是这样啊,”穆南枝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鹿知山,“表哥你刚才和先生说的我都听到了,你和先生对万岁爷都很不满,对吗?”
“我对当今天子的确有很多不满,”鹿知山沉声道,“但是对父亲并无不满。”
“可是你到底还是顾及父子之情,不愿与万岁为敌。”穆南枝轻声道。
鹿知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和穆南枝漫步在清静的山路上,草木葱茏,万物复苏,这原是踏青的好时节,但是这时候他的心却有点儿沉,直到一只绵软无骨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表哥,”穆南枝一字一字轻轻道,“人生总会有缺憾,不管你选择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无怨无悔。”
鹿知山蓦地停住了脚,他把手里的风筝放到了地上,他握住穆南枝的手,一双深沉的眸子对上了穆南枝的眼,他看着小孩儿澄澈明亮的眼睛,他觉得心口在涤荡着什么,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穆南枝却截住了他的话头。
“你想做声名狼藉的反叛还是孝顺仁厚的儿子,我都不管,”一双弯弯笑眼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可是今儿啊,你就什么都别想,就乖乖做我穆南枝的外子就好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鹿知山也笑了,他俯下身,柔软温热的唇印在了穆南枝光洁白皙的额头,“走,外子带内子放风筝去。”
“嗯,放风筝。”穆南枝笑得更欢快了,一蹦一跳地奔在前头,一身石榴红襦裙随着清风飘着,在这葱茏碧草间,这小孩儿其实就像是一只即将展翅飞起的风筝。
鹿知山捡起地上的两只风筝,追着他的宝贝内子一路下了山。
……
御书房。
“宁亲王今儿去了香山?”鹿明巍盯着跪在地上的邓景峰。
“启禀万岁爷,宁亲王夫妇今儿一早就去了香山,”邓景峰恭恭敬敬道,“另外张子昂前日已经住进了戒台寺,这一次宁亲王夫妇去香山,很有可能是去见张子昂。”
“张子昂,”鹿明巍浅浅地抿了口茶,半晌又问,“可亲眼瞧见了宁亲王夫妇跟张子昂见面吗?”
邓景峰为难地摇摇头:“万岁爷命御林军暗中监视宁亲王夫妇,但是宁亲王久经沙场且又有功夫傍身,十分警觉,即便是功夫最厉害的御林军也不敢离宁亲王太近,且宁亲王的贴身侍卫杜衡也功夫了得,是以,御林军并不敢跟的太近,只是瞧着宁亲王夫妇的马车进了香山,并未看到宁亲王夫妇与张子昂见面。”
“那你这是打算要跟朕禀报什么?”鹿明巍一脸不耐,将茶杯重重放在龙案上,“以后这起子有的没的看不清的就不必再报到朕这里了。”
“是,属下明白。”邓景峰忙道。
鹿明巍烦躁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那邓景峰却并不退下,忙得又道:“启禀万岁爷,宁亲王夫妇的行踪,属下还没禀报完毕呢。”
鹿明巍皱了皱眉:“说。”
邓景峰忙叩头道:“是,宁亲王夫妇今日在香山脚下,放了风筝,风筝的样式是两条锦鲤鱼,一条是白底红纹,一条是金鳞纹样,颜色甚是鲜亮。”
鹿明巍没有说话,沉着脸冷冷地盯着着邓景峰看,倒是在一旁伺候的赵如海惊诧地看向了邓景峰。
没得到鹿明巍的回应,邓景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启禀万岁爷,太后新丧,宁亲王夫妇却一味儿享乐,委实不妥。”
赵如海的目光在邓景峰的身上流转,最后低下了头。
鹿明巍冷笑道:“朕让你监视宁亲王夫妇的日常,不想你倒是见微知著的,一门心思地往宁亲王夫妇头上扣帽子,真真是又刁又辣,朕倒是很想问问你,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让你敢对朕的皇子指手画脚起来了?”
邓景峰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地叩头如捣蒜:“属下不敢!属下不敢!请万岁爷恕罪!属下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鹿明巍没吭声,只是又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直到一杯子的枫露茶喝完,那邓景峰的额头已经是血肉模糊了,鹿明巍这才冷声道:“记住自己的身份,滚下去吧。”
“是!是!多谢万岁爷饶命!属下告退!”邓景峰如闻大赦,忙得躬身退下了。
鹿明巍看着那地砖上的一小摊血污,嫌恶地蹙了蹙眉,赵如海忙得唤了宫人进来打扫。
“万岁爷,您喝盏蜂蜜燕窝消消火吧,”收拾干净之后,赵如海端了一盏蜂蜜燕窝给鹿明巍,一边道,“邓统领入宫不到十年,哪里会知道这些旧事?他也不是故意的。”
许贵嫔是潍都人,在世的时候,每年初春都会带着鹿知山放风筝祈福,每年都会放不同样式的风筝,自然都是挑好意头的,许贵嫔和鹿知山最后一次一起放的风筝,就是锦鲤的样式,那时候鹿明巍也在一旁看着,顺嘴问了一句这两条锦鲤鱼是个什么意头,许贵嫔道,一条福寿祝祷太后福寿双全,一条遥思为万岁爷祈福。
……
鹿明巍想着许贵嫔柔弱娇美的容颜,不由得有些黯然,多少年过去了,再没有人为他放风筝祈福了。
多少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那个早逝的女子,都是在梦魇里,午夜梦回,她的哭声总让他毛骨悚然。
……
他没有喝燕窝,只是靠在软枕上,疲乏地闭上了眼。
赵如海也不敢出声,轻手轻脚地取了羊绒毯子给鹿明巍盖在了身上。